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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平 ...

  •   陆邃看着手里的瓶子,片刻后点点头,将瓶口的咒撤掉,一缕魂魄跟着出来了。
      他的情绪不似先前那般激动,此刻他并未戴面纱,百里桉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十一,你瞧着他面熟吗?”江未言突然凑近他,低声道。
      “嗯,似乎见过。”
      百里桉回忆着,药、大夫、白衣……

      突然想到什么,百里桉盯着他的脸,问道:“你可知林氏医堂?”
      “林氏医堂……”白衣男子闻言一愣,片刻后低下头苦涩地笑了声,“我早就和林氏医堂没有关系了。”

      百里桉想上前瞧仔细些,甫一抬脚迈出一步便被人从后扣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对上了江未言的眼睛。
      江未言眉头微皱,“做什么?”

      在命魂阵里最忌讳和亡魂离得过近,若距离太近,则极有可能被亡魂身上附着的煞气所伤。
      “我就看看,离得远瞧不仔细。”百里桉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没事儿。”

      白衣男子身上虽带了煞气,却不浓烈,即使走近也不会有宛如刀割的感觉。他笔直地站着,倒生出几分孤寂感。
      百里桉比对着面前的男子和那幅画像,用手肘撞撞旁边的人,压低声音道:“江未言,你还记不记得那画像上的人,下巴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江未言:“嗯,和他下巴上的一样。”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开口道:“天冷,进屋说吧。”

      屋内陈设简单,四人在铺了厚褥子的地上席地而坐。
      百里桉把帽子摘下,本想将斗篷也一并脱了,刚解开的系带却被江未言重新系好,还给他拢了拢,整个人被完全裹进斗篷里,像地里长出了个小蘑菇。
      江未言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百里桉:“……”

      陆邃暼了他俩一眼,咳嗽一声,凑近江未言低声道:“收敛点。”
      江未言:“……”

      窗外朔雪簌簌,落了一地。
      屋内炉火明灭,满堂碎影。

      白衣男子安静地跪坐着,双手轻放在腿上,背脊挺拔,不难看出是教养极好的。
      他眼眸低垂,片刻后似无奈般轻笑了一声,开口的声音温和,“许多年不曾这般轻松地与人交谈了,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看向百里桉,道:“小公子方才如此仔细瞧着在下的脸,可是认得在下?”
      “无意冒犯。”百里桉朝他颔首致歉,“不瞒先生,我们刚从林氏医堂出来,只是在医堂内厅见着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之人正是先生。”
      白衣男子闻言微愣,随后苦涩一笑,“竟挂在了内厅,我何德何能。”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白衣男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

      十五年前,林岑和父亲起了自他出生后最激烈的一场争执。
      林岑梦想悬壶济世,做个逍遥自在的医者,能在广阔河山里见着更多以前不曾见识过的东西。风景、人文、学术……他都想见见。
      而当年朝廷动荡,百姓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人死在战乱中。若是太平盛世,林老先生也愿意让儿子出门游历,但如今只盼着他能在茶溪镇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父子二人谁也不退步,一直僵持到林岑十八岁生日那天。
      那天林老先生不再板着一张脸,僵持多日都没个结果,也不见林岑再来与他拉扯。他以为只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可当天晚上林岑又与他提起此事。
      与林家来往密切的人都知道林老先生老来得子,对小儿子宝贝得紧,是要捧在手心里护着的。

      那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对林岑发火。
      一顿生辰宴,摔杯子的摔杯子,摔筷子的摔筷子,最后只得赔笑送走宾客,草草结束。
      林老先生并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待今天的事,是觉得他们在人前争吵丢人,还是觉得他教子无方,亦或是别的什么,他都不甚在意。
      他只在意自己的儿子究竟有没有断了那个念头。

      “其实那天晚上我在袖子里藏了一瓶救心丸,就是怕我爹被我气得厥过去。”林岑笑了一声,“不过最后也没用上,万幸。”
      “后来呢?”
      “后来我趁着夜深,老头儿就寝了,留了封信就偷偷从后门走了。”

      “那林老先生岂不是要气死了?”
      “说来也奇怪,我本以为他会气得把信撕掉,再对着后门骂我不孝子、混账、反了天了……”林岑模仿着林老先生的语气,轻笑道,“而我拜托学徒悄悄寄给我的信里说,老头儿只是独自坐着,静静地看完了那封信,没有撕掉也没有骂我。”
      他只是用如枯枝般的手将信仔细叠好放回信封,拿着信拄着拐,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回了房间。

      “之后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往家里寄封信,也不知道老头儿是看了,亦或是直接扔进风炉里,当成废纸给他的宝贝紫砂壶烧水。毕竟他从来没有给我回过信。”
      “七年前,我到了边疆,终于明白了老头儿说的,朝廷腐败、民不聊生。”林岑垂着眼皮,声音如窗外的霜雪一般冷,“我在那里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我曾亲眼看见我救治的孩子,死在了敌军的刀下,他本可以活下去的……”

      再过几天,明明只要几天的时间,他就能痊愈,他就能和世间大半的小孩一样,度过一个无虞的童年,再与人携手走完或平淡或热烈的一生。
      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他跟着军队九死一生回到了京城。
      那是与边疆全然不同的华丽场景。
      人人称赞京城的繁华,勾栏瓦肆、牌坊酒楼、醉卧烟花巷,好不惬意的生活。

      边疆战士因军粮以次充好、缺斤少两,不知多少战士饿着肚子打战;草药、纱布供应不足,不知又有多少战士死在了营地里。
      身处富足平和的京城,有几人知晓边疆的战乱与不堪,又有谁会未雨绸缪。当敌军的铁蹄踏破京城的大门时,如此奢华的京城可还能存在?

      “因我曾在军中救治过不少人,将军有意请我长留军中,可我志不在此,待伤养好便告辞了,兜兜转转……”林岑顿了片刻,自嘲道,“还是想家了。”

      “不知你们是从何处上山的。”林岑侧过身抬手指了指后山,“其实翻过西山还有一处小山庄,叫秦庄。那里不比茶溪镇富庶,时常有带着病人来茶溪镇求医问药的,却连山都没有翻过,就在半路上病发身亡。又或者没钱治病,拖着一副病体等死……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太多太多了……”
      百里桉叹了口气,确实如此,经他们三人之手的亡魂数不胜数,因病去世的能占大半。

      “院中那锅药,想必诸位都看到了,我若没猜错,药方应该在小公子手上。”林岑看向宛如扎了根的小蘑菇百里桉,轻声问道,“小公子对医术也有钻研?”
      小蘑菇将药方还给他,讪讪道:“谈不上钻研,不过是以前空闲时看过几本医书。”
      “这药方是我自己染病后,慢慢尝试出来的。”林岑起身,从书案上拿过一本书,是百里桉之前翻过的《万草集》。

      “那日我去秦庄出诊,尚未进庄便已嗅到极浓的草药味,询问下得知秦庄突发疫病,已经死了十几人了。整个秦庄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煎着药,却还是抵不过,又陆续病倒了很多人。”
      “那几日我都留在秦庄,依照病人的发病情况制定新的药方,不料自己也染上了。我便回了山上,一个人琢磨药方。”
      “药方是琢磨出来了,药也煎好了,不承想因孩童玩闹,落了火折子,整座山付之一炬。”林岑遗憾地说道,“秦庄的病人也因病情拖得太久,相继离世。”

      陆邃叹了口气,唏嘘道:“竟是如此。只因孩童疏忽,葬送了数百条人命。”
      林岑温声道:“人有疏忽在所难免。”

      “对了,不知三位能否帮个忙?”他起身从书案上拿过一个信封,“这是我写给父亲的信,本想元宵那天下山出诊时悄悄搁在窗边,现在也没机会了。”
      林岑把药方夹进《万草集》里,“这药方也麻烦各位,帮我带回林氏医堂吧。”
      江未言:“我……”

      百里桉像小蘑菇被人拽出土,“噌”地站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信和书,“自然可以,一会儿我帮你送去。”
      “有劳小公子了。”林岑朝百里桉躬身作揖,继而转过身对陆邃道,“我的心愿已结,可以走了。”
      陆邃点点头,打开“已故瓶”,将林岑收入瓶中,目光在百里桉和江未言身上来回打转,“那我先回酆都,你们俩……”

      江未言正准备开口就被百里桉打断了:“六哥要带亡魂回殿里,清点亡魂生前所有的功德与罪行,需要往生簿。”
      言下之意:你快回酆都把往生簿送过去。

      “往生簿早些时候就送六殿里了,还是你让我送去的,你忘了吗?”江未言笑道,“所以一会儿没我什么事儿,我跟你一块儿下山。”
      百里桉:“……”
      糟糕,忘了……

      “不要。”百里桉不带一丝犹豫地拒绝,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当小侍女,帮六哥研墨。”
      江未言:“?”
      江未言:“???
      江未言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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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早期的文,剧情人设节奏都不太对,如果难看到了各位,我先道歉(跪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