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相一赋》老莫大王

2、谒金门（2）

　　虽说白云飞此刻正对墨清的伤势忧心忡忡，但看到眼前之人，忧心反而减消了大半，不由的悄悄打量了起来。
　　只见一个小胖童子，身穿一袭与其身材并不相符的深蓝色大宽衣袍，整个身体都被包在了里面，好像稍微甩一甩衣袖就能脱落下来，如此穿衣，令人费解，身后又背了个大竹箕，颜色已经破旧的发黄。
　　小胖童子先是整了整衣袍，随后握住拳头，恭恭敬敬的向江瑾行了个礼，然后又随意的向医师行了个礼，说道：“师父，徒儿没你跑的快，现在赶来，没有误事吧？”
　　医师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道：“让你平日少吃点 ，跑不动了吧，罢了，既然来了，我现在开一个药方，你且认真听着。 ”
　　小胖童子闻言，伸手从背后掏出一副纸笔，一边听着，一边挥笔谨记。
　　“杜仲三两，紫河车三两，羊藿四两，腹蛇角二两，地黄二两，旱莲草二两，黄苓一两，金艾一两……”
　　一旁的白云飞正在失神，一听到金艾两字，顿时清醒，心想：怎么也会有金艾，当初在百元，季前辈给我哥的药里也有一味金艾，而金艾难寻，世间少有，且属性极寒，不能轻易配药，当初季前辈寻了好久才寻到，莫非是同一药方。
　　此时童子开口问道：“师父，你可有说错？这可是极阳之物与极阴寒之物。”
　　医师无奈道：“你个小孩懂什么，快回去准备药材，还有，不许从房顶上过，就你那三脚猫的轻功，还想学我？”
　　胖童子挠挠头，嘿嘿一笑，嗖的一下转身走了，没几步，屋外又传来了瓦片的碎裂声……
　　医师赔笑道：“待我回去，定然狠狠罚他。”
　　江瑾不语，医师又道：“我现在也须得回堂去，这药性太烈，需我亲自配制，一个时辰后我差人给你。”说罢出了房门，一跃而起，上了房顶，去了。
　　江瑾自言自语道：“他师徒二人真是越来越像了。”
　　白云飞不解，问道：“江大娘，他真的能治好我哥吗？”
　　对于这对师徒，白云飞并不是非常相信，不是为人，而是医术。因为他清楚，墨清的伤究竟有多复杂。
　　江瑾坐在椅子上，问道：“你可知当今药宗是谁？”
　　白云飞想了想，记得这药宗是百元忘忧谷谷主，医术出神入化，上能医鬼神，下能治万兽。不过江湖之事难尽，他不敢多言。只回道：“听人说是位医术高超，难有人及的高人。”
　　江瑾解释道：“那位药宗，是这医师的师叔，这世上能称的上是宗师的人，不过十几人，你大可放心，墨清会没事的。”
　　显然，江瑾并不想把压力施加给白云飞，只希望墨清能挺得过去。
　　这几日江瑾对他二人如何，白云飞心里有数，此刻也只能相信她了，毕竟自己并没有任何办法。
　　白云飞走至屋外，看向远处，街那头的薄雾已经慢慢消散，散发出微微的光。
　　……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多了起来，两旁的商铺陆陆续续挂起了招牌，卖吃食的小贩忙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到了这南越帝都，有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街道，更有数不清的商人，他们有的是南越之人，在京城立住了脚，有的却是别国人。
　　虽说南越与北离、百元二国勾心斗角，积怨颇深，但几国经济却始终断不了联系，即使冒着混进暗探的风险，也未曾阻断过商路，只是如此一来，对关隘处又费了不少人手及资源。
　　而这归元街，乃是南越京城最为繁荣之处，这条十字街位于京城北城，向北一道连接着北城门，横向贯穿北城，十字口处是京城最大的市场，当今天下七大名商，三处发源于归元街，因此，这里日日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成为南越帝都繁华所在。
　　此时在一个偏道上，一个烧饼小贩摆开了摊，叫喊着：“卖烧饼嘞，又香又脆的大烧饼……”
　　别的小贩即使不去正街，也找了个大街来卖，这个小贩偏要在个偏僻少人的小巷来卖，叫卖了一会儿后，远远的来了个穿黑衣的人。小贩并未抬头，直至黑衣人来到了眼前。
　　那人头戴斗笠，面纱遮住了脸，并未开口，小贩见了此人，余光轻扫道路两侧，见无人注意，而后故意拉长音调，向黑衣人问道：“您要不要买点烧饼哎～”
　　黑衣人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带有试探性的问道：“你这儿都有什么味的？”
　　小贩即刻回道：“有五香的，牛肉的，葱花的，您要什么？”
　　黑衣人抬头看向小贩，缓缓说道：“那我要三张五香的，半张牛肉，半张葱花，你可卖得？”
　　小贩这才抬头看向黑衣人，黑衣人也露出半张脸，俩人对视一眼后，黑衣人开口低声道：“我是甲。”
　　小贩一顿，轻声回道：“我是戌，鹰犬之眼，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然后二人靠近了些，黑衣人道：“主人有令，今晚亥时行动，叫你的人务必办的利索。”
　　说罢，提着烧饼走了，而这小贩，则推着摊子，往大街而去。
　　……
　　今日是中秋佳节，每处都比往日更加热闹，皇宫自是不例外，各宫上下早早开始筹谋事务，御膳房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因为今日皇上要在宫里设百官宴，大小官职都宴请了人。
　　越帝此时正在凉亭里赏菊，一旁的宫女轻轻的晃着扇子，似有困意，而越帝仿佛意犹未尽，静静地观这满院秋菊。
　　过了一会儿，侍卫来报长公主来了，越帝才回过神来，笑道：“慕悦来了，正好，来陪朕赏菊。”
　　长公主回道：“不及皇兄好雅兴，臣妹府里种着几盆雪菊，是好些年前安庆长公主栽培过的，后来长久无人打理，起初臣妹并不在意，只是前些日子一见，那花竟活了下来，倒令我惊奇。”
　　越帝闻言，说道：“朕喜欢菊，每每一开，明艳如阳，热烈如火。”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花丛中去，大监连忙劝道：“陛下，花中尚有晨露，易湿了衣裳。”
　　越帝并未在意，只道：“如若能细品此景，湿几件衣服又何妨？”
　　说着走向花丛深处去了。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跟进去，只得老老实实等着，过了一会儿，越帝回来了，原本那身白色素衣沾染上了点点污渍。
　　回到亭中，越帝说道：“慕悦，坐下喝茶。”
　　长公主便坐下喝起了茶，这时越帝又道：“你觉得，这红菊开得怎么样？”
　　于是长公主便放下茶杯，自然的回道：“我是不懂花的人，何况红菊名贵，又难以饲养，自然做不出任何评价。”
　　越帝又问大监：“那你觉得呢？”
　　大监便道：“奴才愚见，只觉得菊开得妙，但妙之中，又有其不妙，暗藏了不少瑕疵，让人不觉之间就扫了兴致，错了意。”
　　长公主听了，便知觉是皇帝欲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不再接话，又吃了几杯茶，就出宫回府去了。
　　……
　　黎王府别院中，有一白衣公子正执棋自弈，只见此人气宇不凡，文礼彬彬，可脸上却露着愁色，双眉紧凑。
　　伴随着棋子落下的，是一阵跌宕起伏，时而婉转，时而深沉的琴声，仿佛诉说着无尽心事，宣泄着满腔热忱，又像是在抚平自己，随着琴声停止的，是一双修长且有力的手。
　　一曲完了，方才那公子的愁容也随之消了大半，随后缓缓开口问道：“此曲很是不错，不过从未听过，不像是都城的曲子。”
　　这时见抚琴之人，身着青衣，头上别了根白玉簪，长发散在身后，整个人都些许慵懒，但却不掩他身上的凌冽之气，他慢慢站起身来，收了琴，漫不经心的说道：“此曲乃我前日所得。”
　　那公子又问：“何人所作？竟这般厉害，以我对你的了解，能让你黎王世子称赞的事物可不多。”
　　这时长孙卿奕才回道：“是归兴斋里，榭雨庭的乐凌姑娘弹奏的。”
　　那公子有些许惊讶，问道：“哦？竟这般有才华。”
　　长孙卿奕缓缓说道：“并不是，她说作曲的另有其人，她只是学来弹了弹。罢了，不谈这些了，你今日说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处理，不过，这终究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那公子说道：“世子不必为难，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真的办错事，你莫要顾及我严府，该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
　　两人又下了几手棋后，那白衣公子行礼辞去了。
　　正当长孙卿奕准备再弹一曲，侍卫客玄说道：“殿下，王爷说让你去宫里参加百官宴，我们去不去？”
　　长孙卿奕一脸懒洋洋的，说道：“最近三大所一直在查那批武器，足足探查了月余之久，甚至连师父也知晓了，可这背后竟然牵扯到了张府。以张府的势力，若没有抓牢把柄，我们只会更加麻烦，三大所不想蹚这一趟浑水，陛下也不能直接出手，就想把这事塞给我们黎王府。”
　　客玄听了，问道：“那道宗大人究竟有没有让你去彻查这件事？”
　　长孙卿奕冷冷道：“师父只说了四个字——由我决策。”一边又在方才棋局上落了一子。
　　客玄疑惑道：“那究竟顾不顾陛下的意思了？”
　　长孙卿奕顿了顿，反问道：“陛下的意思？倘若真按陛下的意思，恐怕此刻，我便要思考应对张府之策了，哪里还有心来问我去赴宴？”
　　客玄并不是从少时便跟着长孙卿奕，而是这三四年才做了他的侍从。长孙卿奕心思深沉，难以揣测，做起事情来老练有成，全然不像一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外界人甚至都未见过他，就已传言他是个活修罗，喜怒无常，狠辣无情。
　　客玄了解长孙卿奕，所以总觉得他还有计划，因此每每遇事都多留几个心眼，以防自己误事。
　　长孙卿奕静静的喝完茶，感慨道：“我只是不想听那些个文武百官的说辞罢了。总有些个文官爱口舌之争，武官讲的也不过是些领兵打仗，毫无趣事。更何况还有那几家在，我是不想同他们周旋了，想想便都累的慌。”
　　客玄听了，觉得也未尝不可，便不再说什么。置身事外，反倒更落得轻松。
　　长孙卿奕靠在椅子上，观摩着手里的杯子，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我那爱操心的父王，又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