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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个人的日记 ...

  •   1、

      夏末的一个阴雨天,午后时分。长巷里,米贝一手举着雨伞,一手提着沉重的皮箱,艰难的向前移动,细瘦的手腕几乎承受不了皮箱的重量。

      终于走到了巷子尽头,进到一处老旧的二层小楼里,沿着楼梯攀上二楼。这座房子是七十年代的设计,走廊是开放阳台式的。二楼有两套房间,米贝租住了靠楼梯口的一套。

      掏出钥匙,打开木制门板上的老式挂锁。推开门,尚未走进去,只觉得屋内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整个身体瞬间浸得冰凉。也许是因为今天是阴雨天,再加上她好久都不住在这里了,房间里缺少人气,使得屋子里的气温似乎都比外面低了几度。

      她在门口稍站了一会儿,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形。这套房间面积很小,用隔板间隔成三部分:主间、厨房和洗手间。主间起到客厅、卧室、餐厅数种功效。几样熟悉的简单家具摆在屋内。靠东墙放着一张单人床,西墙边上立着一只简易的布制衣橱,再加上其他几样简单的家具。家具表面覆盖了一层黯淡灰尘。这样萧索阴寒的感觉使她不太情愿走进去,却是毫无选择的余地。

      是她自己固执的要回来的,这时候再后悔太晚了吧。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离开男朋友任非,离开那个温暖的巢,独自一人回到这个冰凉的窝里。

      为什么要离开他?他那么好……体贴,温柔,聪颖,帅气,有一份薪水虽不高,却很有前途的职业……他那么爱她。她想不出“一定要回来”的任何理由。倒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召唤。只觉得爱无法继续,希望到了尽头,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厌其烦的念叨着:回来,回来。这个奇怪的念头如疯长的热带藤蔓爬满了她的神经,日渐榨取着她的生命,让她再也无力招架。

      甚至在梦里,那阴魂不散的声音也萦绕不止,声音的尽头隐约显现出一对幽怨的眸子,看着她,看着她,乞求着……挟迫着。那是谁的眼睛?梦境太模糊,她看不清楚。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脑中绷了数月的一根弦瞬间放松,顿时疲惫得支撑不住。一阵敲门声响起,打开门,是房东阿姨。

      “米贝呀,刚刚听到你回来了,把这几个月的电费单子给你。”房东把几张单子塞进她的手里。

      “哦。”米贝含糊的应着,接过电费单子,把门带上,随意的扫了一眼。

      她秀气的眉蹙了起来。自语道:“不对呀。怎么每个月好几十块的?我都没住在这里,哪来的电费呀?”转身一把拉开门,伸头喊道:“房东阿姨……”

      房东却早已下楼去了,没听到她的喊声。

      米贝犹豫着要不要追下去问个明白,终究因为太累而放弃了。她随手将单子丢在桌子上,准备再见到房东时一定把电费的事跟她讲清楚。或者是电表坏了,或者是房东搞错了……

      现在她太累了,没有心思去想这些琐碎的小事,径直爬到床上。被褥透着重重的冷湿潮气,温暖不了她的身体。她却也顾不得了。她很久没能睡一个好觉了。自从跟任非住在一起,她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很差,要么失眠,要么噩梦连连。

      而在这张毫不舒适的小床上,她奇迹般的在几分钟内沉入深眠,仿佛几个月缺失的睡眠要在一股作气的补回来。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惊得米贝从被窝里直跳起来。茫然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良久都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还以为自己是在任非的住处,伸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

      急促的电话铃声在黑暗中嘶叫。她终于记起自己是回到了出租屋。这次去摸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总算摸到了,扭亮了开关。抬头扫了一眼壁上的挂钟。原来时间已是半夜12点了。

      书桌上的座机电话没完没了的响着。是谁这个时间打电话?她跳下床,趿着鞋子跑过去拿起听筒。

      “喂?”

      听筒那端,静静的没有声音。

      米贝狐疑的听了一会儿,再抬头看一眼指针指向十二点整的挂钟,顿觉一股寒气蹿上脊骨。这时间来电话,又没有声音……诡异!很符合恐怖片的经典桥段啊!

      一念至此,险些就要把听筒丢回去。听筒里却忽然传来一名女子怯怯的声音:“你好,是米贝吗?”

      这个声音如此清甜,她方才的恐惧感顿时烟消云散,暗暗松一口气,回道:“我是,你是哪位?”

      “我住在你的隔壁。”

      哦……原来是隔壁的房客。那个房间一直空着没有租出去,想来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租出去了。可是……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也太冒失了。

      “对不起,影响你休息了吗?”听不到她的回应,对方怯怯的问。

      当然。米贝对于来之不易的好眠被打断感到恼火,然而对方柔弱的口吻实在让她发不出火,只能放软口气道:“没有啊。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你回来了,以后我不用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有伴了……觉得很开心,就给你打电话了……你不会生气吧?”

      对方似乎是个冒失的犯了错,又觉得惶恐的小孩,这样的态度让她怎么气的起来?无奈的微笑了:“不会。这样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聊。”

      “嗯嗯!好的!我会……找你的。”对方明媚的声音忽然转为阴冷的口吻。

      2、

      寒意突然透过听筒侵袭而来。米贝尚未做出反应,对方就挂了电话。握着听筒呆立了一会儿,方才一刹那间突如其来的不安压抑在心头。细细想去,却又不敢确定刚才那女子的话音是否真的发生过变化。或许是只是自己的错觉?迷惑的摇了摇头,放下电话再回到床上,伸手关上台灯,接茬儿睡。

      灯光熄灭的一刹那,黑暗瞬间扑涌上来,重重的包围,似乎具备沉沉的质感。压抑的感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的深处,静静的看着她。她坚持着闭了一会儿眼睛,就受不了了,只得探出手去再打开台灯。

      台灯苍白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她的呼吸才顺畅了一些。奇怪方才那种怕黑的感觉。她从小都不怕黑的……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刚刚那个夜半来电搞的。明天见了隔壁的房客,要提醒对方,不要再在半夜给她打电话了。

      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日上中天,她被饥饿叫醒了。煮了一碗泡面,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往沙发那边走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挑了一筷子往嘴巴里送去。

      还没走到沙发前,她的脚步就滞住了。目光停留在床头柜的台灯上。

      台灯是熄灭了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半夜接了个隔壁房客的电话后,她就开着灯睡觉了。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关上的。走近台灯看了看,开关确是打在“关”的状态。

      难道是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关上的?可是印象中并没有……

      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追索这点小事。吃饱了还要打扫卫生呢。这屋子里的灰尘真够厚的了。

      米贝身穿围裙,头裹头巾,手带皮手套,拿抹布里里外外的擦。擦到书桌时,忽然发现桌子上端端正正搁了一个粉色的崭新精美笔记本。

      她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本子啊。昨天回来时,也不曾注意到它是否已经在这里。拿起本子,翻开绘着红色心形的封面,扉页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吴影。

      吴影是谁?她蹙着眉细细的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

      再翻一页,这一页上写了一些娟秀的字体,是一篇短短的日记。

      “20XX年X月X日。星期日。快乐的晴天~

      今天玩的真开心。跟小妞一起去野餐了,小妞带了她的新男友。这次她的眼光不错,那小子挺帅的,人也很开朗,小妞艳福不浅!我们带着烧烤架,在野外烤肉烤玉米,好吃死了!一起玩的很快乐,直到天黑才回来,累死了,洗洗睡了。”

      短短的一篇小日记,字里行间,透着阳光明媚的味道。米贝一边默念着,嘴角忍不住微微的上扬。抬头算了算日期,这应该是写在一年多前的春天的一篇日记,简单记述了日记的主人吴影与她的闺蜜“小妞”及小妞的男朋友一起野餐的事情。

      日记中快乐的情绪感染了她,不由自主往后翻了一下,想继续看下去。不料第二页就是空白。再往后翻,也是空白一片。原来这本日记只有这么一篇啊,这个名叫吴影的女孩真是个没毅力的家伙,写日记都坚持不了。不由的有些失望,把日记放回桌上去。

      这时她又察觉了一个问题。

      日记封面上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没有,与布满尘土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

      就好像是它刚刚被放在桌上。难道最近几天房东放人进来了?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她好多东西留都在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但随便让人进来也不好吧。回头一定要问一下房东。

      大扫除完毕后,她开门走到走廊上,扶着栏杆长出一口气,扯下头发上包着的头巾,抽打身上的灰尘。一转身的空隙,目光扫过隔壁的房门,记起昨天半夜的电话,就打算主动过去拜访一下新邻居。

      几步走过去,抬手欲敲门,目光却落在门上的铁锁上。门是锁着的。新邻居出门了?她好奇的把锁着的人轻推了一下,推开一道窄缝,趴在上面向里看去。

      心里忽然变得冰凉。

      这个屋子里面空荡荡的,灰尘厚厚的,只堆了一些房东的杂物,跟她搬走之前一个样子,根本没有住人的痕迹!

      惊恐携住了心脏,身体保持着趴在门上的动作,居然僵硬得动弹不了。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嗷”的叫了一声,一跳老高,退出一米开外,靠在栏杆上,惊恐的看着拍她的人。

      房东迷惑的看着她:“哟,你这丫头,干嘛一惊一乍的?”

      她拍了拍心口,呜的一声:“阿姨,突然从背后拍人家一下,吓死人啊!”

      “这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哎,你趴的门上看什么呢?”

      米贝扫了一眼那扇门,刚刚松缓的神经“铮”的又绷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房东:“我是听说……隔壁有了新房客,就想认识一下……”

      房东奇怪道:“新房客?你听谁说的?这个房子哪里租出去过!唉,广告也不知道贴子多少了,也没人打听,这地角是太偏了……”

      房东八切八切的抱怨着,米贝的耳朵里却嗡嗡的响成一片,视线也模糊起来。

      没有新房客。没有。没有。从来都没有。

      那么昨天半夜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女子,是谁?

      3、

      米贝手撑着栏杆,几乎站立不住。等耳边的轰鸣消失,视线渐渐清晰起来,房东已不知什么时候径自离开下楼去了。

      她看也不敢看那扇锁着的人,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的关上,跳到床上缩成一团,一颗心狂跳不止。

      愣愣的坐了一阵子,冷静了一些,才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或者就是个打错的电话。自嘲的笑了笑。这才想起刚才又忘记问房东电费和房间里的日记本的事了。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还是下次再问吧,都是些小事情。肚子又饿了,再到包里摸泡面——她正在休公司里例行的年假,接下来有半个月不用上班,所以备了些泡面。但不能总吃这个充饥吧。明天一定要去采购……

      饭后,她拿出笔记本电脑,窝在床上玩扑克游戏。这里没有接入网线,她的笔记本也没有无线网卡,只能玩内置的几个小游戏了。玩了一会儿便困顿得睁不开眼睛,干脆就睡觉了。

      “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猛然将她惊醒。她慌里慌张的把台灯打开,惊恐的望着那个狂叫的电话机。再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

      十二点整。

      她不敢去接电话。希望它自己停下来。然而它没完没了的响着,撕裂着静夜。

      她终于鼓足勇气走过去,颤抖的手伸出,一把抓起听筒按在耳朵上,急促的呼吸着,却不敢开口说话。

      对面,传来怯怯的一声:“……喂?米贝吗?”

      她的头嗡的一声,耳朵暂时的失聪。对方知道她的名字。昨天那个电话里,对方就主动的叫出了她的名字,而白天回忆时却忽略了这个细节。

      这不是个打错的电话。

      如果不是打错的,就是恶作剧了!熊熊怒火驱散了恐惧,她怒吼一声:“你是谁!!”

      对方顿时没了声息,似乎是被她吓住了。

      她的勇气树立了起来,运足中气大声道:“深更半夜打骚扰电话,当心我报警哦!”

      对方传来委屈的抽泣声:“你怎么这么凶……我就是太寂寞了,有你作伴,觉得开心,才给你打电话的……”

      有她作伴?她给谁做伴了?寒意沿着听筒爬到她的手上,蔓延至全身。她讲话的口气不由的失了底气,微颤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对方顿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原本甜美的语气变得晦涩不清,“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我不认识你!”她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我会……提醒你的。”对方的语调缓慢,阴森,犹如来自地狱。电话旋即被挂断。

      米贝冷汗淋漓,手中的话筒无力的滑落。一手捂着胸口,呼吸因为惊吓和愤怒有些不畅。

      她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这样装神弄鬼的吓唬她!这个电话机是房间里原来就有的,老式的,没有来电显示屏。她决定明天就去查查通话清单,找出这个搞恶作剧的人,狠狠的教训她一下!

      恼火的把听筒搁到电话机旁边。让你响!

      忿忿的爬回床上,伸手去关台灯,又缩了回来。还是让它亮着吧。刚才的电话使她心中害怕,开着灯才敢睡。

      然而后半夜睡也没有睡好,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天还未亮时就被奇奇怪怪的噩梦惊醒,躺在黑暗中冷汗涔涔。都怪那个打骚扰电话的!让她知道是谁,一定轻饶不了!

      伸手,打开台灯。

      灯光亮起,她的动作却停滞了。

      灯是什么时候关的?或者说……是什么人关的?

      这个念头一起,险些惊得她从床上跳起来。目光扫过屋子里昏暗的角落,恐惧感侵袭入骨。

      她跳下床,急急的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嘴里嘟囔着安慰自己:“灯坏了,一定是灯坏了,一定是……”

      直到屋子里充满了灯的光明,心境才稍稍安静下来。反复念叨的句子也变成了肯定的语气:“嗯,一定是灯坏了!”

      自嘲的笑了笑:“米贝,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胆小的?”

      刚才吓出一身冷汗,身上湿湿腻腻的,虽然天还没亮,睡也睡不着了,干脆去洗个澡。

      拎了一条浴巾,拖着拖鞋踢踢踏踏走进洗手间,打开淋浴器,关门洗澡。

      洗手台前的大镜子里映出她细瘦单薄的小身板,镜面很快被热气迷蒙。

      将满头的泡沫冲洗掉时,揩去眼睫上的水珠,无意中看到镜面上正慢慢起着变化。

      她怔了一下,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蒙了一层水雾的镜面上,有字迹一笔笔的显示出来,仿佛一个看不见的人用手指在镜面上描字。

      她的眼睛惊恐的睁大,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一般,不能移开目光,不能挣扎,不能逃跑,不能呼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字在眼前清晰的显现。

      吴影。

      书桌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日记本上的名字。

      米贝的耳边响起之前电话里女子的声音。

      “我会……提醒你的。”

      4、

      她脑海深处盘旋着发疯一般的尖叫,喉咙却嘶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想着要狂奔着逃出去,实际上已惊吓得移不动脚步。她几乎是爬着出了洗手间,直接爬到床上,也没有擦干身上的水迹就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睁着一双满是恐惧的眸子监视着屋子里的一切,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错眼间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就这样抱着被子一直坐到天色大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驱走了黑夜,也驱散了恐惧。这时米贝忽然怀疑起自己所看到的。她拖着被子下了床,小心翼翼的走到洗手间门口。探头探脑向镜子上望去。

      镜子上的水雾已然蒸发掉,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镜子上的字真的出现过吗?水雾一干,留不下半点证据。或者那只是她的幻觉,也有可能那是她噩梦的一部分吧。镜面上怎么可能自己出现字迹?一定是那个电话使她神经太紧张了,再加上之前那本日记上写的“吴影”这个名字,使得她把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了起来,形成一个莫名其妙的怪梦。

      只要察清楚是谁打的骚扰电话,一切什么幻觉什么噩梦就不攻自破了!想到这里,身上又充满了力量,穿好衣服,准备到电信局去查查通话清单,顺便购物。

      路过书桌时,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伸手拿起来,准备带下去问问房东是谁的东西。一边走着,一边拿在手里翻了一下。

      脚步突然钉在了地上。

      多出了一篇日记。

      昨天她翻看这本日记时,明明记得只有一篇,当时还在抱怨它的主人不多写一些。

      然而现在,紧挨在这篇日记的后面的纸页上,又有了一篇新的日记。

      “20XX年X月X日。星期六。晴暖天气。”

      米贝算了一下,这个日期距上一篇日记隔了不到一周。定一定神,继续读了下去。

      “今天晚上同学聚餐,小妞又把她的男朋友带来了。他喝了一点红酒,微微有些醉意。饭后大家一起去唱歌。我惊奇的发现他的嗓音非常好,是好听的男中音,打动人心。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神雾蒙蒙的,偶然瞥过来的时候,把醉意也传染给了别人。小妞真是捡到宝了。”

      米贝捏着这一页纸,仔细的捻了捻。怎么会多出一篇日记呢?难道是上次看漏了?

      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有个看不见的人,坐在桌前写了这篇新的日记?就像那个看不见的人在镜子上描字一样……

      米贝猛的打了个冷战。她的脑子里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手中的日记本顿时变成了烫人的烙铁,拿也拿不住。几步冲到书桌旁,拉开抽屉,将它丢进抽屉的最深处,用力关上。后退几步,愣愣站了一会儿,忽然努力甩了甩头,大声告诉自己:“不可能!上次是两张纸贴在一起没有捻开!一定是这样!”

      迈开大步匆匆的离开屋子。走到外面,阳光打在脸上,顿觉晦气一扫而光。

      呼……她深呼吸一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怪力乱神!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嘲笑自己一下,轻快的下楼。在楼下遇到了房东。

      这次她记住了要问的事。“阿姨,我的电费不对哦。这几个月我都没住在这里,怎么会有电费呢?”

      房东疑惑的道:“哎,你没有用冰箱吗?”

      “冰箱?”她愣了一下。她都没买冰箱呢。“没有用啊。”

      “那是不对。”房东锁起眉头,“难道有人偷电?不行,我得找电工查一查。”

      米贝道:“还有哦,我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一本……”她还没有问完,房东已急匆匆的转身去打电话找电工了。

      米贝只好收住自己的话头。嗯,是多出了东西,又不是少了东西,问不问的不打紧。还是赶紧出门吧。

      她首先去了电信局,报上电话号码,要求查询本月的通话记录。

      服务小姐查了一下,回复道:“您查询的这个号码已欠费停机。”

      “什么?欠费停机?”她这才记起这部座机是她自己缴费的,自从不住在这里就没有续缴话费,那么当然就停机了。她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么,停机后虽然不能拨出电话,但却是可以打进电话的,是吧?”

      “不,接打都不行的。”

      她急了:“可是……我连着接到了两个电话!不信你查!就在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的……十二点。”

      服务小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没有。没有任何通话记录。请问您要续费吗?”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木木的转身,走出营业厅。危险的意味在脑海中拉响了警笛。

      有很多事情不对劲。欠费停机的电话,半夜响起。自称是她的邻居的女子,根本不住在她的隔壁。晚上开着的台灯,自己关掉。镜子上无端出现的字迹。凭空冒出的日记本。突然多出的一篇日记。

      那个屋子里,好像是……还住了一个人。

      一个看不见的人。

      鬼。

      这个字眼终于突破她重重的防卫和抗拒,带着阴森的凌厉气息跳到她的面前。她本能的拒绝承认自己是遇到了灵异事件,然而事到如今,已有太多的疑团无法解释。除了这个字,还能有别的什么可能?

      5、

      她很害怕独自一人回到那个屋子里去。然而除此之外,她别无去处。

      磨磨蹭蹭在街上逛了一整天,买了些吃的喝的,这才慢吞吞的、不情愿的往回走。一面走着,一面安慰着自己:是幻觉,是噩梦,是巧合……这样的自我安慰果真起到了作用,走到门口掏钥匙时,已是勇气满满。

      然而刚摸出钥匙来,就看到门锁是打开的。

      她的眼睛一亮。好啊!终于让她抓到了!她就说怎么会有那些怪事出现,一定是有人乘她不在或是睡着时,打开锁溜进去做了手脚!害得她疑神疑鬼,担惊受怕!这次一定不能让这只“鬼”跑掉……

      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抄起门边一只扫帚,用食指轻轻推开门。一眼看到一名男子背对着她,正趴在墙角不知鼓捣些什么。

      她咬了咬牙,踮起脚尖溜到他身后,把扫帚高高扬起……

      男子突然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动静,猛的回过头来。

      米贝手中的武器已然劈头盖脸砸了下去,一边抽打一边尖叫:“坏人!坏人!坏人!打死你!打列你!来人呀!快来人呀!”

      那男人拿手臂抵挡着米贝的扫帚攻势,边躲边哇哇乱叫。

      门口传来一声房东的大叫:“米贝!你干什么!”

      米贝已拿着扫帚将那人逼到墙角,浑身散发着雄雄斗志,兴奋又紧张的叫道:“阿姨快报警!我抓住一个偷跑进我屋子里的坏人!”

      房东却上前一把夺下她手中的扫帚,又是气又是笑:“哪是什么坏人呀!他是我请来的电工!”

      “呃?……”米贝尴尬的看向被她殴打过的男子。

      男子从抱着脑袋的手臂下露出一对黑亮的眼睛,苦笑道:“你好……”

      米贝转身趴到墙上,一拳拳的敲打墙壁……真够丢脸的……

      房东笑得直不起腰来。电工哥哥也笑了,对房东道:“你这座老房子电线扯的很乱,有的走墙里,有的走墙外,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明白,天不早了,改天我再来仔细顺着线找找,看是谁家偷你们的电。我先走了,再见……再见。”

      这后一声的“再见”是对着米贝说的,米贝头都不敢抬,就趴在墙上含糊的应了一声:“唔……再见……”

      直到电工和房东都离开了房间,这才懊恼的惨叫一声:“嗷……好丢脸!”

      可是从电工事件她领悟到一件事:门锁并不是只有她自己可以打开。房东那里也有这把锁的钥匙,那么有人想得到钥匙,进到她的房间里搞些鬼并不难。想到这里,身上一阵恶寒。什么事也没顾得上做,便跑到楼下的小商店里买了一把链子锁,回到屋里后把门从里面用链子锁穿过门把手绕了三圈,死死锁住。这下子休想有人从外面把门打开了!做完这些事,轻松的拍了拍手,带着新买的食材下厨,好好补一下吃了两天泡面的肚子。

      临睡前,她盯着那个电话机看了一会儿。伸手拔下了电话线,再把听筒拿下来搁到一边。

      我让你响!

      满意的笑了,放心的上床睡觉,感觉十分踏实。

      然而,半夜十二点整,电话声还是如期而至。

      米贝惊恐的看着这个断开线路、拿开听筒依然尖叫不已的怪东西,不敢走上前去,只是蜷坐在床上一点点后退,直退到墙角。

      电话铃声终于停止了。她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电话突然自动启动了免提,传出清晰的话音。

      “米贝,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我是吴影啊。我就住的你的隔壁啊。这个屋子好冷,好冷,好冷啊……我都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死了……”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愈来愈阴森,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不休,如有形质的阴灵,附骨而来。极度的恐惧让米贝的呜咽声变得嘶哑,她必须逃跑。她跳下床去,只穿了睡衣,迈着虚软的脚步跑向门边,想拉开门逃出去。

      然而手却触到缠得紧紧的链子锁。

      钥匙,钥匙在哪里?对了,放在茶几上了。她爬到茶几旁摸索着,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

      她低声的哭泣着,哑着嗓子道:“救命。救命。” 她想大声的呼救,却发现嗓子因为紧张已几乎失声,发出的声音暗哑不已,丝毫没有穿透力,楼下的房东不可能听到。

      电话单调的重复着一句话:“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真切得几乎有了形质,她分明的感觉到一个看不到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伸手向她的脸上摸来。

      她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是趴在茶几的旁边的,浑身发冷,四肢麻木。天已经亮了。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落在电话机上。它的电话线仍是拔下的,听筒仍然搁在一边。昨天晚上可怕的事浮上心头。

      这个屋子里,真的闹鬼。

      6、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拚命的在茶几周围找那把链子锁的钥匙。

      然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她明明记得是放在茶几上的!新锁的钥匙,三把一模一样的串在一起的,居然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管了,她一定要离开这个不祥的房间。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她扑到门边用力的晃了几下那链子锁,发现凭她的力量根本扯不开这结实的铁链子。

      那么就从窗户逃吧!她走到窗户旁边,却是暗叫一声苦。窗户外面焊着一根根的铁栅栏。这是房东为了安全,特意安装上权当防盗窗的。如今盗没有防到,倒是防了她逃命了!门窗都出不去,那就呼救吧!一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已嘶哑得根本嚷不出高声。

      那就打手机求救吧。从包里摸出手机,才记起手机根本不能用。那天一离开任非的住处,她便抽出手机卡扔掉了。

      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做的那么绝决。当时只想着再也不要跟他联系。如今却等于断了自己最后一条退路。

      她为什么要做的那么绝?

      现在可怎么办?

      找钥匙!对!只要找到链子锁的钥匙就可以了!它一定在这个屋子里!

      她开始发疯一样搜索那串钥匙。

      可是钥匙却像是蒸发掉了一样,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她就像是被囚禁了。被她自己囚禁了。

      不。

      是被住在屋子里的另一个看不见的人,囚禁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米贝的动作停滞住,瘫软的跌坐在地上。

      她不能坐以待毙!打起精神,继续找……

      搜寻到书桌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那本被她丢在抽屉深处的日记本,又回到了桌面上。

      她颤抖着手翻开本子。不出所料,第三篇日记出现了。这次的日期又是一个周末,距上一篇日记整整一个星期。

      日记中写道:“我究竟是怎么了?不应该这样的。整整一个星期以来,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他。今天小妞约我一起逛街选衣服,又是和他一起。我走在小妞的这边,他走在小妞那边。瞥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忽然苦涩得不能自已。他是小妞的男朋友,我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他?”

      读完这篇日记,她茫然的把本子合上,放回到书桌上,盯着它发呆。这算什么?这个名叫“吴影”的女子,亦或是女鬼,将她囚禁在屋子里,就是要她每天看一篇日记吗?

      被困在自己屋子里的米贝一整天都水米未进,恐惧着夜晚的到来。然而黑夜还是不顾她的抵触,如期来临。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蜷在屋角,目光盯在时钟上,看着指针一分一秒的向着十二点整靠近。

      然而,十二点时,电话声却再没有响起。她足足等到凌晨一点,也没有等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昏昏睡去。天亮时醒来,揉了揉酸痛麻木的手脚,走向书桌前,翻开日记本。

      第四篇日记出现了。

      “昨天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心情很不好,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了。这是我第一次背着小妞给他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耐心的安慰我,我却觉得不够,要求他单独出来陪陪我。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哭了,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吻我,他却没有。”

      米贝冷静的读完这篇日记,把本子放回原处。然后进厨房做饭给自己吃。自从昨天她悟到吴影想让她读日记,半夜的电话惊魂就没有出现。这是不是说明吴影“囚禁”她仅仅为了让她读日记?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配合的读下去,或许吴影玩够了这个游戏,就能放过她。她囤积的食物足够吃半个月的,相信如果她半个月不出门,房东也会上来查看的,她饿死在屋子里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但愿……但愿吴影仅仅是要她读日记。

      她尽量的安慰着自己,祈求这诡异的生活尽早结束。

      日记以每天一篇的频率出现着,标注的时间跨度却是有时是一周,有时是十几天。从内容上看,就是吴影一步步的介入闺蜜“小妞”和其男朋友之间。吴影与那个“他”走得越来越近。看得出一开始吴影心中满是对好友的愧疚,那个“他”也对吴影很抗拒。然后情形渐渐的变了,吴影的愧疚变成了抱怨,继而变成对小妞的嫉恨。“他”似乎也有些动心了。

      每天读一篇新日记的米贝居然像看连载小说一样,有些上瘾的感觉。竟然暗暗期盼着明天的日记。

      她竟然成了一只鬼的忠实追文读者,让她自己也啼笑皆非。甚至在某一次房东发觉她接连几日不下楼,特意上来敲门询问时,她犹豫了一下,居然隔着门说自己没事,只是想在家里宅几天。

      房东于是放心的离开了。

      房东走后,她并不懊悔放弃了一次被解救的机会。她心中不知何时已滋长起奇异的渴望,想把日记读下去,看看那段纠结的三角恋最终会是个什么结局。

      等看完最后一篇日记,再想办法离开不迟。她这样告诉自己。偶然有清明的意识冒出脑际——她怎么会如此热衷于读一只鬼的日记?她是不是被控制了思维?这半刻的清醒很快就被期待下一篇日记的渴望淹没。

      终于,在后来的一篇日记里,米贝看到吴影与小妞的男朋友在醉酒后半清醒半糊涂的发生了关系。而二人清醒后,“他”对于前一晚发生的事明显的懊悔,表明自己还是最爱小妞,提出二人不要再继续下去。吴影无法接受,情绪几近崩溃,居然打算直接找到小妞,把事情跟小妞摊牌。

      读完这篇的时候,米贝合上本子,叹息一声,抬头对着空气道:“吴影,你真傻。”

      屋子里空寂寂的,没有任何回应。

      下一篇日记应该就是吴影跟小妞摊牌时的情形了吧。米贝迫不及待的期待着次日的清晨早日到来,新的日记总是在那时候出现。她的心情太过迫切,以致于当晚都失眠了。天刚刚擦亮,就急忙爬起来去翻看本子。

      然而她失望了。今天没有新的日记出现。难道吴影的那一缕幽魂已然散去了?她把本子放回桌上,心情十分失落。郁郁的饭也不想吃,倒在床上便睡了……

      醒来时已天已黑了。她打开灯,抱着一丝希望,再去翻一下日记本。这一翻惊喜不已!有新的日记了!

      “20XX年X月X日。阴天。”

      米贝觉得这个日期有几分眼熟。抬起头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了,这一天是她搬出这座房子,搬进任非的住处的前一天。她没有在意,继续读下去。

      “今天我决定与小妞摊牌。我爱他,我知道他其实也爱我胜过爱小妞。因为我与他之间的亲密程度已经超过了她!所以她应该退出!如果不是小妞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早就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我来到小妞的住处,一开始她不知道我的来意,很开心的迎接我。我没有犹豫,开门见山的把事情说明白了。我看到小妞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我也心痛起来。我们本来是最好的朋友。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吞吞吐吐的没有意思。我以为小妞会哭,可是她发呆了很久,一滴眼泪也没掉。然后拿出一瓶白酒,放在我面前。她两眼通红的说,只要我把整瓶白酒喝下去,她就答应退出。我眼睛眨也没眨一下,拿起酒瓶就全喝了。好辣!浓烈的酒像带火焰的刀贯穿五脏六腑。可是为了他,我拚了。

      “灌进一整瓶酒,我含混不清的说:我做到了,你答应的事也要做到。她没有回答,只是阴沉沉的笑了一下。我的意识迅速模糊,醉倒在地。

      “身体突然感受到冰凉刺骨的接触,使得意识猛然清醒了许多。我费用的睁开眼睛,正对上小妞的一对疯狂的眸子。她紧紧绷着嘴唇,头发散乱,用力的推我,好像是正在把我推进一个冰冷狭小的地方。我的头和身体几乎折成了直角,脖子几乎断掉,四肢蜷曲成一团。四周寒冷透骨。她究竟在干什么?我的嘴唇动了一下,费力的问道:小妞,你干什么。她笑了一下,笑容十分可怖。她说:该退出的,是你。

      “砰的一声闷响,一扇厚重的小门在我面前关上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惊恐的伸手去推那小门,手臂却因为醉酒而绵软无力。而且外面似乎被她紧紧的抵住了,我不但没有推开,手指的皮肤反而被冻结在小门的内侧。

      “我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小妞家冰箱的冷冻格……她把冷冻格中的抽屉抽了出去,把我塞了进来。她要冻死我。我惊恐的用力去推冰箱门,却无济于事,过度饮酒和寒冷使得我的体力几乎丧失贻尽。很快,冰寒的气息侵入了肺腑,夺走我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我心中绝望的呐喊着:

      “米贝,我亲爱的小妞,你好狠的心……这里面好冷,好冷,好冷……任非,我亲爱的任非,快来救我……”

      “啪”的一声,日记本落在地上。米贝急促的呼吸着,一步步的后退,直退到背心抵住墙壁,无路可去。眼前晃动着日记的最后一行字:

      米贝,我亲爱的小妞……

      吴影,为什么要这么写!她米贝怎么可能是小妞,她不曾有过这样一个名字!更不曾把一个名叫吴影的女人塞进冰箱里冻死!还有任非,任非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女鬼吴影的日记里?

      鬼话,鬼话,鬼话。假的,假的,假的。

      米贝拚命的摇着头,拒绝着吴影的污蔑。

      房间尽头传来轻轻的滚动声。有什么东西朝她的脚边滚过来。定睛一看,是一支原珠笔。它不急不缓的在地板上滚动着,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轻巧的推动着它。直滚到她的脚边,触到她赤着的脚趾,才停了下来。

      她额上的冷汗滴下。想抬脚把它踢开。却发现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非但没有踢开,反而弯腰,伸手,把笔捡了起来,然后,不经她的大脑下令,腿便僵硬的迈开,一步步走向摊开在地板上的那本日记。

      她跪倒在日记本前,握笔的手像被别人捉住一样,被强行按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笔端出现了跟日记中一样的娟秀字体:

      米贝=小妞。

      小妞=米贝。

      ……

      写了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8、

      在她拚了命发出一声狂叫之后,终于挣脱了看不见的束缚,返身向门边冲去,抓住链子锁用力晃动,尖声哭叫:“救命!救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突然传来了回应。

      “米贝!是你吗?”

      任非的声音!她顿时狂喜不已,大声道:“是我!快把门打开,这屋子里有鬼!”

      任非闻言用力的推门,却发现门里面被链子锁锁住了。

      门外又响一起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退后!”

      几秒钟后,“卡啦”一声大响,门栓被生生踹碎,门打开了。任非第一个冲了进来,将颤抖不已的米贝抱在怀中。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中呜咽道:“带我离开这里。这里有鬼。”

      “好,我们立刻走……”任非说。

      身后却传来冷冷的一句:“米贝小姐,您现在不能离开。”

      她惊异的抬头向发话者望去。

      一名外表精明干练的年轻男子站在屋内。刚才正是他踹开的门。此时他正手捧着从地上捡起的日记本,一页页的翻看着。

      她尖叫一声:“快把本子丢掉!那是鬼写的日记!”

      “是吗?”他扬了扬眉,一双黑亮深沉的眼睛盯住她。

      她认出了这双眼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电工!”

      他淡淡一笑,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义,真实身份是警察。”

      “警察?”她迷惑的看向任非,“是你带警察来的?”

      任非的眼中也满是不解:“不。你一走好多天没有消息,手机也不开,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这个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义插言道:“其实我已经在这四周蹲守好多天了。刚才在楼下听到你的呼救声,就冲了上来。我一直怀疑你米贝与吴影的失踪有关系,可是没想到你就是凶手。上次扮成电工进来查看,也没发现可疑的痕迹。如今这本日记——”他扬了扬手中的日记本,“可真是个意外惊喜啊,它揭露了你杀死吴影并藏尸的全过程。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外表柔弱的女子,居然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奇怪的是,你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以吴影的视角去写这些日记呢?”

      任非急忙道:“警官,您一定是搞错了!小贝她怎么可能……”

      米贝尖利的嗓音打断了任非的分辩:“不!那不是我写的!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吴影,更不曾杀过人,那些日记是住在这屋子里的一只女鬼写的!”

      听到这话,李义和任非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急了,手指向四周一指:“不信你们看,我根本就连个冰箱都没有,怎么会有把人塞进冰箱里的事?”

      任非看着她,表情很古怪。沉默了一阵,道:“小贝……你跟吴影是发小,一直是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认识她?而且你的确有一个冰箱。”

      她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盯着任非:“你怎么也跟着诬陷我?冰箱在哪里?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任非道:“冰箱还是我跟你一起买回来的,你嫌它占地方,把它放进了壁橱里。壁橱就在那个布衣橱的后面。”说着,他抬手指向靠西墙角放着的那只布衣橱。

      警察李义看了一眼任非,再看一眼满脸茫然的米贝,径直走向那只布衣橱,很轻松的就把它挪开了,后面赫然露出壁橱的木门。壁橱一侧的墙角,有一道电线延伸进了壁橱的里面。拉开壁橱门,里面果然放着一台小巧的电冰箱。

      李义低声叹道:“原来如此。先前听房东说你的电费莫名其妙的增加,我就觉得其中有问题。原来是藏了个冰箱在这里啊。”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伸手打开了冷冻格的小门。

      冷冻格内,蜷缩着一个浑身结满冰霜的女子的尸体,脸朝外扭转着,面色铁青,唇色乌黑,一对眼睛睁得目眦欲裂,蒙了白霜的眼球带着来自地狱的戾气,直直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米贝。

      怪不得,电话中的女子说:住在她的隔壁。

      米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头栽倒在地。

      ……

      9、

      数日后,任非坐在警局的长椅上,李义递给他一杯热茶,他捧在手里,杯子的温度烫痛了皮肤,却温暖不了他冰冷的手心。他看着李义,颤抖着声音问:“米贝真的是受到吴影鬼魂的报复吗?世上真的有鬼吗?”

      李义沉稳的道:“如果说真的有鬼,也是鬼由心生。米贝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选择性失忆加精神分裂症。”

      “选择性失忆?”任非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医生用催眠的手法使她讲出了那天发生的事。当时吴影找她摊牌,她接受不了吴影跟你发生的那些事,一时冲动把吴影灌醉并塞进冰箱里活活冻死。然后销毁了她能找到的一切与吴影有关的东西:照片、电话号码等。在做这些事时,她自己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出于人体神经系统本能的自我保护,随着与吴影有关的东西一样样被销毁、删除,她的大脑也自动的将吴影的一切相关信息统统删除,同时也在病态下将杀人的过程忘得一干二净。然而那可怕的一夜还是深深印在她的潜意识中,内心深处有沉重的负罪感和恐惧感,因此出现失眠、噩梦、幻觉等症状。她自述的夜半来电和镜子上显出字迹的情况,就属于幻觉。”

      任非猛的抬眼:“那么日记呢?怎么会有那些日记出现,而且还是吴影的笔迹?”

      “那些日记,实际是出自米贝之手。从米贝的自述中,我们发现每一篇新日记出现时,都是在米贝一觉醒来之后。她其实是在梦游的状态下替吴影写了那些日记。她原本对吴影的笔迹就十分熟悉,下意识的模仿了出来。这种行为也是来自潜意识的驱使。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她内心越是害怕某件事,越会在想像中去模拟那件事,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本以吴影的口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记录的日记。”李义顿了一下,道:“当然,这种情况如果用迷信的说法来解释,就叫做鬼上身。”

      任非打了个寒颤。

      李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不能迷信鬼神,要相信科学。这世上根本没有鬼,一切都来自米贝的幻觉。”

      任非心中满是懊悔,痛如刀割。他的一时冲动,一次出轨,竟害死了吴影,也让米贝的余生要在疯人院中度过。他起身告辞,黯然离开警局。

      李义目送着他颓败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蹙起眉头,轻声嘟囔道:“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的鬼,那么,那串链子锁的钥匙,怎么会握在冰箱内吴影尸体的手中呢?”

      凄冷的风掠过天空,带来阵阵寒意。夏天已经过去,秋季萧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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