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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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靠床的墙上贴着几张老旧的海报，鲜艳的颜色有些发暗，而海报上的五个男人的打扮也过时很久了，可惜他们对此毫不知情，仍旧开心地笑着。正对着这个笑容灿烂的乐队的是书桌，桌面上摆放着一个插了几支笔的笔筒，一盏小台灯，以及一本厚厚的书。桌子的旁边是一个四层的书架，每一层都放满了书，从小到大整齐地排列着。书桌上方的窗户被人打开一半，新鲜的空气得以从外界流入室内，带来了冬日的几分冷意。
此时，岚就站在这间屋子的门口，细细观察着里面的一切。
“岚？”矢吹在一旁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岚，又看了看房间，问道，“不进去吗？”
岚转过头盯住矢吹，在对方因为自己专注的目光渐渐脸红起来后，走了进去。
这是父亲过去住过的地方。
他睡过的床，他看过的书，他用过的笔，他习惯打开一半的窗户，——有什么会比来到故去的人生活的房子更能提醒我们，早已物是人非了呢？
岚还记得他8岁的时候第一次被奶奶美知子带着进到这里，那也是他过年的时候第一次去拜访父亲的家，美知子牵住岚的手，指着房间里的东西，一一向他说明那是父亲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他会躺在上面听歌，听的歌通常是墙上贴的海报里的那个乐队唱的，那是父亲的书架，他买了许多书，却总是有三分之一的看不完，那是父亲学习、工作时用的书桌，上面放着的唯一一本书是他最喜欢的，他至少看了三遍，之所以总是摊开，是他说那样方便他随时读上一两页。
美知子说完这些，便让岚在父亲的房间里玩一会儿。
“说不定你能找到一些他藏的宝贝呢。”她冲岚眨眨眼，笑着退出去了。
岚依然清楚地看到她回过身的时候落下的眼泪。
走到书桌前，那本打开的书仍旧停留在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一页。
岚伸出手，轻轻放到发黄的书页上，抚过一个又一个黑色文字的同时，温柔地拭去了落满页面的尘埃。
久美子赌气不来爷爷奶奶家真是一种损失。
纸张略微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熟悉得让岚忍不住微笑起来。
对吧，爸爸。
自个儿偷乐了很久，岚才想起貌似门口还站着那么一个人。一回头，发现矢吹就在那里傻傻望着他，一动不动，表情哀怨，很像是没有得到主人允许只能呆在原地的可怜宠物。
岚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朝矢吹招招手，语气愉快地说道：“过来啊。”
闻言，矢吹原本低落的情绪立刻变明亮了，他高兴地快步走到岚的身边，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令岚如此专注，以至于忘了他的存在。
见矢吹望着自己手下的书，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把美知子曾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这是我爸爸的房间。那是他的床，他从小学一直睡到大学，他习惯躺在上面听歌，墙上的海报印的那个乐队的歌是他最常听的。那是他的书架，他会把书从小到大地排列，别看有那么多书，他从来都没读完它们。这是他的书桌，这本书是他最喜欢的，他在这里学习工作，除此之外，我想他大概也在这里写过给我妈妈的情书。”
“我还只有四个多月的时候，爸爸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外公和爷爷奶奶大受打击，两家从此不再联系。姐姐认为爷爷他们以前对妈妈有偏颇，也不愿意来看望两位老人。每一年，我会拜访一次父亲的家。我知道，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两个家庭的关系变得这么糟糕。”
说完，岚低下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过了半响，身旁的人也没反应。
该不会是他说得内容太过使人震撼，导致矢吹一时半会无法消化吧。
岚不禁自我检讨，是不是跟对方说这些还早了点。
正准备观望一下矢吹此时的样子，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盖在了自己放在书上的手上。
这下换成岚吃惊了，他望向矢吹，恰巧对方也正望着他，视线相交，岚觉得矢吹的眼睛就像夜空下墨色的深湖，风吹皱了那层星辉倒映的水面，泛起细碎的光芒，引人坠入那幽幽的湖底，而矢吹的手却是温暖的，比起岚稍显冰冷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慢慢浸入肌肤，岚感觉那只手渐渐变得暖和，一直一直暖到心底。
两个人对视良久，气氛逐渐微妙了。
在岚意识到有些奇怪时，矢吹的脸已经离他不到一米了，甚至他只要往前倾一点点，嘴唇就能碰到对方。
“矢吹，”千钧一发之际，岚意外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于是很严肃地说道，“我的手掌上全是灰尘，我想去洗一下。”
说到底，是他丫的洁癖犯了……
美知子在厨房忙着做晚餐，却见岚推门进来，她按照惯例问道：“在你爸爸房间发现什么宝贝了吗？”
岚摇摇头，夸张地叹气道：“他一定是预想到以后会有人去他屋里寻宝，所以把宝贝藏得死死的，害的我找了这么多年，还是只找到满手灰尘。”说罢，朝美知子扬了扬他那只全是灰尘的手。
美知子被他搞怪的话和动作逗笑了，催促道：“快去洗洗，等会就要吃晚饭了。”随之感叹，“你爸爸从小便喜欢把自己的玩具藏在他才知道的地方，不让他弟弟玩，奶奶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找出来那小子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她没看到的是，背对着她正在洗手的岚，勾起的嘴角。
如果让奶奶知道这些灰尘其实是爸爸那本书上的，负责打扫的钟点工肯定惨了。
不过，那位偷懒的钟点工不用再担心被奶奶开除，爸爸的书就交给他好了。
那本书会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背包里跟着他回去，然后，永远不会蒙上一丝尘土。
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同美知子一起做起料理。有了岚的帮忙，美知子的速度快了许多，平时要花上一个小时的料理时间，今天用了半个小时便完成了。
装着丰盛食物的盘子几乎放满了整个餐桌，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作为一家之主的爷爷山口博发话道：“开饭吧。”
“我开动了。”
四个人一起吃着饭的情景，在山口博、美知子看来与记忆中的每一顿早中晚餐别无二致，仿佛那个四口之家历经多年，再次圆满。
有着团圆意义的晚饭结束，叔叔山口纪之也没有回家。
大概又是工作繁忙吧，岚见怪不怪地在心中吐槽，一面接过奶奶递来的抹布擦起饭桌，表面上仍是问了她一句：“叔叔他今年不回来吗？”
美知子拿着盘子的手颤了一下，立马恢复常态，继续清理桌上剩下的料理，没有回答岚。
倒是坐在对面客厅的爷爷听见了，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不回来最好！谁稀罕他回来！”
岚知道这问题触了老爷子的霉头，只得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一旁不了解状况的矢吹就算一头雾水，也不得不替岚救场，转移爷爷的注意力，就他们看的球赛聊起，费了好些劲才重新令老人家笑颜逐开。
纪之仍然是两位老人的一个心结。
爷爷说着不在乎，心里便真的不在乎了吗？
擦完桌子，走进厨房，美知子在里面洗碗，看到奶□□上遮不住的白发，岚的担心比去年更甚。
毕竟叔叔是这个家的一员，加上父亲早早地去世，作为小儿子的纪之更需要承担责任，至少该多陪陪父母。
但是，纪之在父亲过世后变本加厉地工作，以往是两个星期一个月不见的人，现在是一年十二个月在世界不同的地方跑，为他的杂志社取景拍照。
岚从八岁至今的拜访中，见过纪之三次。
为数不多的三次，纪之给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纪之和父亲完全不是一类人。父亲稳重，有着平和的态度，让周围人如沐春风。纪之脾气显得急躁了点，心思意外细腻，很会观察别人容易忽视的细节。
这两个人唯一相同之处是，对于自己认定的想法一定坚持到底，无论对错。
“纪之还是在怪我们。”奶奶忽然说道，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她的音调平静，“怪我们当初反对你父母的婚事，怪我们逼得你爸爸回不了这个家，怪我们令他们兄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岚静静听着美知子头一回谈到从未提起的话题，关于纪之的事。
他对父亲家的了解还是太少，岚思索起自己该不该把一年一次的拜访改为一月一次。
不管怎么说，这次拜访任务是顺利地完成了。
岚也得到了很多之前隐藏的信息，可谓收获颇多。
“爷爷奶奶，我们走了。”岚和矢吹站在大门口向美知子、山口博道别。
美知子不舍地拉了拉两人的手，说道：“你们明年要再来啊。”
她的话才说完，矢吹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颤巍巍地瞅了岚一眼，怕岚下次不愿意带自己来。
岚在心里暗自好笑，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会的，您和爷爷要保重身体。”
山口博则拍了拍矢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们岚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
岚听到自家爷爷像是嫁女儿一样的话，刚想指出其太过诡异：“爷爷，这话你……”
山口博似乎很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打断了他：“岚，你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更烦人！快走吧！”
矢吹了悟似的跟着点头，牵住岚的手，笑得灿烂极了：“爷爷，您放心。我们明年再来看你们。”
接着，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矢吹拽走了。
一出公寓，岚立即打了一个哆嗦。夜晚降临的东京，气温比白天更低，空中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扬扬洒洒，如同飞散的白色樱花，衬得黑色的天穹更加辽远幽深。
这样唯美的景致，在岚眼中，仅有一个字能概括，那就是——冷！
见状，矢吹主动揽住岚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岚也不客气地紧紧巴住对方，汲取着矢吹身上的热量，默默想着天然暖炉果然比人造的暖炉要好上很多倍。
“岚，”矢吹憋了许久，目光不知该落在哪里，最终停留在岚色泽柔软的头发上，开口问道，“后天，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神社挂新年愿望牌吗？”
矢吹的话音刚落，璀璨的烟花瞬间在城市上空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天际，与市区不灭的万家灯火交相辉映，显现出极致的繁华，雪花在这样耀眼的光芒中反而更加弱小可怜，在人类的喧嚣中，自然沉寂了。
可是，一切的声响逐渐离他远去，矢吹只清晰地听到一句话——
岚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说道：“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