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芒茫

62、第 62 章

　　看到那些面孔，容乔错愕一瞬，但想到灵体能吞噬、融合其他灵体，他便明白过来。

　　他的箭矢避开人脸，在触手的其他部位爆开，连续三箭才终于炸断一根。

　　为了寻找灵核，其他队员都在努力砍触手。

　　九爪章鱼恢复速度虽快，但也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消耗，哪怕再没脑子也有了一点危机意识。它挥舞着触手甩出粘液，粘液在空中迅速结冰，化成一道道黑色冰锥飞射出来。

　　容乔吃了一惊，这分明是冰冻系通灵师的能力，为什么灵体也能使用？

　　黑色冰棱透着森森寒意，室内温度骤降，离得近的队员动作都变得迟缓，有两个不幸被触手卷住，拖拽着往肉瘤的方向而去。

　　其他人赶忙营救，然而这次他们的武器劈砍在触手上，却溅起几点火星。原来，抓住队员的那两根触手上冒出了一层森白的铠甲，仔细看会发现其实是排列成鱼鳞状的碎骨片。

　　通身赤红的雁翎刀狠狠挥下，火花四溅中劈碎骨片，陆尧紧跟着挥下第二刀彻底将触手斩断，将队员救了下来。

　　另一边是领队的一对双胞胎兄弟，赵居安和赵思危，两人外貌和使用的武器非常相似，性格和能力却天差地别。一个是暴躁莽直的灼烧烈火，一个是冷静缜密的冰冻寒冰，南辕北辙的性子让两人日常时有冲突，但关键时刻任何人的默契都比不上他们。

　　两杆长枪一左一右扎入触手中断，枪尖相触，两股相反的灵力猛然相撞，瞬间爆炸开。

　　用灼烧和冰冻的灵力制造爆炸是他俩的拿手好戏，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此时熟稔的抽身后撤远离爆炸点，早有其他人将倒霉的队友从空中拽回来。

　　断裂的触手化作阴气消散，他们这才看到两个倒霉蛋身上惨烈的伤痕。

　　他俩一个伤在腰腹部，一个伤在悲伤，都是几乎呈圆形的创口。密密麻麻的小血点中，一个拇指大的血洞嵌在一圈牙印里，造成这种伤痕的正是触手上的“人面吸盘”。

　　两人被吸盘抽走大量血液，这会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已经无法继续作战，只能在队友的掩护下撤离。

　　留下的人有了前车之鉴，行动更为谨慎。

　　凶灵空有冰冻系的力量，用起来却简单粗暴，并没有多少技巧，这或许跟它没有思考能力有关。

　　摸清楚这一点，众人委实松了口气。

　　在一群人的围攻下，九爪章鱼的触手被斩落大半。

　　他们在排查灵核的位置，灵体虽然能对灵核进行转移，但这个过程需要一定时间。而对付无脑凶灵的好处就是，在真正威胁到灵核安全之前，这家伙都不会产生转移的想法。

　　秦洲几人指挥着队友们一轮轮攻击，他们把控着度，既能快速排查灵核，又不至于激起凶灵的死亡危机感，避免它陷入暴走状态。

　　凶灵被他们轮番消耗，眼前有食物诱人的香味，却始终没吃到嘴里，这让九爪章鱼渐渐开始不耐烦。

　　它挥舞着触手大肆横扫，捕猎场内滑溜的猎物。几次失望而归后，九爪章鱼忽然扬起自己的触手，将触手底面的一张张人脸暴露出来，而后那一张张僵硬的面孔忽然变得生动。他们痛苦的张大嘴，黑洞洞的口腔里爆发出刺耳的哀嚎！

　　嚎叫声充斥着痛苦和哀怨，冲击着众人的意识墙。

　　一群人在强大的精神污染中后撤，准备躲过这一波攻击再说。这时却忽然听到章茴震惊的喊声：“江楠！”

　　容乔抬眼看过去，竟然真的在九爪章鱼的触手上看到了江楠的脸！

　　她同样在痛苦哀嚎，或许是因为被吞噬的时间不久，九爪章鱼没有完全消化她，江楠的神情比其他面孔灵动一些，隐约保留了一丝自己的意识。

　　她缓慢地朝章茴眨眨眼，慢吞吞转动漆黑的眼珠子，用力朝下看。

　　人面刻印在章鱼触手底面，额头朝向触手末端，下巴朝向肉瘤主体。容乔思索着江楠这个动作的含义，她是不是在提醒什么？

　　之前他们的第一轮轰炸并没有将肉瘤彻底炸毁，难道灵核藏在没被炸到的底部位置？

　　顺着这个思路一想，他猛然意识到九爪章鱼一直紧贴地面没有挪动过。

　　他立马扬声将这个猜测告诉大家。

　　秦洲等人很快观察地形，制定新的方案，要利用爆炸的威力将这个大家伙掀起来。

　　爆炸的主导者是赵居安和赵思危，两人聚合其他灼烧、冰冻系能力者的力量，造成强烈的能量碰撞，不但炸毁九爪章鱼数十条触手，还成功将它庞大的身躯撬动。

　　九爪章鱼立马蜷缩起一部分触手护住主体，另一部分则攀援着墙壁稳住身形。

　　它的举动证实了容乔的猜测，灵核就在主体底部。

　　秦洲道：“再来几次，别给它转移灵核的机会！”

　　“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废弃的宅子震下纷纷扬扬地尘土和碎渣，但早已经糊了一身血污的众人都没理会这些小事，专心盯着九爪章鱼寻找下手机会。

　　九爪章鱼被一群人合力掀翻，它挥舞着触手使劲挣扎，但因为身躯过于沉重，它一时爬不起来。它侧翻在地上，肉瘤底部暴露在外，在诸多触手的拱绕中，肉瘤下竟是一张巨大的脸，苍白浮肿，像是在水里泡发了的浮尸。

　　阁楼窗帘在他们的战斗中已经损坏，阳光透过阴云朦朦胧胧洒落，温柔不刺眼，然而九爪章鱼常年躲藏在黑暗里，底部巨大的人面对阳光的反应很大。它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波将落地窗震碎，甚至连墙面瓷砖都出现了裂纹。

　　这次的精神污染比上次更强，众人机警的往后撤，而通感系能力者则用精神力构筑防御墙，掩护其他队友。

　　这个时候，却有一道身影逆着人流向前。

　　是章茴，她赤红着双眼，力量突然暴增，挥舞着朴刀砍断碍事的触手，凶猛地朝着九爪章鱼主体冲去。

　　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叶西楼有些惊慌：“糟了，她受刺激太大，防御崩塌了！”

　　不到半天的时间里，章茴先是经历了最好的朋友失踪，一路搜寻得到的都是坏消息，最后亲眼看到破碎的尸体还没完，又在九爪章鱼身上看到对方死后灵魂都不得安宁。连续的强烈刺激让她情绪极为脆弱，在九爪章鱼猛烈的精神攻击中，她的意识墙彻底崩塌，陷入极端情绪的污染中。

　　众人试图阻拦她，但章茴实在冲得太快！

　　她根本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章茴，危险！快回来！”玉拂夏将灵力灌注在声音里，试图唤醒章茴的理智。

　　可已经来不及了，章茴忽然爆发出的强大力量让她一路过关斩将，竟只身冲到了九爪章鱼主体近前。锋利的朴刀划开一片雪亮的刀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朝那张丑陋的巨脸斩下！

　　九爪章鱼吃痛，尖利地嚎叫一声，数不清的触手瞬间蜷缩着收拢。而章茴身陷重围，眨眼就被触手所淹没。

　　“快！斩断触手救人！”叶西楼急促地喊道。

　　他们很快从触手中杀出一条路，找到浑身血淋淋的章茴。她满身伤痕，最重的一处是被触手贯穿的左胸口，幸运的是她的灵核不在这里，不幸的是心脏破碎，这种伤势哪怕是通灵师也活不了。

　　她握紧了武器没有松开，刀身一半没入那张巨脸中。重伤让她恢复了些许清明，她抬眼，对试图把她拽出去的叶西楼说：“走。”

　　“不行，我……”

　　叶西楼话还没说完，就见章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朴刀刺得更深。然后沿着刀身造成的创口将手伸进去，颤声道：“九曜……”

　　秦洲瞳孔微缩，立马揪住叶西楼的衣领，带着他飞身后退，并高声命令道：“撤！”

　　众人下意识遵从他的指挥。

　　“轰——”

　　一声轻微的“六月花开”淹没在巨响中。

　　恐怖的能量肆虐着，阁楼直接被炸飞，约莫四五秒后，豪宅顶上两层也在一阵微风中坍塌大半。

　　众人没能撤出多远，基本都被席卷的能量被掀飞，有几个运气不好的还被炸晕掩埋在废墟中。

　　容乔飞到了坍塌的废墟边缘，艰难爬起来时脑袋还在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重影，差点就晕头转向地踩空掉下去。

　　秦洲、陆尧几人恢复得最快，刚爬起来就立马拿起武器瞄准爆炸中心，直到看到天空的阴云渐渐散去，他们才缓缓放下武器。

　　众人对着废墟沉默一瞬，不约而同地抬手点在眉心，微微低头，向她默哀与致敬。

　　＊＊＊

　　天将破晓，一缕晨光划破黑夜，将最后一丝阴气湮灭。天地沐浴在光辉与生机里，将黎明前的那片黑暗随废墟一起掩埋。

　　众人聚在宅院门口，治疗伤员，上报信息，然后等待学院的接应。

　　叶西楼抱着剑坐在废弃花坛边，红着眼眶喃喃自语：“我把她带出来的…要是我能再快一点……”

　　旁边好几个人试图安慰他，但叶西楼还是垂头丧气。

　　秦洲踢了玉拂夏一脚，用眼神示意他上。

　　玉拂夏伤得不算重，但他很倒霉，被碎瓷砖划伤了不可言说的部位，这会正笔直站着思考人生。被秦洲踢了那一脚，牵扯到伤处，他顿时面孔扭曲，咬牙切齿地说：“我也是伤患，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秦洲面无表情。

　　玉拂夏认栽，召来凌宝昙交代几句。

　　没一会，就听几个伤员哀嚎起来：“叶哥，男神，快救救我！我要痛死了！”“叶妈妈奶我一口！”

　　叶西楼抹了把脸，顿时把那些悲春伤秋抛开，跑去专心治疗伤患。

　　玉拂夏远离了秦洲这个鬼畜，一瘸一拐地回到队友身边。

　　容乔正在给武嘉奕包扎，看到他别扭的动作，好心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玉拂夏一脸倔强，“我自己能好。”

　　容乔点点头，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随你。”

　　玉拂夏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这种白切黑会比较想得开。”

　　容乔一顿，很快继续手上的动作。

　　前来搜寻救援的几支队伍里，只有他们和江楠两人有交情，哪怕很浅，看见熟悉的人遇难总是跟陌生人不一样的。

　　“我想得开，你不用担心。”容乔理智地说，“我只是……替她们感到惋惜。”

　　她们都很年轻，本该有美好的人生，却过早夭折在一场阴谋中。

　　玉拂夏也沉默下来，半晌才勉强拼凑出一句苍白的话：“至少，章茴带着江楠解脱了。”

　　她亲手为江楠报了仇，也让她不必被困在凶灵的身体里，一点点被侵蚀成魔鬼的养分。

　　容乔垂着眼，没有说话。

　　他选择成为通灵师，是因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于是顺其自然地担起这份责任。

　　到此刻，这份责任才在他面前展露出沉重的真容。

　　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回到初入白塔的那一天，面对薛芙的问题，他想，他的答案还是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