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迷恋》西陵北

6、第 6 章

　　盛凌霄带着一身水汽，大步走出电梯。

　　“盛总早。”
　　“盛总早。”

　　秘书们目送他走进总裁办公室，紧张地交换眼神：今天盛总心情不好。

　　姜宁猜得没错，盛凌霄确实因为他，心情很不好。

　　站在咖啡店门外等待姜宁的时候，盛凌霄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姜宁的联系方式。

　　虽然雨很大，但姜宁还是来了。
　　明明人来了，但看着姜宁浑身淋湿地向他跑来的身影，心底却生出淡淡的烦躁。

　　姜宁被打湿了，发丝凌乱地贴在颈侧，但拒绝了他的手帕，把伞推回到了他这边，对他露出了疏离感激的微笑。
　　他想要姜宁的联系方式，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秘书长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盛总，这份协议需要您签字。”
　　盛凌霄回过神来，点头接过。

　　每个字都认识，但拼在一起却有些陌生，更加心烦意乱。
　　盛凌霄闭上眼，努力回忆这个项目相关的内容，却只能想起一些零散的信息，姜宁苍白的脸时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让他更加焦躁。

　　沉思半晌，他合上封面，把文件递回给秘书长：“这个项目之前还签了哪些合同？”
　　“你忘了要一起整理好了一起给我吗？”语气难得有些重。

　　“抱歉，我这就去整理。”秘书长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办公室里的低气压，不敢辩解，赶忙收好文件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盛凌霄靠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椅背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今年年初，他开始出现了记忆缺失和错乱的情况，一开始他没在意，直到他发现自己对前一天签署过的文件毫无印象，失眠的问题也越发严重。

　　他把情况告诉一直照顾他的林医生，林医生在检查后告诉他，因为主人格沉睡太久，大脑结构已经发生改变，海马体出现萎缩。
　　再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出现类似奥兹海默症的症状，无法正常工作，甚至失去自理能力。

　　没错，他身体里还沉睡着另一个人格。

　　如今每天出现在人前的盛凌霄，只是一个后天产生的副人格。
　　他就像是一个自动化运转的机器，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肩负着驱动这具身体、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的责任。

　　为了方便称呼，他们随意地把名字拆分了一下，主人格叫凌，他叫霄。

　　凌已经有五年没有醒来了，出现问题是迟早的事，林医生早就和他预告过。
　　作为主人格，凌不会消失，只会带着这具身体一同消亡。

　　所以几个月前知道这个坏消息后，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也正常，他向来感情淡漠，很少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冷静地开始准备退休，把工作和权力让渡出去。
　　对于退休这件事，他想得很开，日复一日的工作，十年和一年，一年和一天，其实都差不多，退休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提前了而已。

　　只是突然从一个分秒必争的工作狂变成闲散人员，忙了二十多年的他很不习惯，甚至有些茫然。

　　他想，没了工作，他需要再寻找一个生活的锚点。
　　就像以前一样，他至少要知道每天起床是要做什么。

　　寻找锚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很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超高的智商让绝大多数事情在他眼里毫无挑战性，很快就变得重复乏味。

　　摸索了整整三个月，把能想到的事物几乎都试了个遍，依旧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他偶然间见到了姜宁。

　　虽然现在记忆出现问题，但他原本记忆力很好，对见过的人几乎过目不忘，何况姜宁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见过的人。
　　所以十几年没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姜宁。

　　比记忆里的少年高了不少，依旧是有些寡淡清冷的气质，留了长发，褪去了青涩的学生气，有了社会人的干练和沉稳。
　　姜宁正站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和一个年轻女人说话，说话间不经意地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目光相接的瞬间，有道细微的电流在身体里窜过，从尾椎到头骨，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姜宁似乎只是随便抬头看了眼，目光在他脸上掠过的时间不会超过零点一秒，就继续和女人说话了。

　　但那不到零点一秒的瞬间让盛凌霄确定，他的锚点终于找到了。

　　此前，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姜宁，但心里有个声音警告他，把姜宁当成锚点，是一个危险的选择，凌对姜宁的重度迷恋曾让他厌恶甚至恐惧。
　　这次照面让他有些认命地意识到，或许就是姜宁了。

　　谨慎地思考了一夜，他终于做了决定。
　　清醒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别再顾虑太多。

　　在剩下的时间里，他是一名普通的顾客，每天早晨坐在咖啡馆的一角，隔着几张桌椅的距离，保持恰如其分的社交距离。

　　一开始确实非常奏效，他再次找到了生活的节奏，心里淡淡的焦躁和茫然消失了，他甚至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但推着时间推移，他心底生出隐秘的焦渴，有什么在深处躁动。

　　它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在姜宁对其他顾客露出在他面前一样的笑容的时候，是在姜宁每次都给他做得更好的那份早餐的时候，是在姜宁收到花迟疑沉默的时候……
　　很多事情，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地累积。

　　最终引爆它的，是宋泽。
　　然后这些细节突然变得难以忍受。

　　手机突然冒出两声提示音，他打开看，是陆凡发来消息。
　　陆凡：【图片】
　　陆凡：“姜宁昨天随手抓拍的照片，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照片里，两个男人并肩站着，其中一个只露着后脑勺，另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侧着身，优越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嘴角放松地微微上扬着，有些漫不经心，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陆凡：【个人名片】
　　陆凡：“姜宁的联系方式”
　　陆凡：“他还是微博大V，真的不认识一下？就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嘛。”

　　朋友？

　　“笃笃笃”。
　　“进。”

　　“盛总，我把近三年合作的相关文件都找出来了，请您过目。”秘书长抱着厚厚一摞文件进来。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撒下一片金黄。
　　盛凌霄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嗯，做得不错。”

　　秘书长看着总裁翘起的嘴角，心里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当领导的，都这么善变吗？

　　手机又响了两声。
　　陆凡：“所以你加不加？加的话，我去和他说一声。”
　　“宋泽他都能拒绝，没有我的面子，他不一定会给你通过。”他臭屁地解释。

　　盛凌霄看了眼，轻轻皱了一下眉：“不用。”

　　陆凡：“……”
　　“行吧。”

　　盛凌霄往上翻到姜宁的微信名片。
　　姜宁的微信头像是一朵云，在蓝天下轻盈自由地飘着，很有姜宁的风格。

　　盛凌霄欣赏了会，有些迟缓地向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想起陆凡的话，他又打开微博搜索他的名字，很快在一条宣传博的@里找到了姜宁。
　　头像和微信一样，昵称很可爱，叫“一只宁”，有二十多万的粉丝。

　　盛凌霄没有微博账号，于是注册了一个小号关注了他。
　　姜宁的微博非常日常，从不发自拍，经常分享一些照片，有他做的美食，有他随手拍下的街景，还有一些明星模特工作之余的抓拍。
　　随便一张都能当成壁纸，配文往往相当简洁，给人感觉就是位活狠话不多的高冷大佬。

　　最近的微博里，插花高频出现。
　　姜宁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些花，盛凌霄缓慢地翻看着照片，心底那些淤积的情绪终于消散了。

　　他送的花束没被拆开的样子也被拍得很漂亮，像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底下有粉丝问他，是不是对象送的花，姜宁回复：“朋友送的。”

　　姜宁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
　　视线在“朋友”这两个字上顿了顿。

　　朋友……
　　他把这条微博看了又看，以他过去对人情世故的了解，理智地认为，这大概只是客气礼貌的说法。

　　他又看了眼微信，姜宁大概是在工作，好友申请还没有通过。
　　接下来是时间便是等待，他开始翻看秘书送来的文件，但总有些心神不宁。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文件已经处理完了，好友申请却始终没通过，焦躁变成了忐忑，他不禁想起陆凡说的话。

　　但姜宁不是说他们是朋友吗？

　　姜宁倒不是故意不通过盛凌霄的好友申请，他把手机关了静音，丢在了一边。
　　因为他一大早就接到了宋泽助理打来的电话。

　　一开始他没有防备，看到陌生的电话以为是快递或者推销，于是接了。
　　电话那头，向荣的开场白很莫名其妙：“姜先生，上次给您送花的时候，我态度有些冒昧，向您说声抱歉。”

　　姜宁反应了一会，才从“送花”这个字眼里猜出打电话的人是谁。
　　但送花已经是大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想起给他打电话了呢？

　　对于宋泽那些事情，他实在失去耐心了，并没有留情面：“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希望你们别再找我。”
　　不等对面发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之后他的电话就没消停过，他不觉得和宋泽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让助理来联系他，说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始终没有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对待。

　　他不堪其扰，干脆把电话关了静音丢到一边，便专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今天大概不是个好日子，陆凡有些烦躁。
　　他一大早来到公司，就去找姜宁看前一天拍的片子，那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项目。
　　在众多照片中，一张他和盛凌霄的合照突然出现。

　　“等等。”陆凡抬手叫停。
　　姜宁有些忐忑地松开摄影机的按键，他没想到陆总会突击检查，忘了里面夹带了一张私货。
　　多怪昨天的阳光太好，他忙完工作之后太闲，回头多看一眼。

　　陆凡认真看了两眼：“这张照片不错，待会发我。”
　　“小姜不错啊，抓拍得很好。”他拍了拍姜宁的肩，“以后多拍点，记得把我拍得帅气一些。”
　　他看着相片里自己的后脑勺，补充了句：“虽然背影也很帅，但可以拍正脸，我不介意。”
　　姜宁：……

　　微信收到姜宁发来的照片后，他对着那颗圆溜溜的后脑勺品了又品，越看越觉得好看。
　　这张图的亮点自然是盛凌霄的侧脸，而他没有转身，只露出一个挺拔的背影，所以一眼看过去，理所当然地会觉得，他如果转过身来，颜值大概和盛凌霄不相上下。
　　饱满的后脑勺、微微上翘的发梢、宽阔的肩背、笔挺的西装，都透着一股精心打理过的精英帅哥范儿，还有些神秘感。

　　不愧是他花大价钱挖来的头牌，连个背影都能拍得这么好看。
　　啧，不错，不能只他一个人欣赏，于是他转手发给了盛凌霄。

　　发完他又想起了之前给盛凌霄介绍帅哥的任务，这么好的推销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说不定两人加上微信就能熟悉起来呢，于是把姜宁的微信一起推了过去。
　　但他没报多大希望，果然盛凌霄只冷漠地丢给他两个字，“不用”。

　　陆凡理所当然地把这句“不用”理解为了不用给他推姜宁的名片，直接忽略了后面自己说的和姜宁打个招呼。

　　淦，果然不愿意加，算他多管闲事，他想。

　　但是盛凌霄就他一个朋友啊，如果他都不管盛凌霄，还有谁替他操心呢？

　　陆凡有些忧愁，一方面觉得自己出力不讨好，一方面又担心盛凌霄被什么小妖精给骗走。
　　姜宁虽然刚来他公司不久，但能舍得下时尚圈的繁华、工作能力突出、不卑不亢、长得还那么好看，他对姜宁挺有好感的。
　　盛凌霄三十了，已经准备退休闲下来了，也该找个知冷暖的对象了，哪怕和姜宁成不了，也该多认识几个朋友。

　　陆凡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为了你，我真的够意思了。”
　　他点开姜宁的聊天界面，把盛凌霄的名片推了过去，斟酌着措辞：“这是昨天和我一起过来的朋友盛凌霄。”
　　“他昨天看了你的拍摄，觉得不错，很欣赏你。”他硬着头皮编下去，“我觉得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他的微信，你有空加他一下。”

　　他想了想，盛凌霄不愿意加姜宁，难道就会通过姜宁的好友申请？
　　要是没通过，姜宁会不会不高兴？
　　于是又加了一句：“盛总他比较孤僻闷骚，如果申请没通过很正常，你和我说一声，我再去问问他情况。”

　　看着自己啰里吧嗦发的一堆信息，陆凡长叹一口气。
　　哪有老板像他这么小心的？这红娘太难当了。

　　姜宁一直没回他消息，陆凡溜达过去看了眼，姜宁在认真拍摄。
　　姜宁在他心里的分数顿时又提高了不少，工作好认真，都不摸鱼，不错不错，这样的优秀员工年底可以多发点奖金。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宁终于结束了拍摄，拿回自己的手机。
　　果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他皱了皱眉，把这些陌生电话号码全部拉进黑名单。

　　打开微信，他首先看到了通讯录上的红点。
　　他疑惑地点开，有新的好友？
　　一个漆黑的头像，申请里简单明了地写着三个字，盛凌霄。

　　他用力眨了眨眼，往下看了眼。
　　来源：对方通过名片分享添加。

　　盛学长问别人要了他的微信？

　　盛凌霄早已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景。
　　雨后阳光大好，也晒得他心底焦躁难耐。
　　他手里无意识把玩着的手机又发出一声铃响。

　　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然后倏地放松。
　　姜宁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呵。”他的喉间逸出一声轻笑。

　　他看见天边竟然真的挂了一道彩虹。
　　确实有好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