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美人非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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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馨姐，吃饭了。”稚嫩的童声随着三声轻叩，响起在雕花门外。
闻言，萧晚立刻抬起头，兴味地看着她屁颠屁颠地抱着一篮食物喜滋滋地走回室内，但目光在落到自己身上时，又是一垮。
闷闷的笑溢出萧晚抿紧的唇，漏了一室！面对洛曦的瞪视，萧晚虽面露歉意，笑意却是不去——这，真不能怪他失礼！
犹记得第一日有人敲门，他还谨慎地藏起身影，直到看到她抱着食篮回来摆放，才缓步走了出来。
望着一桌餐点，饥肠辘辘的悲鸣羞红了他的俊颜，也震住了正专注于菜肴的洛曦。她的手欲伸又止，满面复杂，犹豫许久才翻出一个馒头，颤巍巍地递给了他。
那心疼的模样真真胜于剜心割肉，只差没含泪哭喊：“儿啊，娘苦啊，娘也不想舍弃你的！”
萧晚反复斟酌，确定她并非伪装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僵住了脸。
他知道她没有分他食物的义务，但桌上的……可是一个成年男子都用不完的量啊！
素来引以为傲的男子魅力，被她心疼的目光击得溃不成军。为了不让自己更难堪，萧晚迅速伸手去接。
可才捏住馒头，就感到手中传来一股强劲的阻力。他错愕地看着仍没有放开馒头的纤指，嘴角一抽，试探性地一拉，却见她手指猛得一收，目光如同刀刃，死死地盯着那几乎要被分尸的可怜的馒头。
无语至极！萧晚终于忍不住出了声：“那个……姑娘，你若不愿意……”
他可不想为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馒头，被逐出藏身之地。
“不，我愿意的！”洛曦迅速打断他的话，这才如壮士断腕般，闭着眼将馒头掰成两半，把小的半个用力扔了过去！
萧晚反射性一接，却是一不足半掌大的小白面，努力镇守的平静龟裂得很是彻底。洛曦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木然傻瞪着那小的不能再小的馒头的诡异表情，一抹红潮顿时涌上脑门，小手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馒头紧握，内心开始了一场天人交战的争斗。
最后的最后，在萧晚回神之际，便看到她僵硬地将另外半个几乎被捏成大饼的馒头塞给他，复又拿起筷子，用力一叩桌面，道：“吃饭！”
佳人一声令下，尚在怔忡中的萧晚也只能配合着开动，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在看到她那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筷速时，真的惊了，呆了，傻了，痴了。
什么叫蝗虫过境？当洛曦性格又天真地舔着嘴角，犹有遗憾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时，萧晚默默看着连残羹都没留下的桌子，终于知道还没塞入嘴巴的这个馒头，究竟使着什么样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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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每到吃饭时间，萧晚都很期待看她挣扎。
可不管洛曦怎么犹豫，最后割舍的一定是馒头。不知道是因为她最不爱吃馒头，还是他看上去就是那么的适合馒头……
目光掠过蝗虫在触及她以惊人之速愈合的脓包时，萧晚一滞，随即赞叹道：“不愧是关外第一楼的当家花魁，果真天生丽质，宁馨姑娘，你的脸一定能复原。”
闻言，洛曦却是头也不抬一下，依然埋首进饭。直至萧晚将手放进点心盘内，才看到她骤然转来的视线，含着心疼又带隐忍。
若非多年教养使然，萧晚相信自己绝对会爆笑出声。他礼貌地把自己手中的芙蓉糕递于她：“敢问姑娘芳名？”
洛曦虽是一楞，手却反射性地接过了糕点。
萧晚见状，再忍不住的大笑出声。他撩起袖子，半遮着唇，姿态大方，不见半分的女气。
那样的风雅气质是洛曦不曾见过的，她不由有些愣神。只是怔忡的同时，倒也没忘了反击：“你又叫什么？”
萧晚止住笑，风度翩翩地起身行了个礼：“小生萧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的坦然堵上洛曦的嘴，她虽不甚愿意，一脸别扭，但还是乖乖地开了口：“宁馨啊，你不是早听到了。”
萧晚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道：“姑娘误会，我问得不是花名。”见她满眼困惑，又解释道，“我问的是姑娘来怡红院之前的名字。”
一听这个，洛曦的眼睛顿时有了光亮，略显骄傲地大声说道：“饭桶！我叫饭桶，盛饭之桶的饭桶！”
哈？什么？萧晚一听就懵了，许久才在她阴暗的面色中找回反应。考虑到自己寄宿的身份，勉强补了一句：“萧某失礼了。”
切，这人！真没诚意！洛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罢了，你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明白这名字的胸襟和气概的！”
他倒是觉得……能明白的人才有不止一点的问题！萧晚无奈的苦笑：“那……姑娘的姓氏是？”
姓氏？洛曦想了想，才犹豫地说：“我没有姓氏。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待我有记忆时，已差不多有十岁模样，然后没多久就被卖到这里了。”
她的语气并没有丝毫的伤悲，平铺直叙，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敏锐的萧晚还是在这云淡风轻中，捕捉到一抹被她藏于内心深处，甚至连自己都可能没有注意到的失落。
在意识到什么之前，劝慰的话已然迸出了口：“小生唐突，宁馨姑娘之名虽好，但确实不适合姑娘，不妨再想一个自己喜欢的。”相比之下，倒还真是饭桶相对合适些……
闻言，洛曦的睫毛扇了扇，看着他正儿八经的模样，竟有点儿说不出的甜意顺着入口的芙蓉糕，没入心间。微红的唇色勾出一抹嫣然巧笑，像一记砰然重击，打进了萧晚的胸膛。
芳华四溢，如若洛神之美玉——洛曦！
这仿佛可以折射出晨曦水雾的字眼，陡然浮上心口，便再也挥之不去。萧晚觉得那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名字，熟悉的温热流淌在血脉之中。
那张笑脸，镌在心上，仿佛有万万年之久。
千万年前，飘萍浮沉，她是他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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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马蹄声响，纷纷扰扰。嘶叫声、吆喝声，扯破了一室宁静。
洛曦揉了揉困顿的眼，爬起身来，却见萧晚正凝眉望着窗外，神色肃穆。他转脸看着她娇憨的脸，微微一笑，光华如月优雅：“吵醒你了？”
洛曦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那片冲天火光。亭台楼阁，斗角峥嵘之间，影影绰绰全是向门口撤退的身形，间或一两声“那边”、“跟上”的低喝。
喧闹，混乱，如同遇见他的那一天。心下了然，洛曦看着他，道：“你要走了。”
这，并非问句。萧晚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她的敏锐直接总让他猝不及防，反应不及：“正是，姑娘聪慧。”
洛曦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窗外：“那你现在走吧，他们已经走远了。屋外只有两三个人守着，其余都是作势的火把而已。”
她和他并未有太多接触，但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有事。凤目眼角边的余光总会忍不住地瞄着窗外，每当那时，他的眉头会微微蹙起，不甚明显的泛着淡淡担忧。
她想，他或许是在牵挂着谁吧。
然而他不开口，她便不问。
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只是暂居在同一个屋檐下罢了。
静谧。
徐徐的夜风，卷过蕾丝花，擦过杨柳枝，轻轻抚上他的俊容，她的娇俏。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彼此对望着，无声中自有一份温存。
离别在即，洛曦才蓦然发现，自己心里竟有些难以形容的流连，这才不过……短短半月！
她不懂，更不解。
可这些或许都不重要，他即将离开，从此消失。
看着她一向清澈的明眸里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及淡不可见的眷恋，萧晚突然笑了，清幽的声音融入风中，点点都是迷乱：“承诺姑娘的，原某定不会忘。”
承诺？洛曦尚未回神，只觉一阵洌风自眼前扫过，余在屋里的便只剩空荡的、冰凉的夜色。
他走了。
洛曦眼底闪过一点淡然，一点嘲讽，及一点点寂寞。
抿了抿唇，她撑手跳上窗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离地望着那燃亮夜空的火空。
她想，她很快就会忘记他。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美人非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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