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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疯 ...

  •   柳警官是个好人,我也想做个好人,但是不行啊,我害怕,我受不了小草再出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了。

      柳警官,柳警官,阿树娘不是好人,她生的种也不会是好人,柳警官,小草就在铁棺材里柳警官。

      小草,我们合葬吧。

      小姐刚被接回来时,瘦瘦小小,灰头土脸,她血缘上的兄长暗地里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将仲家的养女往身后拢拢,但仲父仲母可不是这个态度,仲夫人一看见小姐这副模样眼泪便落了下来,仲先生别过脸好半天才说话,免不了带些鼻音:“回来了,茵茵啊,回家了,啊?”

      小姐讷讷地,伸出手想擦拭夫人脸上的泪痕,然余光却瞥见自己粗糙的小手,表情空白一瞬,手慢慢缩了回去,但被仲夫人当场截胡,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又是一阵落泪:“茵茵啊,我的茵茵,受了好大的苦啊……”

      小姐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低头,不去看仲夫人梨花带雨的脸,却看见自己破破的帆布鞋与噌光瓦亮的瓷砖地,空闲的手挠挠头,帆布鞋沉默的尖对尖玩起了内八。

      ——这便是我要照顾的小姐。

      我是和仲家养女同一天领回来的小孩,但不同的是,养女是以故友遗孤的身份进入这个家庭,我是为了给小姐集福而从孤儿院拎回来的小孩。夫人思念小姐时,我与养女站在她身侧和她一同观看那满是小姐的相册,相片中的她笑着笑着就笑到了七岁,然后突兀地停在七岁,我的心被死死揪起,那个仿佛存在于旧日的灵魂总是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为什么又晚了一步。

      我比谁都努力去找小姐,她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尽管我们从未见过面,可在王家村找到被毒打的小姐的那一刻,倒悬的心终于归位,同时怒火也把我烧的稀碎,如果不是同行的司机保镖竭力拦住了我,或许余生我都得在监狱里待着吧。小姐会来看我吗?
      其实小姐不来看我也没关系,只要是小姐想要的,希望我做的,我都会去做,无论结果好坏,或者说,我只在意小姐。

      老实说,我对先生夫人有些不满,他们太急了,急到我都来不及带小姐去置办衣装,但我也理解,而且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从长远角度上来看。我的脑子里充斥着无数念头,矛盾而复杂。即使先生夫人再怎么着急,只需得一句“小姐应该漂漂亮亮迎接新生活”便可以耐得住寂寞,在家里惶惶等待,但我并没有这么说,他们要亲眼目睹,不是通过照片,不是通过任何,他们要亲眼目睹自己娇宠到七岁的女儿在此后七年里局促成了什么模样,从而毫不犹豫,加大力度地去纵容她,但这同时也会令小姐难过,愧疚感深深伤害着那些爱她的人,她认为这份愧疚感因她而起,她感到抱歉,到这是不应该的,小姐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拐走她的人,错的是那些买卖人口的人,错的是我。

      如果不是那个不长心的畜生,我何须让小姐这么难过呢。

      吃里扒外的东西,偏帮着外人妄图占据小姐离开后的位置。

      “阿树……?”仲茵一点一点掰开执事紧紧握起的手指,揪着他衣摆犹豫了一下,笨拙讨好地抱住他,“你在难过吗,还是生气?不要这样了,要哭哭吗?我陪你吧,好吗?”

      她能感受到阿树埋首在她颈间,滚烫的液体兵分两路洇湿她的衣服,阿树像寻家许久的狗狗一样呜咽着,环着她的腰一瞬间就崩溃了。

      那种委屈,怎么说呢?仲茵轻拍他颤抖的脊背,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忘了和他好好道别吧。

      ——在离开不快乐的世界以前,忘了那些,等不到那些希望她快快乐乐的,爱她的人。

      仲茵和她的亲哥仲择期并不相熟,阿树完全占据了仲茵心里属于哥哥的地位以及更多,仲择期在她这里一下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脑袋好像出了点问题,所以很努力地让自己无视了许多人,这其中便包括了仲择期。

      同样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仲择期和她也是一样的,乔蓄冰,爸爸妈妈逝去战友的女儿,同样也完全占据了仲择期心里属于妹妹的地位,至于有没有更多,仲茵并不清楚,一来她脑袋有问题,二来她不是仲择期肚子里的蛔虫,她连自己的都搞不清楚,而阿树是她唯一清楚的,阿树也同样了解她。

      比如说她早晨不爱吃白粥,会吐的,但是在王家村每天早上都喝白粥,被拐去的女娃是不配有配菜的,一碗半凉的白粥她可以磨蹭吃到中午,变成冷冷的午饭,七年的时间循环往复,也够她养成胃病了。

      有胃病的人饱得快饿得也快。她胃痛了七年,没人疼没人爱了七年,即便饿的晕厥过去,在旁人眼中也只是昏睡,毕竟没人会给她吃夜宵,没人在意冷掉的白粥会不会刺激她的肠胃,太阳升起落下了约莫两千五百六十九次,抽搐、痉挛成了习惯,对辣味敏感的人对疼痛感到麻木。

      只有麻木变成死水从口腔喷涌而出,闭眼不看的人才会停止失明。但他们不会有这个机会,那些深深爱着她的人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仲茵今年十四岁,还有两天就要过十四周的生日,当倒计时摇摇摆摆快要只剩一天时,她揉揉胃,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端了上来。阿树把碗放下后便站在她身后,妈妈捻着她的手腕反复摩挲,声线不算太稳:“乖宝啊我们吃点,吃点,啊?热乎乎,暖和和睡觉,啊?”

      那碗清汤面,是妈妈家乡的味道,是许多许多年前的许多个早上,仲茵百吃不腻的早饭。

      小草啊,小草,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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