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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省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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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擦黑,四下寂静。
只有不远处路道上有大车疾驰而过的轰隆声音透过绿化带传过来。
谢星兰靠着身后的水泥管撑起来,晃了下头,想把眩晕感压下去,稍微抬起头,就有温热的血从额头上顺着滑落下来,遮住了谢星兰的视线,谢星兰想把糊到眼上的血擦掉,但也只是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更模糊了,只能勉强看见自己面前正站着四个流里流气的男的。
仨黄毛一个红毛,全都在不怀好意地打量谢星兰。
那红毛先张嘴说:“我就跟你说有女的在这吧,你们还不信,现在相信我了吧。”
有一个黄毛突然弯下腰,凑近了谢星兰,盯着谢星兰的脸看了两秒,猛地咧嘴一笑,点评似的点头说:“你别说,这小妹妹长得还真不错。”又看着谢星兰身上的衣服嫌弃道:“就是又脏又土的。”
另一个黄毛推了他一把,说:“又他妈不花钱,你还在这儿挑起来了。你嫌弃你有种等会儿别玩她啊,就站在看着我们哥仨跟她玩。”
谢星兰脑袋还晕乎着,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在那红毛伸手过来要碰到她的时候,谢星兰下意识地攥住了红毛的胳膊,就势还往外推了一把。
那红毛估计也没想到谢星兰能这么有劲儿。
没防备住,人就推倒了,往后摔在了草地上。
另外三个小流氓哄然大笑,取笑红毛说:“你也不行啊,还被人家小妹妹给推倒了,你平时都白练了啊。”
谢星兰想跑,但那红毛恼羞成怒,跑上来拽着谢星兰摁着又往水泥管上磕了一下,不解气似的又扇了谢星兰一巴掌,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谢星兰,手上还要去拽谢星兰的衣服扣子。
谢星兰还想挣扎,那三个黄毛直接过来,一人一边摁住了谢星兰的胳膊和腿。
谢星兰连动都动不了了。
脑子还是晕的。
谢星兰感觉自己好像叫了一声,就跟那天晚上听见的挨了欺负的猫的凄厉叫声一样。
天更黑了点。
平时就偏僻少有人来的地方,现在这个时候更不会再有别人过来了。
就在谢星兰几乎想要放弃挣扎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还有一声警告的高喝。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几个小流氓一听见声音,齐刷刷地朝着声音来源望了过去,谢星兰也跟着看过去。
也许是天已经太黑了。
再加上脑子还晕着。
谢星兰就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微弱的闪动着的红点,没看清楚红点后面的人。
那几个小流氓倒是看清楚了。
来的是个女的。
红毛大概是为了找回刚才丢的面子,放开了谢星兰,转而朝着来的那人走了过去,贼眉鼠眼的□□了两声,搓手说:“本来就这一个小妹妹还怕不够我们兄弟分的呢,这下好了,又送上门来一个,”说着红毛还回头点了其中一个黄毛,说:“哎你,来,那小妹妹留给他们俩,咱们来一块儿搞这个。”
来人把黄毛的话权当笑话听了,冷冷一笑,咬着烟蒂,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扳手,很顺手地甩了两下,说:“我这个岁数都能做你们妈了,你们几个脑子里装的是屎啊,还他妈想搞我呢?”
一阵风突然吹过,好像把天上蒙的黑云都带走了,露出来圆盘似的大月亮,就那么亮堂堂的挂在天上,把地下所有能照到的地方都照亮了。
谢星兰也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那把扳手不新,上头还沾着黑乎乎的机油,好像是才刚修车用过的,拿着扳手的那只手再往上,被撸起来的衣袖底下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绷紧,看着是细的,但绝对不会弱。
这几个小流氓还不知道三四五六,像是被挑衅了急着证明自己一样,竟然一块儿撒手放开了谢星兰,走上前去团团围住了来的这个人。
来的这人却完全不把这几个小流氓放在眼里面。
连扳手都没用,直接抬手抓小鸡子似的拽着离她最近的那个红毛,提起膝盖就往红毛肚子上一捣,她一撒手,那红毛登时就跟个虾米似的蜷着倒到地上去了。
来人夹着烟吐了个烟圈,单手甩了甩那把扳手,扳手没被油污掩盖住露出来的泛着冷光的钢材质在月光底下就显得更加晃眼了,眼神扫过余下的那三个黄毛,说:“谁想被开瓢就再来试试,我正好手痒了,都好几天没练了。”
黄毛叫嚣:“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我们三个人还能打不过一个女的吗!”
谢星兰靠在水泥管上,看着眼前一打三的场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她到省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是她到省城来的第三天。
也是睡在废弃工厂门口的水泥管里面的第三天。
三天前。
谢星兰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自己这是被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荒凉破败的厂房,四面的围墙顶上的铁刺也都锈的不成样子了,顺着墙檐流下来一道道黄褐的印迹,半遮半掩的掩藏在爬起来的绿藤底下,厂房门口紧闭着的大铁门也是一样的情况。
几道大粗铁链子缠着两扇大铁门上镂空的栅栏也生了锈。
光是看外面的这样子,就算不用别人再来给她介绍,谢星兰也知道这厂已经荒了很长时间了。
谢星兰今年十九了。
爹妈死得都早,打从谢星兰记事开始,她爹妈就是挂在墙上的照片。
听说是在外面打工出了什么事故死掉的。
谢星兰也不晓得。
她从小就是跟她奶奶过的,奶奶脾气暴,听村里人讲起来她爹妈的事,说那边工地一开始是不打算赔钱的,还是谢星兰她奶奶把她托给邻居,自己跑去那那边闹了一场,才领回来的赔偿金。
就这也没拿回来多少钱。
祖孙俩的日子也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得亏了谢星兰她奶奶要强,一人干活顶得上人家俩,愣是把谢星兰一个奶娃娃养得白白胖胖的,家里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
村里人就没有不佩服谢星兰她奶奶的。
可惜好日子不长久。
就在谢星兰十三岁那年,她奶奶去给人家干活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从高地方摔了下来,从此瘫在了床上,再要强的一个人也没法儿要强了。
打从那以后,祖孙俩就换了过来,变成谢星兰照顾她奶奶了。
刚十三岁的小孩子,学校还有课,家里边做饭、锄地、收拾、照顾老太太,都得谢星兰自己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让老太太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一下就瘦下去不少,眼底下天天都挂着俩黑圈,村里人看了都不落忍,更何况亲手把谢星兰从小带到大的老太太呢。
可惜瘫在了床上,上吊喝药都做不成,老太太干脆就绝食,一心求死。
谢星兰吓得把能喊的人全喊来劝了老太太,自己也哭的撕心裂肺的求着老太太,就这样才好不容易留下了老太太。谢星兰天天小心照顾着老太太,这么留了六年,到底还是没能留住。
送走了老太太,谢星兰也不想在村里留下去了。
听村里人说省城工作多,谢星兰正好也急着挣钱,就搭了大巴倒了几趟车,好不容易到了省城来,刚出车站,就有一个拉客的大姐冲着谢星兰迎过来,热情得不得了,说了两句话,原来是同乡,谢星兰从没出来过,这一出来就遇到了同乡,心里放松了不少,把自己奔省城来的事儿就跟这大姐说了。
这大姐就更热心了,直接伸手拉着谢星兰就往外走,说正好自己有门路,知道一个大厂正在招工,又是待遇好又是工资高,还有宿舍能住人。
谢星兰听得很高兴。
她头一回出来,正发愁不知道住哪儿呢,要是有这么个包住的工作就太好了。
那大姐就让谢星兰上车,说自己送她去厂子那看看。
谢星兰嘴上谢个不停,左手拎着她那个红蓝格子的行李袋,背着一个帆布包,右手还有一兜子锅碗瓢盆水壶的零碎东西,就跟着那大姐上了车,车开了好久,越开路越宽,车越少,房子也见稀疏。
谢星兰问了一嘴,那大姐说厂子大,就地方偏点儿,不然怎么专门提供宿舍呢,又连着说了几句让谢星兰放心。
然后就在一丛特高的绿化带边上给谢星兰放下去了。
大姐特热心的帮着谢星兰拿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拿的,偏偏给谢星兰收拾的好好的那一兜子零碎弄开来了,里头东西落了一地。
谢星兰赶忙去捡起来,她听村里人说省城东西贵,特地把用得上的东西都带过来的。那大姐就趁着谢星兰没注意,把谢星兰的帆布包塞去了车座下边,塞完就撞上了车门,谢星兰着急忙慌的收拢东西,刚归置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了,那大姐就急匆匆地跑上车,说突然有急事,得先走了,让谢星兰自己进厂里去,厂子好找,绕过绿化带就是。
然后谢星兰绕过绿化带,看见的就是面前的这场景。
厂子确实是个大厂子。
可这厂子摆明是废弃了的,不要说人,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着。
偏偏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
谢星兰想着坐车来的路,要是靠两条腿走回去,估计得走到明天天亮了。再没出来过,没见过世面,谢星兰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骗了。
下意识地想紧一紧背上的帆布包。
谢星兰抬起手,结果摸了个空。
她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