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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难 ...

  •   朝国皇宫御书房。

      老皇帝正拧眉闭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皇上,陵王到了。” 御前太监徐康全禀道。

      “宣进来”老皇帝缓缓睁眼。

      “儿臣参见父皇。”陵王进殿行礼。

      “皇儿来了,快帮朕来想想该如何处置傅相?”

      皇帝虽如此说,陵王却还在地上跪着。

      陵王听皇帝提起傅相,倒也在意料之中。他稍作沉默,才缓缓道:“儿臣认为,傅丞相该赐死,其官眷或流放、或充奴发卖。”

      话毕,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有汗从陵王额头沁出,他也不抬袖拭去。

      良久,皇帝才开口:“傅丞相兢兢业业半辈子,这般处置,是否有些重?”

      陵王见皇帝面露不忍,面上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连忙叩首道:“父皇,变法积的民怨需要有人担着,傅相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老皇帝似是游移不定,又阖了眸,如老僧入定。

      又过了许久,才缓声道:“朕,近来日夜为国事烦扰,龙体欠安,需卧榻修养,傅相……”

      景帝顿了顿:“那就交由陵王处置吧。

      太监徐康全欠身应是后随景帝离开。

      陵王微惊,却仍立刻行礼跪拜:“儿臣恭送父皇”。

      傅相府正厅,傅相端坐在上位,夫人坐在一旁,一对儿女——傅云瑾、傅云书坐在下首,堂中再无旁人,屋中人皆沉默不语,满堂寂静。

      堂外,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当夜,大雨未到,人先到。

      陵王带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了相府,火把光照亮了半条街。傅相被赐了白绫,其他一干人等被押往刑部大狱。

      傅云书只觉得当夜的火光刺眼异常,混混沌沌怎么也看不清周围的人,双手扶着哭得几乎要昏厥的母亲,跟着人群,被周围的官兵围着赶着往府外走。

      行至门前,她不禁回头又看了眼被吊在厅堂里的父亲,傅相腰下身体刚好被堂前负手而立的伟岸男子挡住,傅云书想要越看清傅相的脸,视线就越模糊,最后眼前只剩下堂前来回攒动的火把光影。

      堂前立着的陵王正仰头看着悬在房梁上的傅相,他见过的死人不算少,被吊死的人也见过,但像傅相这样吊死面目却不狰狞的,还是头一个。

      “不愧是我朝国的丞相” 陵王对着傅相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才转身,之后他看向了丞相府那一行正在被押着往出走的家眷。

      那一刻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形成一道道雨幕,烟雨朦胧中,他似乎看到被押解的人中,有人在直直地看着这边,看身形纤瘦柔弱,应是个女子。没待看清,一众人便已出了相府。

      负责抄府的官员将清点的财物列了清单呈给了陵王。谁能想到查抄丞相府邸,竟是份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除了数个装了书籍的大箱子,再无甚值钱之物。

      丞相府一干人等被押解入狱等待发落。

      虽说傅家落了难,但是傅相在位时,御下有方,待人宽厚,下属官员大多心中感念。故此狱官也不曾苛待傅母和傅云书,在职权范围内,还是会给二人一些优待,像诊病添衣加被都很及时,关押的牢房也要比普通牢房宽敞干净些。

      傅云书和傅母被收入同一间牢房。傅母淋雨感了风寒,即使牢房对她二人再是优待,毕竟条件也是有限,比不得相府。

      过惯了优渥日子的傅相夫人身体自然吃不消,又加上悲伤过度,刚一进来,身子就不大好了,不肖几日,竟连起身也是艰难,有狱医过来看过诊,也服了药,却是不见好转。

      母女俩此时正依偎在牢狱角落的木床上,傅母虚弱开口轻推傅云书。

      “云儿,为娘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傅云书闻言红肿不堪的眼又簌簌落了泪,她抱紧了母亲。

      傅母叹气:“若我去了,你跟着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只是为娘依然希望你能活着,或好或坏都要好好地活着。”

      傅云书流着泪不作声。

      “我与你爹夫妻数载,这些年来琴瑟和鸣,如今你爹去了,我这心中便时时不得安宁,恨不得即刻也随着他去,只是你和瑾儿让我放心不下,想着再苦撑些时日,可惜这身子怕是不容我再多些时候了”。

      傅云书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在经受着凌迟之刑,恐惧母亲的随时离去、忧虑自己和家人将要面临的刑罚,悲伤这无妄之灾,痛苦至亲的离去,原来人生可以这么难,这么苦。

      几日牢狱,让她似乎流尽了一生所有的泪,她在鼻尖的酸涩中,疲惫地和母亲卧在稻草上相依而眠。

      恍惚间,傅云书又回到了丞相府,走过父亲的书房,发现书房里燃着昏黄的烛火。

      傅云书自然而然地推开了书房的门,看到傅相在伏案写着什么,云书片刻怔愣后,突然流下眼泪,她叫了声父亲。

      傅相抬起头,像以往一样慈爱的对着她笑,伸手边叫她云儿边招她过来。傅云书毫不迟疑,快步上前伏在父亲膝前,抬头喜悦地问:“爹爹,还以为你要离云儿而去了。”

      傅相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说:“为父只是放不下你,还想和你说说话”。

      傅云书抬头忘着父亲问道:“父亲,您可悔?”

      似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傅相直接答道:“不悔。”

      “父亲也不怨吗?您这一生为国操劳,上忠皇上,下为百姓,为官勤政清廉最后却落得如此田地”
      傅相声音缓而坚定“为臣,理应忠于国君,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官,理应心系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父亲,您此生可喜乐?女儿见您日日操劳,常常如履薄冰。”傅云书又问。

      “有人这一生因富贵喜乐,有人这一生因权势喜乐,有人这一生草鞋粗布也喜乐。喜乐不在于生活的方式,而是在于内心的满足安宁。为父觉得此生鲜活值得。”

      傅相又低头对爱女说道:“云儿,这一生你喜乐便可,不用在乎他人的看法,若自己不欢喜,拥有什么也是无味。”

      傅云书边轻轻点头,边咀嚼父亲的话,傅相突然直起身,似要离去。

      傅云书有一瞬的恐慌唤道:“爹?”

      傅相推门的手顿了顿,却并未回头,他开口道:“时候到了。”

      傅云书不解,忙也起身说:“爹,什么时候到了?”

      傅相却不作答直接出了房门,傅云书连忙叫着傅相也追了出去。

      出了书房。院子里竟起了浓雾。雾气朦胧中,傅云书看到了傅相和夫人静立在院中,隐隐地看不大真切。

      “爹——娘——”傅云书边唤着边奔向双亲,可明明离得不远,却怎么也到达不了跟前。傅云书心焦地跑着喊着,对方的声音却极为飘渺悠远:“回去吧,回去吧……”

      “爹娘,不要抛下我”,傅云书撕心裂肺的喊。

      “回去吧,回去吧……”那声音依旧萦绕。

      傅云书又要说什么,却见二人在浓雾中愈发模糊有消失之势。傅云书见状连忙冲去浓雾,拼命奔向二老,在要碰到两人衣襟时,眼前一切忽然消失,浓雾渐散。

      傅云书缓缓睁眼,良久才从恍惚中清明过来。“娘,我刚刚梦到爹了,我梦到了相府,梦到了爹常在的书房,爹还对我说了好多话。”

      等了等,却未听到傅母回话。“娘?”傅云书抬头看着母亲紧闭的双眼,娘亲似乎睡得很熟。

      傅云书静静地看了会儿母亲的睡颜,便习惯性地轻握住了母亲的手,触手却是冰凉。

      傅云书手一僵,心也颤了颤,她又试探的叫了声:“娘?”对方并未作答,表情也不曾动过一分。母亲病着,这些日的呼吸要比平时粗重些,此刻也不见身体呼吸起伏。

      傅云书手抖着探向傅母鼻息,只片刻,她心里的猜测便已确定。没有想象中的哭喊,也没有难以窒息的悲痛,相反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下来。

      在牢狱的这些时日里,她每日都患得患失,沉浸在即将失去的恐惧中,真失去了,反倒是不怕了,或许是习惯了离别,也或许是悲伤到麻木,总之,傅云书此刻很平静。

      她抱住了母亲,静静地,静静地,抱了良久,然后便是守着,又一日一夜。

      时值夏日,牢房里闷热难当,看牢狱的衙役在闻到了什么后终于发现了异常,进来一脸晦气骂骂咧咧地用草席卷着,抬出了傅母的尸身。

      “你说真是怪了,这娇滴滴的丞相府千金,守着一具臭气熏天的尸体,硬是一声不吭,她不瘆得慌?”牢狱里,传来了看守衙役闲谈的声音。

      “嗐,约摸连日来受了这些个刺激,早有了疯病,哪知道害怕”另一个衙役说道。

      “兴许是大家小姐没见过死人,以为她老娘只是睡着了呢”第三个衙役也说了句。

      哎,也怪是可怜的”第二个衙役感叹。

      “谁说不是呢?这牢狱里关的不就是那个才貌无双名冠京城的云书小姐?”

      其他两名衙役闻言也似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牢房里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无法辨识出相貌的傅云书。

      一时又不禁唏嘘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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