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药引》夏天太热啦

2、第2章

　　陆还裳睁开眼时，十分不适应四周的明亮。

　　一双手十分贴心地盖在她的眼睛上，替她遮去了大部分光线。

　　陆还裳眨眨眼，睫毛轻轻扫过，她感觉到那双手似是在微微颤抖。

　　侍女很快拉上所有的帘子。

　　陆还裳盯着那双手，屋子暗下来后，那双手从眼前拿开，回到一个人的身前。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那双手不安地在身前交叉，又分开，在身体两侧握成拳，最后被藏到身后。

　　她也就不再看了，转回视线，盯着帐顶的花纹发呆。

　　陆知棠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很听话，喂什么便吃什么，视线随着白玉的药匙移动。

　　一碗药见底，他捏了一颗蜜饯给她。

　　一颗蜜饯她含了很久，陆知棠心里酸涩，猜测她可能喜吃甜食。

　　正想着为她寻些什么，一回神发现她把果核咽下去了。

　　陆知棠大惊，永安王府一通兵荒马乱，直到请来的第六位太医用三十年的医德保证，吞了一颗果核并无大碍，他才放下心来。

　　酒肆茶坊纷纷议论，永安王府多了一位嫡小姐。

　　永安王妃称病。

　　就连永安王，下了朝也很少出去寻花问柳了。

　　永安王府一时间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不容易拉回来的风评瞬间毁于一旦。

　　念佛几十年的老王妃最近也不去佛堂了，整日里唉声“作孽呀！没脸见佛祖了。”

　　永安王府如此丑闻，让王府所有人都直不起腰来。

　　除了陆知棠。

　　他第一次如此“任性”，没有考虑任何后果，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将真相放到大众面前，强硬地恢复了嫡姐的身份，并且亲自照料她的一切起居。

　　陆还裳的情况很不好，被锁在地牢里十数年，她已经不会说话，整个人都很呆滞。

　　最让陆知棠崩溃的是，她十分抗拒穿衣。

　　一直负责去地牢取血的奶娘支支吾吾。

　　原来，陆还裳最开始被关进地牢时，王府还觉得对她十分亏欠，王妃一得空便去探望，奶娘也照顾得尽心尽力，没太阳时偶尔也会带出来玩耍。

　　只是一天天过去，随着陆知棠身体的好转，陆还裳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逐渐枯萎。

　　王府的焦点都集中在陆知棠身上，渐渐不再过问这个嫡长女，只关心从她身体里取出的血。

　　为了保证药引的效果，陆还裳每天一半的时间都泡在药池里。

　　过了泡药池的时间，药池里的药浴便会自动退去。

　　奶娘为了方便，渐渐就不给陆还裳衣服穿了。

　　于是永安王府的嫡长女，每天赤.身.裸.体，被锁在不见天日的地牢。

　　陆知棠心里一阵抽疼。

　　陆还裳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盯着床头那人微微颤抖的手指。

　　陆还裳住的是陆知棠的清风苑。

　　姨娘们早已听说了世子对这位嫡长女的看重，纷纷前来探视，却全部被挡在门外，于是府里对清风苑的情况更加好奇了。

　　老王妃在陆还裳床前坐了一会儿，手里拨着佛珠，半晌幽幽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永安王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最终还是决定不进去了，脚步一转去了新姨娘的院子。

　　永安王妃一直称病，从不曾前来探望。

　　陆知棠日日守在陆还裳床前，盼着嫡姐开口说话，哪怕陆还裳能起来扇他一巴掌，他也会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陆还裳像个丢了魂的破布娃娃，安安静静的，一天中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太医说，因着长时间不与人接触，陆还裳的心智可能停留在了六七岁刚被关起来那会儿。

　　于是陆知棠听从太医的建议，仔细从家族里挑选了几个性子乖巧活泼的小孩子。

　　陆还裳果然有了反应。

　　她先是愣了一会儿，小男孩靠近床边，她乖乖地任小男孩拉起她的手，被男孩脸上的笑容感染，似乎还想靠近一些。

　　一旁的陆知棠五味陈杂，眼底泛起泪花。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觉得终于见到了希望。

　　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陆还裳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猛地甩开男孩，挣扎着缩到墙角，看起来害怕极了。

　　陆知棠连忙上前安慰她，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永安王府里最受宠的苏姨娘私底下燃了香，闭着眼睛道：“作孽啊”。

　　庶出小姐们也曾好奇地偷偷探望，私下里很是同情这位不幸的嫡长姐，都觉得世子只是一时愧疚，时间久了怕是又要被遗忘。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世子从小金尊玉贵，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活计，只是一时新鲜罢了。

　　没成想一连数月，陆知棠竟真的说到做到，从早上开始为嫡姐穿衣、梳头、喂饭，一直伺候到晚上陆还裳入睡，凡是与嫡姐相关的事，从不假手于人。

　　永安王妃终于急了，陆知棠作为王府世子，每天有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怎么能日夜守在嫡姐床前？

　　永安王也急了，平日里早已习惯世子默默处理好的事情如今都堆到了自己头上，没脸出门找红粉听曲便罢，这下更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与府中妻妾玩闹的时间都没有了。

　　陆知棠做了甩手掌柜，永安王那几个弟弟根本不把他这个草包哥哥放在眼里，又开始蠢蠢欲动，每天都不得清净。

　　府里越发人心浮动，就连老王妃也被烦了几次。

　　在多重压力下，永安王妃没有办法，踏进了清风苑。

　　陆还裳并没有明显的好转，永安王妃看到呆呆愣愣的女儿，再也忍不住泪水。

　　陆还裳顺着哭声望过去，陆知棠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依旧无动于衷，看一眼便转回视线去继续发呆。

　　王妃透过泪眼望进女儿的瞳孔，明明该是肆意绽放的年纪，那双眸子却依然如同幼时一般清澈，仿佛十数年的光阴从不曾逝去。

　　可是，明明，她的女儿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她快步走上前抱住她，哭倒在女儿的怀里。

　　屋子里很静，只有王妃不顾形象的哭声。

　　陆还裳动了动，陆知棠紧张起来，以为她又要推开人躲进角落。

　　却没想到，陆还裳缓缓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怀里的母亲，磕磕绊绊地吐出话语：“娘……娘亲……”

　　怀里的永安王妃愣住了，泪珠子不受控制地连连掉落：“裳儿……我的裳儿，你还肯认娘亲……”

　　陆知棠攥紧了手指，眼前不住地模糊，终于，终于……

　　陆还裳一边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一边笨拙地安慰她：“……娘亲，对不起，裳儿……裳儿没能唤回爹爹，娘……娘亲不要伤心，爹爹明晚……明晚一定会来看我们的……”

　　永安王妃想起了从前那些独守空房的日子，丈夫日日眠花宿柳，小小的女儿总是这样子安慰她，偌大的王府，只有她们娘俩相依为命。

　　陆还裳看怀里的母亲哭得更凶，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脑子里搜索到一件高兴的事情：“娘亲……娘亲，我们还有弟弟……弟弟马上就出来了，娘亲，我们不等爹爹了，让我听听弟弟的声音好不好……”

　　陆还裳凑上母亲的肚子，却发现不见了记忆中的凸起。

　　陆还裳急了：“弟弟……娘亲，弟弟呢？弟弟怎么没了？”

　　王妃掉着眼泪安抚她：“裳儿……弟弟已经出生了呀，裳儿不记得了吗？小时候裳儿最喜欢逗弟弟玩了。”

　　陆还裳似是想起来了：“对……弟弟已经出生了，我怎么给忘了呢？娘亲，弟弟还好吗？他有没有哭闹？带我看看他吧，我好像……我好像都不记得弟弟长什么样子了……”

　　陆知棠赶紧上前，蹲跪在床前，母亲拉着姐姐的双手交到他手里。

　　那双修长的手微微颤抖，挣扎一番，终究只敢虚虚拢着那一双柔荑。

　　“姐姐……”陆知棠含着泪水颤声喊道。

　　陆还裳呆愣一会儿，在陆知棠高高提起来的心中猛地甩开他的手，扑到母亲怀中。

　　“娘亲，我们去看弟弟吧！弟弟那么黏我，这么久不见，他一定想我了。”

　　永安王妃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决堤，她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拉过已经僵掉的陆知棠，似是诱哄稚儿一般轻声道。

　　“裳儿，这就是弟弟呀，弟弟长大了，裳儿像小时候一般拉一拉弟弟的手好不好？”

　　陆还裳顺着母亲的视线抬眼，撞进了陆知棠水光潋滟满怀期待的眼睛。

　　陆还裳痴痴地笑，把头埋在母亲怀里。

　　“这个哥哥长得好好看呀！娘亲，裳儿长大嫁给他好不好？”

　　泪水一滴滴落下来，陆还裳抬起头，急切地帮母亲擦拭眼泪。

　　“娘亲，您怎么哭了？爹爹又去了哪个姨娘房里？”

　　泪水越拭越多，陆还裳眼中也泛起雾气。

　　“是不是弟弟病发了？”她一把掀起袖子，露出满是刀疤的胳膊，“娘亲，别着急，我身体很好的，我可以做弟弟的药引，弟弟喝了药病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