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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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是济安医院上上下下包括清洁工都被允许可以偷懒的日子，却也是，江利南最忙的时候。
谁让他自从当上体检中心主任后，科室效益一路飙升，很快就进入整家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前三甲了呢。荣耀的背后，当然需要他付出异于常人的努力，哪还能把“下班时间”、“周末”界定得如此清楚？更何况，接下来的两天，是体检高峰日，不提前把工作安排部署在前面，岂不等于是箕斗进金漏斗出，一场白辛苦？江利南不逃避也不抱怨，天有多高，男人的事业心就应该有多高，要怪，那就只能怪他生错了性别。
十月初的太阳看上去强烈，实际没多少晒意，学院里绿化好，四处是郁郁葱葱的林荫道，素有文风的教授、学生漫步其中，喁喁私语，传递出一派静宁、幽远的学术气息，与不远处人声鼎沸的医院门诊、住院部形成鲜明对比。
以往和以后的江利南都是不太接受这份清高的，所谓的学术研究，在他眼里，就是如何转化为商业生产力，商业生产力的唯一体现是什么？当然，就是人民币。
在江利南如此坦率又直接的引导下，体检中心上上下下齐向钱看。将客人分三六九等，区别重点集团客户与普通团队客户，设天价一对一年金服务对象……，越有钱，享有的待遇越高。人都是感情动物，当权贵富豪们在这里能获得无以伦比的尊崇感与满足感时，自然知道该回报江利南什么。
济安医院的体检中心在他执营的这两年里，逐渐脱颖，鼎立在各家医院之上，连市委、市政府办都有了名响。
几分钟前，蒙院长亲召，告之明后天分别会有市委的两位重量级领导过来做年度体检。大人没多说，只是笑着用厚实的手掌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江利南明白：他的，亲自伺候。
上周因为出差开技术交流会就没得休，这周末，看来又泡汤了。江利南哀叹，他不是怕辛苦，而是，作为一个专业医学人士，他比谁都清楚生理极限对工作的容忍尺度。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本来就有点生天性的血管舒缩功能障碍，加上大脑神经此际发出连续工作三周、每周工作八十小时以上的疲劳暗示，所谓的血管性头痛和神经性头痛结合发作……，通俗上，称为偏头痛。
江利南举高双手，并排四指，以指腹着力轻击太阳穴和前额，这个姿势稍稍有些挡视线，加上下午太阳光猛烈，他半眯了眼，头微微垂低，虽然走得比较慢，但确实没怎么看路。
再穿过最后一条绿化带，就是体检中心和理疗室共处的六号楼了。医院里象这样一个科室单独一幢楼的情况特少，除非……除非是室主任能象江利南一般，融商业于学术，舞起一双钞票绘就的水云袖，烘托出体检中心象镀了金粉般越来越耀眼。用行政办大秘罗方私下戏谑的话形容：“简直就是济安医院的招财童子嘛。”如此份量之下，独室独楼当然不是问题。至于理疗室，连扫地的清洁工都知道那只不过是老院长装模作样拨过来堵住悠悠众口而已，何况，理疗科多年来绩益垫底，据罗方的泄露，院头同样也是存了在适当的时候将其并入体检中心的打算。
罗方能坐到大秘这位置，他比谁都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敢泄露的，几乎也就是连清洁大婶都分析得出来的。故而，只要迈上六号楼的第一道台阶，别说体检中心，就连理疗室的同事见到江利南，也会毕恭毕敬地微笑、点头、避让：“江主任好！”
哪怕只是迈上六号楼的第一道台阶！这是江利南在以后很多日子里的感叹。
当时，他却是头又痛、事又多、心又烦，只想着赶紧进办公室关了门寐一小会，哪还有半点平素的精警为接下来的“故事”作预防。
话说真要避，其实还是避得开的，必竟，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得太多了。只不过，世间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才能成就百味人生。更何况，以那小妮子的性格，就算他江利南避开了这次，下一次呢？
已经不需要等下一次了。江利南连小说里通常描述的“先是人影一闪”、跟着才如何如何都没感觉到，直接被胸口位置的湿凉冰得一跳，正要呜呼，便听见女声惊呼：“哎哟，哎哟，噢，这，这……。”
酸梅汤的冰冷自江利南胸前的白大褂浸开，如同一方良药，浇熄了他的种种疲郁。江利南静静站那，看着距他两步之遥的六号楼的台阶，心头哀怨缠绵：今晚上又加了桩洗衣服的活。
“不好意思噢，哎哟，真是不好意思，瞧这，瞧这……，可是，真不能全怪我耶，我好有小心，大夫……大夫您倒是没怎么看路，哎……。”
江利南回神，面前女孩一张换作平日可以用“眉清目秀”形容、现在却让他觉得“奸狡滑坏”的小脸，一手端着洒了一半的酸梅汤纸杯，一手扬起张大方餐巾纸，“哎哟，哎哟”地配着音，替他擦拭外褂上的饮料渍。模样倒是显得很惶恐，但是，两只手中过于完美的“武器”让他一眼就认定是桩阴谋而已。她倒是，干练利索，语言动作也很到位，歉意中划分责任，娇媚与尊严同存，和江利南之前有遇的女孩截然不同。
“对不住呵，怎么说也是我把您的衣服弄脏了，要不，您告诉我怎么找您，我拿去洗干净了给您送过来。”女孩微嘟着嘴，显得无限委曲又无限礼貌地说。
江利南没说话，解开白大褂，看见里面那件新买的长袖T恤也已被浸上了一大团饮料渍，这才皱起了两道好看的长眉。该死！别的女孩都是用纯净水，最多也只用可乐汁，她怎么能用酸梅汤？也不晓得干洗店能不能洗干净，或者，他应该去口腔科要点双氧水先泡一泡？天呵，还嫌他事不够多吗？
血管性头痛和神经性头痛又开始浓重纠结，江利南无声磨牙，接踵而来会影响他工作和心情的麻烦千里传音召唤出内心深处从未成过形的恶魔。在这一瞬间，他坏坏想：她要洗就拿去洗吧，反正自己早已在搭讪与拒绝中百炼成钢，不管是含蓄拒绝还是直接拒绝，她喜欢的，他都可以给她，谁叫她好死不活来招惹。
“学生？”他打量她，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模样，仰头一张素脸，细致干净，长发扎成个马尾甩在脑后，白色大翻领休闲毛衫，蓝色紧身牛仔裤，再普通不过的装束令到江利南有些无从判断。
女孩愕然，“我吗？”转眼，笑开，“哪有那么好命，早就出来做事了。”
那就是护士了。江利南笃定，没再说话，脱下外褂，为难地看着那件T恤衫。
“不说那么多啦，”女孩极为识相，“我弄脏了您的衣服，应该负责的，您看怎么着方便，把衣服换下来给我，我洗好了再给您送过来吧。”口齿伶俐得不用分析就明白是准备充分，江利南的最后一丝怀疑被打消。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江利南懒得多敷衍，冲女孩勾手指，“跟我来。”
他把她带进六号楼，穿过医生办公室，指了自己单间之外的长条沙发说，“随便坐，我把衣服换了给你。”
“怎么，又被撞洒得一身是水？”旁边是副主任刘良斌的办公室，见多了江利南提拎着湿大褂回来的情景，他忍俊不禁跑出来打趣。
江利南冷哼一声，倒不是针对刘良斌，体检中心能取得骄人成绩，他俩亲密无间的关系和配合功不可没。
刘良斌跟着他进房，锁上门，压下一叶百页窗帘，偷偷打量外间的女孩子。“不错嘛，”他啧啧称赞，“学院里的学生？小模样挺标致的，应该配得上咱们的江大帅哥哟。”
“护士。”江利南换下T恤，看着那团污渍，再次火起，便把白大褂也扔在了上面。
“据我所知，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二次被泼湿衣服了吧，今年算下来发生了多少次？哦，对了，刚才内科的祈教授来找你，说她女儿为了感谢你亲自替她表姐的妈妈的哥哥作体检，想请你这周末去看场电影。我认真分析，仔细回想，其实就是上周祈教授带她哥哥来作体检时，你为了收他的费用，跑出来装模作样帮他量了个血压，顺便把收费单一开，跟着就闪电般连人影都找不着，剩下的活全是我做的。结果，我被祈教授不通人情、收费离谱地好一通抱怨，你倒好，引来人家为她女儿的‘表姐的妈妈的哥哥’作感谢。”刘良斌撇嘴。
江利南不胜其烦地弓手敲敲额头，指指两件衣服，又指向外间的女孩，对刘良斌说，“拿去叫她洗好了给送到这儿来。”
“呃？漂亮女孩的待遇就是要高一些？”刘良斌眨眼。
江利南拎起那件T恤，“这件干洗洗不干净，得用手洗，你有时间？那好，你帮我洗，我立马叫她滚蛋。”
“我帮你拿给她。”
刘良斌出门之后，江利南便不再管这一档子事了。他强提出精神给市委秘办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确定了领导的体检时间之后，不胜疲累地以手撑额，心想只寐一会、一小会，他就应该可以恢复精神，他是谁，江利南嘛，金刚战神，叱咤医疗界，所向披靡……。
想得迷迷糊糊之际，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江利南本来懒得管，怎么说也是周末，大家辛苦了一个礼拜，小小放肆一下也没什么关系，治下虽要驭严，但偶尔闭闭眼，也是种必需。
可是，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他想装马虎都难。
江利南黑脸黑形开门，只见大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不分男女，或站或坐在泼脏他衣服的那名女孩周围，以刘良斌为代表，齐齐夸张地小呼小叫。女孩已脱了外套，仅着Bra-T吊带衫配紧身牛仔裤，正在沙发上大摆各种Poss，曼妙身材随舞姿一般轻盈的动作用各种曲线勾描成令人热血贲张的画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江利南的声音隐夹雷霆之怒，可惜完全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女孩轻轻一笑，继续做动作，俯躺在沙发上长伸一手一脚成平行线，另一只手和脚则在垂直角度弯合为圆形。
江利南的喝止声硬生生被大家的笑声和叫声淹没。
“脑扫描仪！”
“磁共振，磁共振器！”
“差不多啦，不算，不算。”
……
刘良斌看见他，兴奋招手，“老江，老江，快来看，妙可说她能做得出她家代理的所有医疗器械，就看我们猜不猜得全。嘿，我觉得咱们也应该把瑜珈引进来喛。”
江利南满头黑线，他睡了很久吗？久得来世界都好象变了样。再看看那位笑得象猫一样诡谲的女孩，妙可，她的名字？何方神圣？
女孩在他的钢板脸下慢慢收了动作，披上外套起身，换了副乖巧怯弱相走过来，双手捧递上一张名片，“江主任，您好，正式作个自我介绍，曾妙可，盛世医疗保健器械公司的销售代表。”
江利南头痛，阵痛，刺痛，沉痛，他挣扎着正要从痛苦中爬出来说话，刘良斌一记闷棍又将他敲入痛无可痛的深渊，“哈哈哈，听清楚哟，老江，人家是销售代表，可不是你的仰慕者。唉呀，怎么现在的市场竞争很激烈吗，求爱方式都用了进来？妙可啊，这一招你以后可要慎用哟，这次幸好是遇上我们英伟不凡的江大帅哥，久经考验，早就练得刀枪不入，要是换成其他普通男人，譬如说，我，”刘良斌大咧咧拍胸脯，完全没有名校医博连硕生的内涵和风仪，“你连人带业务一把撸去，那责任就大了喛。”
周围人哄笑，“是呵，是呵，妙可一定要负责任哟。”
江利南从来没见过如此融洽的医销关系，他们一听到“医药代表”四字不是就应该拿扫帚轰人吗？六号楼竖在正门口的纸牌上猩红四字：“严禁推销”是给瞎子看的？当过侦察兵的看门大爷潘师傅也只是摆设？噢，想起来了，人是他带进来的，要说融洽，他是带头迈出第一步的人。
你狠！江利南直视着曾妙可的目光狠狠传送出两个字。
“真的耶，江主任好帅哟！这么高，”曾妙可踮起脚攀比他的高度，“有一米八吧？看上去的确是英伟不凡哦，还兼事业有成，真的是全天下女子心目中的偶像啊！”
她嗲嗲软软的声音配着讨喜的笑容，又在众人间引来一波笑意。
江利南玩的时候很疯狂，可是，发起火来，威慑力连不是他直接下属的人都有如坐针毡的感觉。然现在，衬着一众注意力根本就没在他脸色上的医生，江利南认真看曾妙可：医药代表，她不过就只是个医药代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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