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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时光如白驹过隙,斗转星移之间早已是物是人非。

      人间政权迭不知几许,每每遇到世道艰辛、百姓命若草芥之时,总会有人想起传说中的仙人、修士,期盼着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仙人从天而降,救苦救难。

      这年,是齐国皇帝在位的第九年。

      帝王昏庸无道、宠信奸臣,以致民不聊生,国家又接连遭受灾害,国内流民四起,各地匪盗猖獗......

      临州,府河郡,秦阳县,庄家村。

      金秋时节,晨雾蔼蔼,山林里五彩缤纷。

      前几天下了场雨,又连着几天的阴霾暗沉,气温一日比一日更冷。

      今日天气终于放晴了,天上第一缕朝阳铺上大地,庄家村上空炊烟寥寥,站在村口就能听到晨起的人声。

      村口朝着山林方向有个穿着灰扑扑小袄的姑娘,人不高还背着个空背篓,背篓里面放着个被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朝着山林走着。

      晨间阳光并不刺眼,透过彩色的树叶照在林间厚厚落叶上,小脚上打着补丁的布鞋踩在上面松松软软还沙沙作响,树叶腐败的味道伴着清新的草木香充盈鼻间,清新又神秘。

      小姑娘上了山就把背篓里的物什别在左边腰间,原来是一把长六寸、宽八分的短刀,刀把漆黑油亮,看得出是个老物什了。

      她不再哼小调,目光不停专注在落叶间巡视,一寸都不放过,尤其是有枯木、腐叶堆积的地方,总要用手里捡来的枯枝翻一翻。

      这才上山不久,她背上的背篓里就装了一小堆菌子。

      “越往山上走,越冷,金色的菌子越多。阿娘说那个才好吃呢!”小姑娘心想,“今天一定多找些,给阿娘炖汤喝。”她边走边留意周围环境,听村里人说最近东边的山上来了流匪,离庄家村二十多里外的杏花村就被流匪抢了,村里的婶子们还说杏花村好几个年轻姑娘都被流匪抢走了,连县里的官差来了都没找回来,可惨了。

      “今儿阿爹要回来,我得早些回去,不能让他知道我上山了。”

      她胡乱想着要比爹回家早的事,一边用枯枝翻开一捧挨在树下的干枯松针,果然有几朵菌伞完整的金色菌子挤挤挨挨在一起,个个都有掌心大小,她捏着根部,一朵朵把它们从腐土里拔起,随手往背后一放,菌子被她轻轻扔进背篓。

      这几年山上都不太能看见动物了,阿娘说年景不好,人没吃的,山上的动物也不好活了。

      今年春天没有下雨,地里的种子都干死了,到了夏天又使劲下雨,下得河里的鱼都游到坝上来了。

      “哎,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姑娘本想学着村里老村正的样子,背过手再叹口气,谁知背在背上的竹篓阻挡了她的即兴发挥,让她学了个不伦不类,这故作老成的样子滑稽又可爱。

      “哼,讨厌!”虽然没有旁人看见,她还是为自己没能成功模仿到村正的精髓而感到一丝恼怒,假模假样地扔掉手上枯枝,双手叉腰哼了一声。

      “噗噗......噗嗤,噗嗤......哈哈哈哈哈!”像是有人憋不住在笑,声音又轻又低,但在寂静的树林里,也能听得见。

      小姑娘吓了一跳,猛地半蹲下来右手握在刀柄上四处张望,她壮着胆子大喊一声:“谁在放屁?”

      周围都是树木矮丛,连只鸟都没见到,哪儿来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笑,吓得她再不敢胡想。

      她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周围动静,四周静悄悄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不对,白色的,那是什么?”她抬头一看,前方一片高大的彩林之间,树枝遮挡处,露出来一片白色的......衣角?衣角!

      “有人在树上!”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冒出,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她转身就跑,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一路跌跌撞撞但还记得护住身后装着蘑菇的竹背篓。

      “定是流匪,不能被抓住。”

      小姑娘飞奔着往山下跑,山中草叶划过她稚嫩的脸,留下一道道细长的血痕。

      山路还有些湿滑,她在下一个小斜坡时,一脚踩在湿泥巴上,滚了下去,从背上的竹篓里散落了一路的金色蘑菇,左脚的布鞋也掉了一只。

      她满身是泥的跛着脚站起来,想回去找她的鞋,又怕流匪追来,犹豫了一下,又埋头向前跑,边跑边想着:“今天肯定要挨打了”。

      等她光着一只脚慌不择路的逃回村口小路上时,日头却也还未升到正空。

      村口的大梨树下坐着几个大婶,边择着手里的野菜,边嫌弃的望着她:“你这丫头又去哪里野了,看你这一身泥。你爹回来啦,刚还在屋外喊你呢,还不快回去。这得结实挨一顿!”

      “可不是,前几天才带着村正家的二胖子去河边摸鱼,这大冷天,你是没见着二胖那一身泥水......啧啧!”酱色衣裳的中年妇人边择菜边摇头,说着又转头看向小姑娘:“快回去换一身,这大冷天儿别再病了,你娘现在卧床哪儿还顾得上你啊,别老出去跑,大丫头了,得知道照顾人啦!”

      “没,我没出去野,我给我娘找菌子去了......”小姑娘边走边小声说,扯着沾泥的衣角往家走去。

      路过村里的大坝,坝上空荡荡的。

      这时节本该有大片金色的粮食铺在这儿晾晒,家家户户分区分块的,看着都是金澄澄一样的颜色,但就是能认出哪块是自家的粮食,空气里都是丰收的喜悦。

      但从好几年前开始,地里的庄稼就长得不好了,今年更是天灾不断,本该晒粮的时候,坝上连粮食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镇上找活干去了,只有老村正还时不时叼着没了烟草叶子的老烟枪来坝上转悠,边走边叹气,嘴里念叨着年景不好,饿的孩子都要长不大了......

      老村正的孙子有个二胖子的诨名,却是个干瘦的小孩儿,比这小姑娘小一岁,听说在他娘肚子里时就没长好,出了娘胎又没赶上好年景家里没啥好东西给他补身子,就长成了个瘦子。

      “我才不要我弟弟瘦成个竹竿子,又不用来晾衣裳,哈哈哈......”这小姑娘自己边想边把自己逗乐了。

      “竹竿子,哈哈哈!”浑然忘了回家还得挨打的事。

      穿过宽阔的大坝,往东边走,绕过两户瓦房,她在一户木门前站住脚,低头又伸手扒拉下自己衣服上的泥,越扒越脏,看了看自己光着的左脚,小脚丫子上都是泥,半干了,深深浅浅灰色的泥一块块贴在脚上。

      天气已经有些冷,泥里露出的脚趾尖都冻得有些发青,小脸上也是愁苦一片:“哎......”

      忽的,她像是想到什么,将背篓一把放下,往里一看,只见背篓里还剩一大捧金色菌子在里面。

      “幸好,幸好。”她小声说道。

      没等她再提起背篓,耳朵就被揪住了。

      “哎呀!”

      她一声惊呼,嘴又被只粗糙的大手给捂住了。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见是个高壮的汉子揪着她耳朵捂着她的嘴。

      汉子往屋里努努嘴,瞪着眼睛小声问她:“去哪儿了,找你一早上了。”又见她腰间别着短刀,背篓里一捧菌子。

      “你是不是上山去了?说了不准一个人去,怎么不听话啊?要让你娘知道,非得气着。她现在怀着孩子呢,你听话些。看看你这一身,鞋也掉了,我看你怎么跟她说。”

      汉子边说边揪着她耳朵往院子里去。

      进了门是个四合院子,门口靠墙的位置有一株老梅树,每到冬天满树梅香。

      两人默契的都没敢出声。

      小姑娘龇牙咧嘴的由着汉子揪着她耳朵往里走,还不忘提着背篓护着菌子,汉子揪着她走到厨房,放了手,叉着腰低声问她:“你大清早的不见人,就是找这个菌子去了?”

      “爹你小点声,别让娘听见了。”小姑娘丢下背篓跳着脚要去捂她爹的嘴。

      汉子往后躲了躲,把她从身上扯下来:“你还知道怕啊?你看看你这一身泥一脸的血道子,你叫啥庄月白,你该叫庄得皮、庄得野!灶上还放着我刚烧的水,滚去洗洗。”

      叫庄月白的小姑娘找了个木盆往里舀温水,顺手把腰间的短刀放在厨房后门连着后面柴房的柴堆上。

      这个四合院正面是两间住房,中间隔着个厅堂。左边两间房,一间是放农具杂物,一间是厕房,右边是厨房,厨房与后面的围墙中间还有个长三丈,宽一丈的空地。

      前些年家里银钱还宽裕时,这里还养着几只鸡鸭,不过现在都空了好几年了,现在堆着庄月白从林里山上捡回来的柴枝,还用破瓷碗种着一小把葱。

      庄月白一边搓洗脸上、手上的泥,一边转头朝着她爹笑地讨好:“爹,好爹,你别跟娘说,娘昨晚上又吐了,我就是想着娘爱吃蘑菇炖的汤,要不我才不上山呢!是吧,爹,这大冷的天。”说到这里,庄月白顿了顿,想起山上看见的衣角,有点迟疑地问她爹:“爹,我听村里婶子们说前些天杏花村遭流匪了?”

      庄林正坐在马扎上埋头收拾她背篓里的菌子,闻言抬头看她:“可不是,要不然怎么不准你上山?你这要是碰上流匪,你让我跟你娘怎么办,去哪儿找你?”说着又是气,一把把手里的菌子往地上一扔,起身又要去揪她耳朵。

      庄月白灵活的往后一个小跳躲了开,又问她爹:“那咱们这边山上有流匪吗?”

      庄林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菌子又坐回去:“没听说。”怕她听说没有之后上山去找野鸡野兔的,他又瞪着眼睛说道:“那也不准再上山去了,冬天了,万一有那大虫、狗熊的出来吃食,就你这二两肉,还不够塞牙缝呢!你娘身上重了,爹又得去镇上帮工,家里你要多帮帮你娘,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开春把庄稼种下,日子就会好过些。”

      “可是,爹,我在后山上看见人了......穿着白衣服。”庄月白既怕挨打又怕真有流匪到了村子附近,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白衣服?你今早上上山看见的?几个人?真看见了?”庄林将信将疑。

      “真的!我骗你干啥?要不我能摔一身泥,鞋还丢了。”她越说越委屈,“爹你信我,你带我上山那么多次,我眼睛要不好使,你肚子里的野鸡那不是冤死吗?”

      这话一说完,庄月白不等她爹抄鞋揍她就赶紧往自己屋里跑,换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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