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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原来 ...

  •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可以……”跨进门口的绿芷看着窗边的叶裳容,抿了抿唇,“走了。”
      七日前,叶裳容在静园哭晕过去之后,绿萱说怕她伤心实在不敢留她在静园休息。绿芷想着也有道理,于是陪着她仍回到正院来。
      叶裳容不久就醒了,却一睁眼,就吩咐绿芷说要走。
      绿芷当时虽然奇怪,见她样子还好就松了半口气,自去收拾打点。然而接下来绿芷才发现不妥。
      叶裳容当然算不得吵闹,只一双杏眼却向来生气勃勃。甚至不用她说话,只一瞥一转之间,便能把她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但是自她醒过来后,那股子明艳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生气似乎就从她身上消失了。她整日里只知道静静地坐着窗边发呆,叫她会应也照常吃睡,却渐渐地让绿芷不安起来。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爽利干脆的小姐?倒与当年垂暮的老夫人似足了十分。那看不见的死气和疲惫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甚至将满园的春色也染成一片萧索枯败。
      叶裳容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道,“什么时辰?”
      “小姐,您真的就这么走了?”绿芷咬了咬唇,“三公……”两个字出口她自己脸色先一变,惴惴地看向叶裳容。
      叶裳容年前就把叶家的家人迁去了扬州。绿芷的兄嫂在叶府谋了差事,再把父母也接过去安顿,全家都在扬州她自是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叶裳容这一走等于是将刘府整个抛下,别的不说,只今后可是再也去不了静园,再也见不到任何与三公子有关的一切,绿芷想着就替她难过。
      然而之前还一脸平静的叶裳容,却只因为这两个字便皱起眉。她含下胸手紧紧抓住衣襟,一脸痛不可当的表情。
      绿芷立时跑到她身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叶裳容才舒缓下表情,“别夹带了什么刘家的东西。”
      “小姐……绿芷明白。”深悔失言的绿芷声音里带上了哭音。她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那总管,刘仲仁就那么……”绿芷说到他,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谁能想,那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刘家总管,刘府谁都敬重的刘仲仁,竟然会在三公子的药里下毒?如果不是钱大夫从药渣子里验出来,只怕人人都道三公子是病故。
      叶裳容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眼绿芷。那平稳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涟漪,阴寒狠毒渐渐在她苍白死寂的眼里凝聚,却在即将成形时陡然一散化成酸涩。
      绿芷也是跟着黯然。
      “君宁都……不在了。还计较他有什么用……”她又看向窗外,眼睛里刹那间死寂下来。
      绿芷突然想起二公子刚过世时,少夫人的伤心露在明面上尚且差点熬不过去。如今叶裳容什么都存在心里……
      她心里漫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不知道该劝些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绿萱的声音,“绿萱见过小姐。”
      叶裳容静静地看着窗外,好似没听到的样子。
      “小姐,公子请小姐移步静园。”绿萱低着头,声音平稳地说道。
      屋子内突然寂静一片。
      “啊?”绿芷陡然尖叫一声,“绿萱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叶裳容虽然没有动,身体却突然一僵。
      “三公子,请小姐去静园说话。”绿萱低着头,继续声音平稳地重复了一遍。
      “绿萱姐姐——”
      她不是疯了吧?
      绿芷知绿萱服侍刘启文多年,情分自也不同。只是看着她那镇定稳妥的样子,后面半句怎么都说不出口。
      叶裳容脸色一片苍白,她定定地看着绿萱似乎在研判她的话,最后突然站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当叶裳容从一路跑进刘启文的卧房时,他的床上斜倚着一个人。那人虽然清瘦苍白,满面病容,一双眼睛却乌黑透亮。他看见叶裳容走进来微微弯起唇角,“灼然。”声音涩哑难听,听上去倒也没有特别气虚的样子。
      除了刘启文,还能是谁?
      叶裳容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人……
      她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人,竟然还像她的记忆一样坐在那里对着她笑。是她思忆成狂彻底疯了,还是她昏迷未醒,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幻影?
      “来。”刘启文向她伸出手。
      叶裳容的目光愣愣地从他脸上,滑到他摊开的手上。
      她想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却更怕那只是一个影子。如果她伸出了手,却终于无法碰到他……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一抖。
      “灼然,过来。”刘启文催促了她一声。
      那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温柔却涩哑的声音。
      她的,君宁……
      叶裳容愣愣的,彷佛受到蛊惑般,忍不住一步步地向床边挪近。
      如果他还在,有多好?
      她伸出手,却迟疑着不敢碰上去。
      如果这是梦,那让她多梦一会也好。叶裳容抬起头,看向那个倚在床上的人,依然不敢相信。
      刘启文的眼里浮现出明显的心疼与愧疚。他握住她的手,然后把她轻轻拉过去,“对不起,让你伤心了那么长时间。”
      ……暖的。
      也碰得到。
      刹那间,压抑了多日的伤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她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彷佛声音重了他就会消失一样,“君……宁?”
      “嗯,是我。灼然,我没死,我还活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子加重了他的愧疚,他用力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你真的没有……”她却只是颤着声音,彷佛仍然不能相信。
      刘启文用力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她,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脸埋进刘启文胸口的叶裳容先是一僵,随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传过来时,她似乎才终于敢确认了他的存在。她伸出手,怕他再度消失一样也紧紧搂住他。
      好一会,等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她才抬起头,眼睛微红着,“为什么……”
      满眼柔软和怜惜的刘启文突然尴尬了一下,停了好一会才说道:“仁叔……在我药里下毒,你知道了?”
      叶裳容点点头。
      “其实你告诉我仁叔把将离告进府衙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刘启文说着,不由得露出一丝黯然,“在那之前钱大夫也暗示过,说我的药里有不妥。”
      叶裳容一皱眉。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她跟他说将离的事情,少说也是一个月之前了。
      “仁叔从公账上拿了不少银子,我以前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刘启文越说,越是掩饰不住低落的心情。
      老夫人虽说是为了刘启文好,将他一扔静园十几年也是实情。明白她用心良苦是一回事,着实亲近不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相比之下绿萱又是个丫头身份,于是刘仲仁在刘启文心里就愈发重要起来。叶裳容就是明白他的心情,才会发现了刘仲仁的不妥也不加追究。
      现在看来,不论是刘启文还是叶裳容,都低估了刘仲仁的野心。
      但是,其中……
      叶裳容眨了眨眼,“所以你……骗他?”她的声音里,多了丝犹豫。
      刘启文似乎并没有发觉她情绪的变化,他垂下眼苦笑了下,“不全是。钱大夫发觉我的药里有不妥,查出来也花了好长一阵子。当时商量着要解去毒质,一是慢慢调养,二是针灸逼毒。针灸虽见效快,钱大夫却说怕我受不住。所以……”
      叶裳容皱眉,松开手慢慢坐直身子。
      所谓查出来花了好长一阵子,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她没听他提过,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她瞒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在怀疑,她也有可能是下毒的人选之一……吗?无论如何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乍然见到刘启文死而复生的快慰和狂喜开始消退。
      刘启文抬眼看向叶裳容,却为她的表情一惊,他猛地前倾了身子拉住她的手,“灼然,我不是疑心你,我以为是将离……”
      灼热的愤怒盖过了阴冷,甚至让她的心也包容不下,开始弥漫到整个身体里。
      不是疑心她,以为是将离。但是那又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如果这事真是将离做的,她会偏袒将离吗?
      就算她对将离旧情未了,他以为她能狠心到眼睁睁看着将离害死他而无动于衷吗?
      这一刻,叶裳容突然觉得自己这七天的伤心,像个笑话。
      “那么,”她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后来呢?”
      “那日我的确是毒发,钱大夫好容易才救回来一口气。”刘启文自然知她并非是一两句解释就能打发过去的人,只是依旧握紧了她的手,“不仅是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而且……”
      “而且,你怕刘仲仁会对我做些什么。”叶裳容似乎极为疲倦似的倚过去,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又或者,其实你还想给他个机会。”
      刘启文没应声,叶裳容只是静静地靠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君宁。”叶裳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里一片沉寂,既没有狂喜也没了愤怒。听过他的话,她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股浓重的疲倦将她包裹起来。
      “不,不要。”刘启文彷佛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神情愈发紧张。他甚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似乎不这样做她就会消失一样。
      “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想,如果死了就不会心痛了。”叶裳容看着他,从眼神到声音都一派平静,“我能支撑到现在,只是因为这种死法委实太难看。告诉我,如果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的尸体,会做何感想?”
      刘启文一震。
      “我总觉得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放弃。到头来,原来你根本不需要我做任何事,甚至连陪在你身边,甚至连知道都是没有必要的。”叶裳容疲惫地看着他,“君宁,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不是的,灼然……”刘启文惶惑起来,想要解释却在她缓缓摇头之后停下来。
      “你高估了我的坚强,也低估我的自尊和脆弱。”叶裳容伸手点在他的唇上,“别说话,我这七天里几乎就没睡过,我没有生气的力气,也没有跟你辩解的力气。”
      她慢慢地,却也不容置疑地拉开他搂住她的手。
      “灼然。”刘启文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哀求。
      “让我冷静一下。”叶裳容像往常一样替他整了整被子,然后起身。
      “灼然,对不起。”刘启文拉住她的手,再一次重复。
      而叶裳容,只是抽出了自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绿芷,该走——”马车上,叶裳容看着挑开车帘进来的丫头一愣,“绿萱?”
      “公子说小姐此去扬州路途遥远,还是年纪大的妥帖些,所以把我和绿芷换了换。”绿萱拿着才收拾出来的包袱,一脸紧张地看着叶裳容。
      叶裳容看了她好一会,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敲了敲车门吩咐车夫,“走了,船不等人。”
      绿萱松了口气,在叶裳容脚边坐下来。车夫吆喝一声打马起行,向码头一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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