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野蔷薇》尹宁之

3、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披着如梦似幻的晚霞，她提着行李拦的士，回首家的方向，万家灯火里有一盏曾经属于她的灯火。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家也会离散，灯火为会易主。
　　方若雪的父亲住在高档小区，和鲍俊逸家只隔两条街。
　　鲍俊逸是个大胖子，还是个擅长跳舞的灵活胖子，暑假开始后，鲍俊逸和方若雪相伴上舞蹈培训课。
　　开学以后就是高三，她们学舞蹈也是为了艺考。
　　艺考生不仅文化课要跟得上，艺术课也得跟得上，比起文科生理科生，艺术生消耗的体力脑力更多，压力也翻倍。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方若雪让爸爸打听了买家的情况。
　　次日一大早方若雪朝提着背包下了楼梯，钻入晨曦中，今天上午没有课，她趁机溜出门。
　　今日她给自己布置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破坏卖房。
　　路上居然偶遇晨跑的鲍俊逸。
　　他挥洒汗水，衣服和头发都彻底湿透，像刚从水里被捞上岸的落水者。
　　对于这种临时抱佛脚的甩肉锻炼，方若雪不免感叹，他要是早点醒悟，也不至于飙升到300斤。
　　她刚想凑过去给他表扬一番，还没走近，胖子一个倒仰砸在地板上。
　　得，三分钟热度。
　　此刻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地躺平，还用肥肥的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鲍鱼，又偷懒呢！”方若雪的声音冷不丁地钻进他的耳朵，他嚯地一声起身，差点撞上方若雪额头。
　　“我有点累，休息一下嘛……你去哪儿呀？”
　　“你认识朱亦秋吗？”
　　“在七中，朱亦秋谁不认识呢？他可是校草。”
　　长得好看又英俊，简直占尽优势，不像他，身材又胖成绩又拉胯。
　　男人有时候嫉妒心一点不比女人的少。
　　“我是说你了解他多少？住哪儿？平时干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八卦女生。对男人又不感兴趣。”
　　“我知道啊，我从那些花痴女孩的口中打听到很多信息，嘿嘿嘿……”方若雪咧着嘴叉着腰，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肩膀耸动着，马尾辫也跟着一起抖啊抖的，像极了在抖尾巴的花孔雀。
　　“你要干嘛，追校草吗？还是骚扰倒贴猛扑？”看着方若雪邪恶的笑容，他替校草感到恐惧，同情校草三秒钟。
　　方若雪长得好看却不懂打扮，脸上的雀斑更是拉低了她的颜值，喜提负分。
　　这样的女生连鲍俊逸这样的胖子都不会多想，更何况是校草，校草大概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鲍鱼，我妈要把我家卖给朱亦秋的爸爸，但是朱亦秋的妈妈不知情，所以我现在要把他爸爸买房的事捅出去，让他妈妈阻止买房。”
　　这一段话堪比绕口令，好在也不难听懂，况且鲍俊逸的英语听力常常满分，纯中文的话怎么可能难得倒他，鲍俊逸很想跟着一起去，“你家那么好看，我爸妈都羡慕，卖掉确实可惜。那我也去，我帮你。”
　　“你还得回家洗澡，我等不了了。你等我消息，我要是遇到麻烦你就过来帮我。”她倒不是想拒绝这个热心肠的胖子，只是她觉得两个人目标太大，一个人可能更好操作。
　　鲍俊逸身上的肉被湿透的衣服裹挟，肥膘毕露，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行吧，你先去，我等会去找你。”
　　方若雪用软件打车，直接定位到了城市花园小区，这里是朱亦秋的家。
　　暑假他一般会在家里上网课，学霸上课很轻松，压根不会花太多时间。
　　她知道朱亦秋早上都会去公园散步，只要在附近公园就能抓到他。
　　方若雪不太擅长找人，不过谁叫朱亦秋实在太受欢迎，街坊邻居的大爷大妈特别喜欢他，学霸的世界怎么会少了鲜花掌声和吹捧，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好不热闹。
　　“小朱啊，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学校啊，你妈妈是大律师，你以后也会做律师吧？”
　　“我喜欢建筑，应该会考土木工程系。”他没有犹豫就说出高考志愿，大概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方若雪的外公和爸爸都是做建筑的，一个建筑设计师，一个地产项目负责人，现在学霸朱亦秋也想加入建筑行业，想想还有点不可置信，毕竟朱亦秋出身律师世家，他祖父爷爷爸爸妈妈都是律师，他妈妈更是出了名的强势，他妈妈在家长会上明确表示让儿子继承她的衣钵。
　　原来学霸也有烦恼，只不过烦恼的点不同，他们烦恼上哪个学校，不像我们学渣，烦恼能不能考上大学！
　　“那个工作可累了，在工地里风吹日晒，你妈肯定不会同意。”一个阿姨插嘴，“我家老三在工地做设计，一天到晚都是吃土，根本遇不到女生，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光棍……”
　　“这个……童三叔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好对象。”朱亦秋尴尬地抹掉额头上的汗，今天他已经超常发挥了，放到以前那就是大型社死现场，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方若雪内心一阵狂笑，看样子这个校草也有短板，虽然文化课几乎完美，但是个社恐，社交能力不及格。
　　“那你以后打算去哪个城市读大学？要留在本地吗？”又一个大妈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她的衣服是跳广场舞的舞蹈服，看样子是广场舞大妈。
　　“应该去外地吧，我想锻炼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留在本地可能会依赖父母。”朱亦秋实话实话。
　　“诶，小朱，你们国外的亲戚是不是回国了？我那天在商场看到你爸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逛街……你以后也要出国留学吗？”
　　出国留学是很多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事，不仅要花费巨额学费，还得有熟人帮衬，国外并不是风平浪静，有很多潜在的危险，很多外国学生在私生活方面很开放，并且很多学生会吸一些有毒的东西，没亲人约束容易出问题。
　　好在朱亦秋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兄弟姐妹一大家子都在国外生活，如果要留学也是顺理成章。
　　“可能会吧。”
　　他妈妈和爸爸在为他是去是留的问题争论不休，他爸爸希望他出国，妈妈却不支持，自古还是母亲比较心软，更希望儿女留在身边陪伴。
　　“应该不是亲戚，是客户吧。”
　　因为国内机票比较优惠，朱亦秋一家从来只坐飞机去国外探亲，国外的亲戚从来没有回国和他们相聚，朱亦秋没在意邻居大妈的话。他爸爸是生意人，混职场的人经常会有很多应酬，不可能完完全全不和年轻女人接触。
　　就是现在！
　　方若雪趁人群围着朱亦秋，趁机拉开他背的羽毛球拍袋，将一张纸塞进袋子里，然后像只猎豹，嗖地一声跑远了。
　　呀，刚刚是有女生塞情书吗？
　　要不是人多，老人们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犯迷糊了。
　　邻居纷纷惊叹，现在的小姑娘太生猛了，送情书都这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朱亦秋一脸惊讶，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大胆包天的女生，等他回过神来，只捕捉到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和跳跃的马尾辫。
　　朱亦秋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以前现在以后可能都不会轻易谈。爱情是啥？太早处对象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浪费时间。
　　“你还担心小朱毕业以后没女朋友，我看你们纯属瞎操心。”下棋的大爷冷不丁来了一句，然后“砰”地一声巨响把棋子砸在棋盘上，“将军！你输了。”
　　“那我先回去了，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明天见。”朱亦秋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飞奔回家。
　　他打开袋子，一张纸条根本没有折叠，直接像揉烂的抹布一样摊开着，这跟以往的情书很不一样，以前的情书纸张精美，五颜六色，还喷了香水，折叠得很有设计感，这次的却很像草稿纸。
　　他都不需要犹豫要不要打开，就已经看到上面的内容：
　　“你爸瞒着你妈买别墅，叫你妈妈查李秘书。别墅地址……”
　　看到后面他的视线几乎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他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才重新清醒过来。
　　他的妈妈和爸爸是邻居眼里的模范夫妻，恩爱有加，相敬如宾，没想到也逃不过狗血剧情。
　　这个女孩似乎有备而来，知道他会丢掉情书所以故意把这张纸揉成咸菜，好奇心驱使他将目光停留在纸上，这样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显然，这个女孩不希望他爸爸瞒着他妈妈买房，这个女孩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妈妈不在家，在公司，他觉得事情紧急，必须赶紧告知妈妈，来不及洗澡就打车去了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里，他妈妈正在接待客户，办公室里坐着很多白领正在忙碌着，打印机咔咔响个不停，每个人都忙得没时间喝水，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散发着精英独特的气质。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和很多员工都很熟络，进来的时候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只当他来找妈妈吃午饭。
　　等待的时候心急如焚，坐如针毡，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上次慌张的时候是学游泳的时候在水里差点淹死，这次虽然没有溺水，可是仍然有着和溺水一样的感受，窒息，难受，孤立无助。
　　如果妈妈知道真相，她会坚强吧，毕竟她是律师，虽然不是离婚律师，但是也大差不差吧，真希望这是个谣言，并不是真的，如果一切回不去从前，他一定要守护好妈妈，不能让外面的女人欺负她。
　　环顾熟悉的环境，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童年时的周末，他总在这个办公室里用手抓着炸鸡啃，可乐不小心洒了，爸爸妈妈擦桌子，拖地，又给他擦嘴，扫完地以后面包屑又弄得到处都是，沙发上，地上，桌上都有他油腻腻的手指印，他像一个麻烦制造机，永远都在制造麻烦。
　　但爸爸妈妈从来不指责他，只是保持着笑容，还故意逗他玩，和他一起嬉闹。
　　如果永远都长不大该多好，他们永远都不会改变。
　　回忆起这些温馨的场景反而让他更难受。
　　岁月催人老，英俊的爸爸有了大肚腩，妈妈也有了鱼尾纹，身材也有点走样，他自己从小不点长到一米八。
　　突然他很想守住秘密，但理智又寸步不让，左右为难，极限拉扯，巨大的矛盾感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碾碎成粉末。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从晨光熹微等到烈日当空，被汗水湿透的衣服早已被体温烘干，午饭都没心情吃。他就像只木乃伊坐在那里，安静得没有存在感。
　　从来没有觉得妈妈这么忙过，时间这么漫长过，七点的时钟突然敲响，他猛然起身，瞬间不再犹豫彷徨。
　　“妈妈，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他终于忍不住推开办公室的门，冲里面的女人大声说。
　　“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我要出差一个月吗，没时间和你聊天。我现在交接完工作，马上得去赶飞机。”
　　“现在，马上，我要和你聊聊。”
　　“你今天怎么了？”
　　陆敏气场强大，坐在那里头都没抬，四周的气温好像都降低了几度，她是个拼命三娘，生孩子前一刻都还在工作。
　　“Papa achète un manoir à une femme。”
　　——爸爸要给一个女人买豪宅。
　　他说的是法语，他的外公是法国华裔，他妈妈和他都懂法语。
　　只短短一句话，她妈妈立刻明白了。
　　只是他妈妈还没开口，砰地一巨响，他妈妈已经倒地不起，不省人事，办公室里的职员立刻炸了锅，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作一团。
　　朱亦秋愣在原地，他以为妈妈会和他聊几句，想办法对付三儿，可惜他还是高估他妈妈的承受力，这还只是没有经过核实的情报就已经把她击垮，那之后怎么办？
　　120急救车拉走了他的妈妈，他跟着车一起进入医院，一个叔叔帮忙办理了住院手续，医生说她妈妈长期高强度工作心脏病复发，现在需要住院治疗。
　　朱亦秋长叹一口气，多希望老妈无所不能，像电影复仇者联盟里的hei寡妇一样勇猛，可是现实残酷，他妈虽然不是绝望的主妇但也是个绝望的女人，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