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野蔷薇》尹宁之

46、《灰姑娘》与《老人与海》

　　结婚也能改变一个人的面相。
　　方娇月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是标准的美人面，巴掌大的脸，娇俏可人。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格外勾人魂魄，刚上高中的年纪就成了学校里的校花。
　　年纪轻轻身上有着东方女人少有的风情美，一颦一笑就像狐狸精转世。周末放假走到哪里都有男生跑上去要联系方式。
　　和妹妹冷战了几天，方若雪提着大包小包敲响了方娇月的家门，想到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如今孩子一罐奶粉随随便便都要两三百块，更何况还是两个孩子，方娇月没了收入，老公又欠一屁股债，恐怕现在弹尽粮绝了。
　　咦？是外卖吗？
　　将孩子小心放进摇篮，方娇月哒哒哒地踩着拖鞋打开门，抬头一看，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继姐，方若雪。
　　她来干什么？
　　没骂够，要来家里骂？
　　还不等方娇月反应过来，方若雪将物品都一股脑扔进房间，“这些是尿不湿和衣服，有些太重的东西我提不动，等你姐夫明天再过来。”
　　方若雪说完就要走。
　　都不肯进门。
　　方娇月顿时红了眼眶，关键时刻还是亲人靠谱，难怪爸爸说不要和姐姐弟弟闹僵，亲人之间患难与共，外人并不会真的关心她。
　　当初她还小，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明白了，可惜太晚了。
　　继姐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她虽然脾气大，但是心肠好。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
　　“哎，姐姐，你还没抱过小秋吧？进来看看他，我点了午饭，留下来一起吃吧。”
　　方娇月特别崇拜姐夫朱亦秋，她给孩子取的小名都是借鉴姐夫的名字。
　　本来她不想搭理她，但方娇月期盼的眼神让方若雪鬼使神差地说“好”，弯腰又提起物品，拿进储物间，找了个空位置扔进去。等有时间，等妹妹自己分门别类，她现在还没必要拆箱。
　　走出储物间进入客厅，她的头皮都在发麻。
　　一眼望去，整个房间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垃圾袋，空瓶子，食品箱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这里是高层，新楼盘，要是旧小区，蟑螂老鼠肯定会疯狂出没。
　　“娇月，你这个房间都不收拾收拾的吗？时间久了会发霉变质滋生细菌啊。”
　　方若雪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知道妹妹生孩子时大出血，身子还没有养好，能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她那个婆婆和老公自从被追债就逃得无影无踪，她妈自己一个人潇洒快活根本不管她死活，所以带孩子也没人搭把手。老大送去了幼儿园，小家伙还在襁褓里，才两个月，她自己都没时间整理仪容仪表，头发凌乱，衣服也脏兮兮的，奶迹和汗水糅杂在一起，在天气炎热的夏天，味道很冲。
　　为了节约电费，她没舍得开空调，只是开了一个电风扇，如果热到受不了就会去附近商场蹭冷气。
　　“对不起，我没时间整理，而且我也不会。”方娇月憋红了脚。
　　以前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压根不需要做家务，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厨房都没进过，收拾卫生也不会，她是“生活不能自理十级选手”。
　　方若雪没再说话，拿出一个玩具递到孩子跟前，小孩很喜欢，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她顺势将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对着她不停地笑。
　　方娇月无语，这孩子是懂巴结金主的，小兔崽子从来没有对她亲妈这么笑过，每次只要抱他，他就哭。
　　“奇怪，为什么她喜欢你抱，不喜欢我抱？”方娇月发出灵魂拷问。
　　“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哪个孩子会喜欢？早上凉快的时候下楼走走，别宅在家里。大白天窗户关那么严实，还开灯，阳光都透不进来！”
　　孩子能喜欢这种压抑的环境才是真见鬼了，又不是坐牢。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我以前当艺人的时候习惯拉上窗帘。”
　　艺人保护隐私也无可厚非，但是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才二十几岁脑子就不转了，不懂变通。
　　方若雪本想说她几句，但是想到对方最近心情不好，就忍着没说。
　　她们之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没有什么好话给彼此，但从今以后，方若雪必须要忍让妹妹，毕竟妹妹现在还很脆弱，需要照顾。
　　“到孩子一岁的时候就给爸爸养吧，你出去挣钱还债。还完了债才好离婚。”方若雪道。
　　“可是我不甘心，我浪费了几年青春，就这样便宜了那个臭男人？”方娇月红了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落地有声。
　　“他只是一个陷阱，你掉进去了，当然要爬出来。你还年轻，难道还想继续浪费时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等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出去工作都没人要了！云楚涧答应我，说帮你在学校找一个轻松点的文职。下班以后，你还可以去做点兼职。”
　　“姐姐，你不明白的。我本来有大好前途，现在成了别人的笑柄，还欠了一大笔钱，爸爸给我的陪嫁也赔掉了，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方娇月用手捂着脚，泪水从指缝间倾斜而出。
　　“因为你心智不成熟；因为你看不透人性；因为你高估了自己。只想得到结果，不想承担后果，小孩子才只想要好处，不想承担风险。成年人的世界，选择什么，就要承担风险。你以前还小，风险都是爸爸承担，现在你已经长大，没人替你承担风险了。童话里的故事都是浪漫的，公主和王子结婚以后的故事就是《后宫甄嬛传》了。《老人与海》才是普通人的现实写照。现实生活本来就是不停地经历风浪，与大自然，与困难作抗争。”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落到今天这个境地？”方娇月停止哭泣，眼睛红肿干涩到泪都流不出来了。
　　“你没做错什么就不要找自己的问题。是那个男人骗了你，你有什么好自责的？遇人不淑是常态，遇到良配才是少数，离婚率那么高总是有原因的，没什么大不了。人生就是一场拉力赛，比的就是耐力，这段婚姻不行就下一个，下一个不行就下下一个。大不了不结婚你带着孩子一个人过，这年头不结婚又不犯法，你老纠结这些问题只会把自己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但是也更精彩啊。”
　　方若雪说得口干舌燥，准备烧水喝，打开自来水发现停水了，又下单让外卖员送一箱子矿泉水过来。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没钱连水都没得喝。天天整那些情情爱爱，有什么用？靠一个男人能到的东西自己也能得到，干嘛非要依赖男人？
　　说了这么多真是对牛弹琴，方若雪越来越没耐心了，低吼道：“婚姻是两个人互惠互利，互帮互助，绝对不是另一个人偷懒的避风港。你跟你妈一样，结了婚就停了工作，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看电影，对男人的依赖都写在脸上。连媒体都嘲笑你是娇妻文学，你还不以为然。时代都变了，妹妹。悬浮不接地气的偶像剧不是给你看的，是给那些少不更事的小朋友们看的。你再这么幼稚，这孩子迟早走你的老路。”
　　方若雪实在不想多待一分钟，对这个感情不深的妹妹她算是仁至义尽了。
　　没多久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到了，她将孩子放进摇篮。
　　“我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我看你有点产后抑郁，钱我给你交了，你只需要抽个空去，就后天吧，到时候我来给你带孩子，你去看医生。”
　　“姐姐，我怕，我不敢一个人去。”方娇月用手拉着方若雪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那让你姐夫和爸爸带孩子，我和你一起去吧。”方若雪还是心软了。
　　这个妹妹说到底是让继母养废了，作为姐姐，她也没办法真的袖手旁观。
　　“妹妹，有时候我没什么耐心，说话比较冲，你别放心上。”方若雪临走时说出心里积压已久的话。
　　“没事，以前我还骂过你，也嘲笑过你，现在想想，其实我更对不起你。爸爸既然承认你是他的女儿，我就应该给你足够的尊重，可是我从来没有尊重过你。当初在你高考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没有帮过你。其实我明明有钱借给你复读，到最后也只是选择袖手旁观。早知道自己的钱给了外人，真还不如给自己的亲人。”方娇月哽咽着，眼神带着歉意。
　　“也没有啦，算起来我和妈妈用了爸爸很多钱，本来他们就离婚了，再拿爸爸的钱也说不过去。”
　　方若雪从来没有责怪过方娇月，因为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方娇月说得对，她确实不是爸爸的亲生的孩子，家里的钱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对爸爸心存感激，更不会责怪方娇月。
　　两姐妹算是冰释前嫌了。
　　如今妹妹能够依靠的只有娘家人。
　　方娇月终于明白，娘家人才是一个已婚女人最大的底气。
　　方若雪给方娇月一个拥抱，她笑着说，“妹妹，女人不能一味依靠男人，大树倒了，菟丝花只会跟着一起凋零。比起封建时代，现在的时代给了女人受教育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想着’母凭子贵’？只要你提升自己，努力奋斗，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这些话就像惊雷一样在方娇月的头上炸响，她一时愣住了。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听别人讲过，连妈妈都只说让她嫁个好人家，以后靠男人。读那么多书没用，还是要嫁人的。
　　但是读书读得好，大概率确实是可以嫁得更好啊。就像姐姐，她名校毕业，和名校毕业的姐夫结婚，社交圈子也不错，身边都是货真价实的学霸和富二代。
　　那些说读书无用论的人，应该都是不想给孩子交学费，目光短浅。
　　反观自己，高中早恋，工作后结婚，找的对象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自己不优秀，圈子不靠谱，找到的对象自然不靠谱。
　　呸呸呸，从今天开始诸男退散！老娘要开始搞事业了，好好带孩子，好好提升自己，不能再想着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