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寻踪》psychoJ

6、寻踪

　　阴雨天，晚空如窥不见底的深潭。
　　苏念躺沙发上，手持一张青墨色名片，轻轻煽动有股若有似无的雨后青草气息。

　　她翻个身，把趴在自己肚子上的栗子摔在地上。

　　苏念继续看着名片上的地址，宵夜之后骆寻未将话全部挑明，而是给了自己一张名片，让她周一去一趟。

　　她不知晓骆寻的具体计划，只觉得两人几面之缘，却有些交浅言深。但细想，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骆寻可图。
　　反倒他，是个大财主。

　　苏念将名片放在钱夹里保存，去栗子碗里添了些猫粮，近日气温回暖，它胃口大开，比平日吃得多些。

　　栗子被自己摔后又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它总是爱躲起来，对旁人警惕也高，唯独信任苏念，就连宋青桃都不免吐槽：“猫明明是大家一起救的，主人它偏偏只认你，怪猫。”

　　那是医院成立初期，店里只有一位医生和她俩时。

　　那时他们店里压根没有生意，整日都是三个人并排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看着行人匆匆走过，汽车飞驰晃花眼，继而暮色覆盖白昼。
　　一天就过去了。

　　后来他们决定去一些刚拆迁的老城区转转，能救助一些宠物也是好的。

　　那日他们刚下车，就在废墟中瞧见了气息微弱，胸腔起伏幅极小的栗子。

　　当时它浑身骨瘦如柴，皮紧贴身体骨，骼清晰可见，猫藓布满后背与脸部，毛发蒙尘无光，打结脱落。

　　它的后肢还被尼龙绳系上死结，肌肉萎缩，皮肤也被磨伤，露出鲜红的血肉，想来是挣扎导致。它只能用暗淡的双瞳，紧张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几人。

　　苏念不敢碰它，它与土地几乎融在一起，仿佛动作稍大，就会夺走它的生命。

　　刘旭阳和宋青桃去车里拿毛毯与剪刀将它解开救起，却不想栗子见人要走，似用尽全力蠕动身子发出细微的叫声。

　　这一声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中格外凄凉，却满是求生的欲望。苏念心弦被牵动，蹲下身子，在它鼻尖上轻轻一触，告诉它，别怕我们会救你。

　　那一刻好似彼此标记，签下契约，栗子得救之后便格外依赖苏念。好在带回医院检查后，发现它并没有其他疾病，只是营养不良，担心猫藓会传染给其它宠物，苏念便将它取名栗子，带回家悉心照料。

　　栗子并不是娇气的猫，上药也配合，好转得快。不出半年黑灰色毛发恢复光泽，棕色双瞳锐利明亮，脚上的伤也痊愈长出新毛，略显圆润了。

　　苏念拿出苗条，唤了栗子两声。

　　栗子迈着轻盈优雅猫步从厨房出来，享受它的宵夜。

　　-
　　翌日，苏念骑着小电驴兜风到医院。

　　刚进门又见刘旭阳与宋青桃站在前台，满面桃花开，笑得前仰后伏。

　　“刘医生又在撩桃子？”苏念半阖眼凑到宋青桃面前：“呀，脸红啦。”

　　刘旭阳轻咳清嗓，敛起笑容却也盖不住脸上微红：“苏苏，你别开玩笑。”

　　“我哪里开玩笑了。”苏念看着他脖颈渐红：“心虚啦？”

　　刘旭阳想要追宋青桃这件事，医院的人都看得出来，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出来。

　　苏念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宋青桃，结果她说自己也更加享受暧昧期，那种渴望戳破又相互掩藏的拉扯感，挺不错。

　　苏念也就不再多嘴了。

　　“这个视频真的挺搞笑的。”宋青桃替嘴不利索的刘旭阳解围，将手机递给苏念。

　　这是昨日三位医生去城外新村免费治疗宠物的视频。一户农家别院里，老太太在晾衣服，身边跟着一只中华田园犬，毛色浅黄，臀部位置一坨白毛与尾巴相连。

　　苏念抬眸，“好笑吗？”

　　“你继续看，急什么。”宋青桃拖动屏幕划过五秒。

　　视频播放到一半，平房里走出一位一瘸一拐的男人，他右脚打着石膏包裹厚重绷带，架着腋杖。

　　这时，田园犬斜睨一眼男主人，转眼去柴堆里叼出一根竹竿，学着男主人的模样勾起前腿跳了两步，嘴里还发出哼唧声。

　　霎时空气中弥漫浓重杀气，男主人奋起直追，田园犬绕梁躲避，一来二去气得男主人差点儿没将腋杖丢出去。

　　苏念又点开视频看一遍：“这狗成精了。”

　　“可不是嘛。”宋青桃拿回手机归还刘旭阳。

　　他将视频发在医院的【早日发财】群里后说：“这只狗叫黄大锤。”

　　苏念憬然，狗狗臀部的白毛与尾巴连着看，是挺像锤…嗯…大锤的。

　　刘旭阳说这只狗是老太太种菜时发现的，那时候它还是只奶狗眼睛都未开，被雨水淋湿躲在一窝白菜旁发出奶哼声。

　　捡回去后本以为它活不成，结果它不但活得挺好，还凭借惊人智商混成村中一霸，唯独一只叫翠花的橘猫可以降服它。

　　刘旭阳将所见所闻分享，说为了抓翠花检查，他们三个医生想尽办法却束手无策，还把佟医生的老腰给闪了，最后大家只得放弃，看它生龙活虎又机灵想来健康，于是只留下一些驱虫药。

　　话到此时，门口传来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音，随之响起略显轻佻的嗓音，打断众人：“哟，慈善家又下乡作秀了？”

　　苏念差点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心梗，扭头看见五月还穿着小皮草，戴着金色大耳环，装扮与妆容都略显浮夸的女人。

　　上次是骆寻这次是周一萱，苏念心想，回头自己就得在门口安装电子感应器，来人立刻洪亮叫一声：欢迎光临。

　　周一萱也经营一家宠物医院，和苏念选址一样，都在南市繁华地段，位靠高档小区，但她医院的规模远比苏念这个八十多平的小店气派，足足有三层。
　　一层售卖宠物与用品，二楼寄养、洗澡美容，三楼治疗手术室，不算其他员工，医生都有近十位，听说资历还很深。

　　本来两人没有太多交集，只因一件事发生过摩擦。后来又因苏念占了价格低的优势，捡了些散客，惹得周一萱恼怒，她便开始在外造谣，导致苏念本就清冷的门市更加惨淡，因此她才想起还有直播这条路走。

　　可等她有了起色之后，Yn平台突然又冒出一个【萱萱寻宠】，风格话术和苏念不能说有异曲同工之妙，那简直是抄袭都不改脚本的那种！甚至她还在直播间，明里暗里阴阳苏念，说她是摆拍。

　　周一萱有钱买流量，这让欠着一屁股债的苏念差点儿气吐血。正当她和宋青桃商量着，要找上门干仗时，自己的流量莫名其妙变高了，还有寻宠的客户主动替她发视频澄清，这才让她没去和周一萱“理论”。

　　可周一萱一直不收敛，继续暗箱操作，但对苏念似乎也没多大影响了，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不过偶尔在进货市场碰见，剑拔弩张互递白眼罢了。

　　但就在前几个月，周一萱迷人的操作又来了，竟然趁她去送货，上门找到刘旭阳，开出三万工资要挖他走。

　　刘旭阳重本毕业，主修动物医学专业，还在畜牧局事业单位工作过，而且他刚过三十年轻有为，长得又帅，可是店里的活招牌。

　　苏念得知后那是一个咬牙切齿，幸好刘旭阳的缪斯女神是自己闺蜜，没被撬走，不然她又得抓狂。

　　新账旧帐本就在那儿堆着，今日周一萱竟然又找上门，苏念自然也没和她客气，学她的口气反击：“哟，学人精又来了。”

　　周一萱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傲慢姿态：“听说，苏老板也想拿爱乐迪的沐浴露？”

　　眼神睥睨又高傲，苏念不甘示弱，揣着手：“怎么，想也犯法？”

　　周一萱打量四周，时而露出极其夸张的嫌厌神色：“不犯法，不过上周我们和王明吃过饭。”

　　王明是爱乐迪品牌方的客户经理，苏念一早便想和这家宠物用品公司合作，但他家的线下产品只提供给大型宠物超市和宠物医院，并不喜欢苏念这样的小店。

　　王明是看在苏念也是个网络达人的份上，勉强和她见了一面，因为公司也在开拓线上渠道，苏念的流量还算不错。

　　二人相谈甚欢，都聊到合同细节这一步了，结果前些天，苏念再联系他想敲定合同，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就连微信对方也给她拉黑了。

　　原来又是周一萱背地搞鬼，不知道她又给这个人塞了多少钱。

　　苏念疾步上前：“周一萱你有毛病吧，大家各凭本事赚钱，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处处和我作对！”

　　“我哪里和你作对了？爱乐迪那么大的公司，人家不知道挑选合作方吗？万一你的店卖假货连累人家名声怎么办。”周一萱扬着语调，听起来刺耳扎心。

　　苏念撸起毛衣袖子，不输气势继续理论：“我看是你别连累别人的公司！”

　　周一萱站起身，整理苏念的衣袖，唇角勾着轻蔑弧度，满是挑衅：“哎呀，苏苏你别动气，我们是同行，年龄也相仿，算起来我比你大些，你还得叫我一声姐，难道姐姐要和他们签合同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你妹啊！”苏念气得要扑上前与她撕扯。

　　宋青桃见状赶紧把苏念拉着，在店里打起来对大家名声都不好。何况现在的情况是苏念先动手，对她没好处，周一萱肯定会借题发挥，到网上再黑苏念一波。

　　苏念被轻柔的手拍着背，怒气渐消，她不能被激怒，吃亏的是自己。
　　她扯出牵强笑容：“行，你厉害，我还不稀得合作！”

　　周一萱哼笑一声，浑不在意她的挑衅，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门。苏念和宋青桃对着她背影，默契喊出声：“你迟早遭报应！”

　　周一萱走后，宋青桃自有刘旭阳哄，苏念只好借口上厕所，躲在里面。

　　适才的愤怒替换成委屈，苏念再也压抑不住泄洪的情绪，眼泪大颗滚落下来，一点点浸湿毛衣，可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
　　怕桃子担心。

　　哭了一阵，她怀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两声。

　　苏念擤擤鼻，抬手揩去覆满眼的薄雾。

　　念念带着一顶牛仔帽的头像在最前，骆寻给她发来微信。

　　一条【你知道这家公司吗？】
　　另一条是微信对话截图。

　　苏念瞳孔微颤，对话框右侧那人的头像她再熟悉不过。

　　蓝底证件照，备注：爱乐迪金牌客户经理王明。

　　苏念回复一个知道。

　　骆寻很快问她。
　　【想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