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溯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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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水城中学，九月。
阳光渗进教学楼的窗，微风不燥。
“学长你好，请问你知道政教处往哪里走吗？”
苏朴是刚来报到的新生，也是这届新生自招考试的状元。出于榜样的正向作用，他被安排了“高一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做新学年动员。
无奈水城中学规模太大，鳞次栉比的教学楼堪堪称得上是半个小区。
今年六月，他参加自招考试的时候就险些迟到——而“一件事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迷路也是如此。
刚巧，山重水复之际就碰到眼前的这位学长。
学长的个子比苏朴高上一些，五官端正，立体感十足，还透着一股野气。因其眼眸微微弯曲，严肃的时候倒给人一种威严。
学长一笑，方才的板正和距离感瞬间荡然无存：“在存理楼二楼东边——你是新生代表？”
苏朴点点头：“谢谢学长，我叫苏朴，是新生代表。”
“幸会，我叫楚子真。我高二，学生会主|席兼体育部部长。”虽然楚子真自己也不知道为啥要自报家门，但还是很乐意帮助眼前这位可爱的新生，“刚好我也要过去，一起？”
“那就麻烦学长带路了。”
开学典礼，报告厅后台。
窗外枝丫疯长，日光把窗外的绿叶照的青亮，绿叶也切碎了阳光。
闲着无聊的学生会会长一只手炫技似的不停转笔，刚好回头撇了一眼这新一届的新生代表——苏朴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稿子，嘴巴反复开合着念念有词，这一看还以为天竺来的僧侣转世了。
一脑补到对方光头念经的样子，楚子真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踢了踢苏朴的鞋子：“紧张吗？”
不按套路出牌的是，苏朴直接一脚踩在楚子真的鞋子上，然后稍抬眼睑，斜睨了他一眼。
气性还挺大。
楚子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小兄弟，你该上台了！”
时至今朝，苏朴的脑海里还是忘不了那次邂逅——水城中学的报告厅后台。
靠南的白墙上嵌着一扇窗，当时半开着。清晨的第九十九缕微风从窗间的缝里透进来，在那一片白云的守望下，红了枫叶，惹了秋光。
秋初。
为期一周的军训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热闹里完美收官。
苏朴自然而然地当上了班长。
在这几天没开头没结尾的兜兜转转里，他倒是无意间眼熟了不少人。当然，以苏朴的长相，如果说被不少人眼熟更加准确。
不过他自己也不是一个总爱凑热闹的人，那些所谓“积极”的班级干部，学校志愿者……在他看来都不如眼前的一方书桌——“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的生活姿态才是最长久舒适的。
万事开头难，不必操之过急。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时间是握不住的沙，即使奋力奔跑，到头来，也只能抓到一把荏苒的回忆。
九月中旬。
水城中学与大多崇尚封闭式管理的高中学校不同，平时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就能出校门，就连手机也是学生必备的学习工具。
晌午，苏朴在自管会（全称为“水城中学学生自助管理委员会”，）的招收面试里等结果。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消息来自微信——
莫晚：运动会的报名和开幕式的排练，可以开始做了。
莫晚是他班的文艺委员，温婉大方，成绩也意外得好，总是各路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苏朴简单回了。
——1（表示收到，好的没问题）
——报名表在桌上。女生项目已经报好了，你去整理男生的就行。
苏朴莞尔。
不愧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效率简直了。
——集体项目呢？
——王老师说班会上统计。年级群里合唱团的报名须知我打印好了，就放在公告牌那里。
和聪明人办事就是事半功倍。
——报名统计表你整理好了就交，反正我五音不全。
——嗯。
九月末，水城中学，体育组办公室。
“卫老师，这是运动会开幕式的稿子，我写完了。”
楚子真轻敲门扉，侧身把一叠纸放在桌上。
那个姓卫名铮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他喝了口茶，仔细咂摸一番，把皱得近乎糜烂的茶叶末子啐了出来。
“小真啊，今年你有没有报什么项目啊？”
“四百，一千五，跳高。”
卫铮微微蹙眉，缓缓抬起头来：“怎么没有去年报的多啊？”
楚子真回想了去年自己的比赛项目，边笑边挠了挠头。
“今年忙了，过阵子还有比赛，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到没有！”卫铮抬起头，觑着眼前的少年。
楚子真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门。
门外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呦，这是……苏小学弟？”楚子真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转眼就看到眼前这个急冲冲的学弟从楼梯口转进来，手里攥着一张表。
苏朴走的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悄悄凝结。
苏朴微笑，“学长好。”
楚子真嘴上故作礼貌地笑了笑，实际却用着身体挡着苏朴的路：“你进学生会了？”
苏朴无法：“秘书处。”
“刚好，我在运动会上要去做主持人，很多事情没有时间。”楚子真把手搭在苏朴肩上，“小秘书，你要没啥事儿的话就来主|席台找我，给我搭把手。”
“好的学长。”苏朴先礼后兵，“不过你要是在主|席台上喊我小秘书，你就完了。”
苏朴抬头，楚子真比自己高一些，恰好能看见对方的衣领，和被衣领遮住的，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咽了咽口水。
“学长，能加个微信吗？到时候有什么事，方便直接告诉我。”
“好。”楚子真拿出了手机。
苏朴的微信简单又直接，名字是本人，头像是自拍，就连简介也是一句自嘲——
一个时刻都渴望偷渡欧洲的非酋。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楚子真的微信就比较特别。
苏朴看着屏幕，嘴角扭曲，仿佛嘴里含了泥巴。
“学，学长，这个‘甜心榛子’是你……本人吗？”
楚子真扶了扶额，有些尴尬地说：“是我本人。”
“那还挺……可爱的。”苏朴笑憋得难受。
“想笑就笑，我都OK。”楚子真见多不怪。
倒是眼前人笑起来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晨风起，不远的操场送来暖风，还带着夏日温存的醉意，惊动身旁浅草。
楚子真找了一张长椅，支着膝坐在一侧。
他点开微信。
苏朴的朋友圈都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大多是琐碎的日常，比如今天去了山塘，或着今天养的花又死了。
有时还会分享一些“小玩意儿”，从对方的口吻来说应该叫做“物件儿”，其实大多是翡翠手镯和和田玉一类的。
楚子真也不大了解这种玉石饰品。
只是看上去觉得贵气。
看了好久，他也没发现一些有趣的内容。倒是苏朴，在楚子真的朋友圈里翻来找去，笑得前仰后合。
几年前的楚子真是个实打实的中二少年。朋友圈里都是些故作矜持的情感语录。
——我们经常祈求神明，却不曾观照自己是魔鬼还是天使。（不知道出自哪里）
——所谓的坚强，不过是真正的不幸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取自陈年喜《微尘》）
——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叫原型毕露；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叫浪子回头。（不知道出自哪里）
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疯狂灿烈。回头望，便滞留了当年的傻气。
几年后的楚子真，已经把朋友圈当成了自己的日记。
仿佛很闲，几乎每天都有。
——今天考试物理垫底，爱谁学谁学，反正我不学！
——地理就是没有天理！（附了一个愤怒的表情包）
——表演课被表扬了，开森森～（旁边附了几张照片，大抵是他上课的内容）
三言两语，道尽风华正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溯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