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愿景》也澄

4、接风宴

　　她微微直起身，从最下面第一排快速又仔细的数了一遍，确实是第六排没错，而面前座位的号码也和她电影票根上的一样，是6排11号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人坐错了位置，桑栀槐从来不兴带着恶意去揣测别人，她面露微笑，轻轻喊了一下眼前的女孩，身子依旧是蹲着。

　　“干嘛？”

　　此刻坐在桑栀槐位置上的也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她这一声反问说得中气十足还带着点愠怒，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突然的一声喊让后座的人都投下来极度不满的目光。

　　桑栀槐不想打扰到别的观众，于是她将手里的电影票根举到那女生面前，声音小小的，“美女，你坐错位置了，你看，6排11座，我的座位。”

　　那女生像是突然愣了一下，而后神色有些尴尬，她凑拢看了看。

　　桑栀槐注意到，即便是在放映厅如此昏暗的环境下，她脸上的脂粉感都十分的明显，好像有些微微卡粉，桑栀槐默默别开了视线。

　　这女孩看清楚之后，居然带着一脸不爽与幽怨，白了桑栀槐一眼，把她给整不会了。

　　桑栀槐就这么盯着她看回去，一旁的周识晏在边上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冷不丁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却正好暴露了周识晏刚才假睡的动作，很明显，他大概只是不想理旁边的人。

　　那浓妆女孩也听见了，脸上像是更加挂不住，直挺挺的站了起来，然后拉起她左手边的另一个女孩道：“阿如我们走！”

　　被喊“阿如”的女孩也和她一起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

　　不过她们这一站可不像桑栀槐那么小心翼翼，不出意外的招来了后排观众一片骂声。

　　桑栀槐看着她有些尴尬的背影，一乐，她还想着给人态度温和点，结果人给她甩脸色呢。

　　听到后面有人骂她，桑栀槐心里舒坦多了。

　　她喜滋滋的坐到位置上，心里还打着问号，现在的孩子真的是，多大点事儿啊，还就这么走了，位置错了自己找到原本的座位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没买票。

　　直到桑栀槐的目光突然扫到右边的周识晏，少年脊骨挺拔，着一件黑色冲锋衣，神色淡淡，英挺的五官在电影荧幕光晕的渲染下更加立体，十分出众的气质。

　　桑栀槐恍然大悟，心里冒出一个“6”。

　　敢情那女孩是在这琢磨周识晏呢，她这一来就坏了人家的桃花，怪不得那女孩儿要白她一眼，现在的小女生心思还真是五花八门的。

　　估计也是桑栀槐迟来了的原因，那个女生以为这座没人。

　　桑栀槐脑子飞速运转，在心里默默推理着。

　　周识晏低低的声音突然落入耳朵里，“我说邻居，挺巧的啊？”

　　他声线本就沉稳，为了不吵到别人而刻意又压低了一些，听得桑栀槐半边耳朵酥酥麻麻的。

　　她眼睛盯着荧幕看，脑袋微微一偏，轻声应道：“太巧了，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空气沉默半晌，桑栀槐听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微微侧目，是周识晏一手蒙着下半张脸，卯足了力气憋笑。

　　“……”

　　桑栀槐默默转过去继续看电影，不知过了多久，旁边早就没了声响，周识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时电影剧情正跌宕，桑栀槐却余光瞥见这人睡着了！她不禁讪讪收回视线。

　　虽然不解，这么有趣的剧情搁这儿摆着，周识晏怎么还睡得着，但她的目光和思绪已经全然投入到了电影里。

　　这部影片整体看来还是很不错，讲的是关于亲情和友情的，只不过选角和台词这两方面对于小学生来说可能会有点幼稚，但对于她这个高中牲来说刚刚好。

　　总之内容丰富，剧情跌宕起伏。

　　看到结尾时，桑栀槐想哭，被戳中泪点了。

　　但是她又怕一会儿哭完了太丑，灯光一亮那多尴尬，于是她忍着眼泪，水花子就在眼眶里滴溜打转。

　　忽的，右边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捏着包纸巾，桑栀槐一愣，一开口带了点鼻音：“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周识晏确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声音是自然的磁性清晰：“嗯，刚醒，你先哭，别憋出内伤。”

　　这时周识晏旁边座位上的男生探出头来，偷摸着看了桑栀槐一眼后立马弹回座位，女孩儿泪眼婆娑，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貌。

　　桑栀槐接过他手里的纸巾，电影的剧情已然达到了顶峰，多忍一秒都是对这包纸的不尊重，她一边醒鼻涕一边抹眼泪。

　　周识晏右座上的男生跟他嘀嘀咕咕说着话。

　　“诶晏哥，你俩认识啊？这女生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总感觉眼熟。”

　　讲话的男生叫程彬，是周识晏升高一时认识的，两人关系处的不错，称兄道弟的也是难免。

　　程彬玩味的笑了笑，道：“刚才那款看你没搭理，敢情是喜欢这类型的，话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怎么随手都能掏出包纸来？那不是女孩儿爱带的东西么……”

　　程彬也才刚睡醒，精神头十足，在周识晏耳边叽叽喳喳的问，丝毫没发现周识晏脸上的不耐烦。

　　而这时影片刚好放完，大荧屏上开始滚动字幕。

　　放映厅里一下子敞亮起来，周识晏一脸冷峻的看了程彬一眼，表达的不耐烦尽在不言中，程彬只对视了他的眼神一瞬便觉得喉头一紧，瞬间噤声。

　　观众们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周识晏却还纹丝未动。

　　桑栀槐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太不合理了，大过年的看这么催泪的影片，一想到电影里的主角最后那绝望的一眼，她心口就闷闷的。

　　世界上总还是会有许多事并不能得偿所愿，也有许多不幸的人最后并不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从而发生转机，但那又如何，和身边的人开怀大笑的每一天都值得我们去深爱。

　　桑栀槐极力稳定好情绪，拎起座位上的小挎包起身往安全通道口走去。

　　她一起，周识晏才跟着起来，而周识晏一起，后排的五六个人也才齐刷刷站了起来，一群男孩子说说笑笑的跟着周识晏出去。

　　桑栀槐没注意他们，影厅外人还是很多，她茫然的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也不太想回家。

　　刚准备打电话给项冉，一道清冽的男声就在身后响起，“你一会儿还有什么安排吗？”

　　桑栀槐转过头，身后是周识晏，还有他周围几个混里混气的男生，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在问自己，于是道：“你在跟我讲话吗？”

　　周识晏哂笑一声，道：“我面前除了你还有谁吗？”

　　“没有……”

　　“所以你一会儿还有没有安排。”

　　“没有…吧？”

　　“？”

　　桑栀槐思绪逐渐回笼，她紧接着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本来是和我朋友一起出来的，但是她临时抛下我和她男朋友去玩了。”

　　桑栀槐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无所谓，项冉会躺枪。

　　她又问周识晏：“你呢？”

　　说着目光瞟了一下他身后三三两两几个人。

　　周识晏眉梢微挑，道：“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就当谢谢你‘南瓜小米粥’的招待了。”这句话周识晏说得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这理由倒也不突兀，桑栀槐正短暂的思考着，只见周识晏旁边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一脸嬉笑着说：“美女，晏哥要请你吃饭，还犹豫什么，别的人想吃都排不上号儿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肯定好好款待。”

　　话音刚落，周识晏不着痕迹的沉了沉脸色，而后斜睨程彬一眼，这小子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你少说话，行不行。”把他说得跟个不近人情的地痞流氓似的。

　　说句老实话，周识晏这次回来以后心态倒是变了不少，没了从前那股看谁不顺眼就弄谁的埋汰德行，而且低调得不是一星半点。

　　看见周识晏略沉的神色，程彬立马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不知道周识晏心里想的什么，只是习惯性听他的话。

　　桑栀槐并没有被程彬的话影响到，她也不怵周识晏是什么样的人物，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于是她索性应了下来。

　　周识晏安静的等待着答复，听见桑栀槐说好，他才朝前微微抬了抬下巴，“那走吧，程彬你领路。”

　　在一旁心神游走的程彬堪堪回神，麻溜的跑到前面，“诶晏哥，还是老地方？”

　　周识晏没细听，在哪儿吃都一样，于是他敷衍的应了个“嗯。”

　　一群人三三两两出了影城，从路人角度看颇有一种出去干架的感觉，主要是周识晏气场过于不凡，使得后面那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也跟着走出了一种拽中带稳的步伐。

　　到了商场外边，冷热温度骤然转换，干冽的风刮过来，裹着一股糖炒栗子的味道。

　　桑栀槐紧了紧外套，大街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喧嚣热闹。

　　走在路上，桑栀槐只觉得后面那几个男生有些许聒噪，而且因为发色太过惹眼，一路上回头率还挺高，她被看得不自在，索性慢下步子。

　　走在几个人最后边她才没有那么不自在，桑栀槐吁了口气，目光望向最前面的周识晏，少年身高颀长，穿着件黑色冲锋衣，黑色长裤，脊梁骨又挺又直，光是一个背影都跟其他几个人有着极其强烈的对比，能甩他们几条街的那种。

　　她对比得正起劲，走在前边的程彬突然转过身来，目光似是在寻找她，而后一下窜到桑栀槐身边半步处，跟她同步走着。

　　程彬顺着桑栀槐刚才的视线看去，露出一抹自以为了然的笑：“诶，帅吧？我跟你说，你可真走了大运，周识晏从来不约女孩儿吃饭，看你怪眼熟，也是咱芜江一中的？”

　　桑栀槐被他微微得意的表情逗的一笑，道：“是，不过为什么说我走运？他约谁吃饭跟运气有什么关系。”

　　程彬被她问得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程彬只当她是不知道周识晏这人。

　　女孩脸上依然是那股平静样子，她眼睛里似有一汪秋水，不动声色盯着你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韵味。

　　程彬不好意思的别开眼，挠了挠后脑勺。

　　“嗐，也没啥，就是很少见周识晏主动请女孩子吃饭，我寻思你这当事人应该不可能过于淡定吧，毕竟你看他，帅得那个叼样，跟我们这种人是格格不入的。”

　　桑栀槐不了解周识晏，也不知道他在这群人眼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于是她问：“周识晏也是一中的吗？”

　　程彬脸上露出讶异，但随即又换成了然。

　　“是，但不过他去年，也就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从一中转走了，据说是去了隔壁省，这学期才转回来，你没听说过也正常。周识晏以前在咱们芜江可是闻名于几所学校，你不知道，他从小搁军区里家属大院长大的，周围的大人不是退役军人就是在职干警，晏哥从小就有一身本事，以前在呈华区的学校就是大哥一样的存在，到了咱一中也还是大哥……嗐我跟你一女孩儿说这些干嘛……”

　　程彬自觉嘴大的啐了一句，一摸后脑勺便没了后文，匆匆往前提溜了两步，又领路去了。

　　桑栀槐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在琢磨这话的真假。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于是脚步就不自觉加快，一转眼才发现周识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边。

　　程彬在前面跟那群五彩少年说说笑笑的，桑栀槐在周识晏身边一言不发就显得有些许尴尬。

　　她一向是不太喜欢刻意跟别人交谈的，不善于在这种场合下制造话题。

　　但现在桑栀槐拗过那道坎儿，转头问了句：“嗯…周识晏，你是一个人住在锦华小区么？”

　　周识晏微微点头，他“嗯”了一声，目光变得疑虑，桑栀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面不远处是个茶楼，周围都是些精品店或服装店，她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周识晏轻“啧”了一声，向前面的程彬喊了句：“你小子说的接风宴不会设在茶楼吧？”

　　桑栀槐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澜宣茶楼”四个正楷大字，她在记忆里搜刮了一番，好像是些社会青年和商业人士爱去的地，再往前走两条街就到北城区了，她的学校芜江一中正好在隔街。

　　桑栀槐站在原地，听不清周识晏过去和他们说什么。

　　周识晏侧眸看了眼身后的小姑娘，她穿得粉嫩嫩像个棉花团子，乖乖站着等在那里，一双杏眼水润润的，带着些许疑惑。

　　他转头语气就冷了下来，“谁他妈让你找这种地方吃饭的，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不清楚啊？”

　　程彬前一秒还在偷看周识晏的视野，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咧开就被周识晏吓回去了。

　　他一脸委屈，“我冤啊晏哥，刚才问过你来着，我说还是老地方，你说了个嗯，我寻思老地方还能是哪儿，高一那会儿咱不是还天天往这儿跑么……”

　　看着周识晏脸色愈来愈沉，程彬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的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