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召唤无用的我》牧野望

3、魔王之女

　　下山之后便是平坦的林间小路，此处鲜有人烟，在我第六次险些颠下马背的时候，魔王终于忍无可忍，干脆变回了人形，坐在我的身后。他手持缰绳，将我圈在怀里。这气氛诡异得可怕，我申请更换位置，坐在后面。

　　“魔王大人啊，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始没话找话。

　　“麦斯提亚。”

　　“我叫伊安。”我自我介绍道，“事先声明，我没有魔法，虽然平时会抽空健身撸铁，但这辈子没摸过剑，所以武力值基本为0，遇到危险大概只会跑路，到时候你别骂我。”

　　嘴里说得坦诚客气，但心里忍不住抱怨——新老板过分压榨劳动力，不仅一点缓冲期也不给，甚至不负责科普基本世界观。我仿佛初生牛犊一般踏上了未知的征程。此刻我由衷地希望，这是一个充满了爱与和平的世界，人人安居乐业，不要随便打打杀杀。

　　穿过山脚下的山林后，我们路过了一片墓地。我望着连绵不绝的墓碑，不由担心起自己的命运——这该不会都是被恶龙魔王杀死的吧。

　　我幽幽地望向麦斯，他也仿佛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慢吞吞地告诉我，那些都是死在人类战争中的士兵。他说这话时，微微侧着脸望向墓地，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让我在一瞬间情愿相信，他的确是一个善良的魔王。

　　“一定很痛苦吧，那些可怜的战士，还有他们的家人。”我应和着他的话。

　　“如果是死在龙焰之下，就不会有任何痛苦。”

　　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叹了口气，也许不久这里会多我一块墓碑，如果麦斯稍微仁慈一点，不让我曝尸荒野的话。

　　穿过墓地后，一片巨大的沼泽地挡在了我们面前，浓稠的泥浆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左看右看一眼望不到头，目的地在正前方，夕阳已经西下，如果就此改道，不知道又要浪费多长时间。

　　麦斯拿出地图，用手指在沼泽尽头画了个圈，说：“这里有驿站。”

　　于是我大胆建议：“不如你变回巨龙，然后驮着我和马飞过去。”

　　看来我这个建议的确过于大胆，麦斯的脸色又变不好看了。

　　我赶忙笑着打哈哈，“我不怕绕路，我就喜欢绕路。”

　　可麦斯却突然示意我下马，然后对马耳语了几句。马儿长嘶一声，转身奔去，只剩下我和麦斯站在原地。

　　这时只见麦斯在一团烟雾中，幻化成了比先前巨龙形态小几号的模样。他微微欠身，仿佛在示意我爬上龙背。我受宠若惊挺不好意思，身体却没有客气，手脚并用蛄蛹了上去。

　　银龙起飞的时候，风吹起了我的头发，让我凭空抖生了几分勇气。原来龙骑士驭龙飞行就是这种感觉啊。迷之自豪感汹涌而来，让我觉得赐我一把长枪，我也能干翻一个魔王。

　　哦不对，魔王此刻就在我身下。

　　很快，麦斯降落在了沼泽对岸，毫不留情地将我甩在地上后拔腿就走。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赶忙追上他的脚步。

　　可就在我们赶到地图上的位置时，却并没有发现驿站的踪影。

　　我要过地图，认真查看了许久，这才发现，那个画着小房子的标志并不是驿站，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小房子的标志，而是一口井上搭了个三角棚，就和我们此刻身边的这口枯井一模一样。

　　我一屁股坐在井口，无奈地看向麦斯。

　　麦斯无所谓地别过头，说道：“我又不常出门，不认识地图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吧，有理有据。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里已经进入了人类活动的范围，远处甚至能看到袅袅的炊烟，恐怕已经不能用龙的姿态随意飞行了。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不想再让我骑在他的背上了。

　　“那我们用走的吧，也许前面能找到愿意收留我们的人家。”

　　就这样走了许久，我们涉过一片没及脚踝的草地，初春的草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开了很多小花，在夜风的轻抚下摇曳着柔软的腰肢。夜幕缓缓降临，天空上星罗棋布，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一轮明月大得惊人，让夜晚的道路都清晰可见。

　　这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年幼时在乡下爷爷家度过的年月。

　　“伊安。”走在前面的麦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愣着干嘛？”

　　“没什么。”我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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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持续走了大概2个小时，我们才找到落脚地。虽然中途遇到了几户人家，但碍于我和麦斯不断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厚着脸皮上前敲门请求帮助，所以我们一路走到了镇子上的驿站。

　　“你确定这是旅店吧？我真敲了？”我怀疑地看向他。

　　“我确定，别废话。”

　　麦斯在走累后，变成了莱姆龙的形态，此刻正趴在我的肩膀上昏昏欲睡，不耐烦地随口应和着我。我走到门前前轻轻叩击了两下，果然，很快就有人将门打开，热情地迎我进去。

　　旅店老板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他的老伴为我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一饮而尽，觉得身上的寒气与疲惫也洗去几分。

　　我又要来一杯茶，倒在手心里，送到麦斯的嘴边。

　　麦斯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我，我从中读到了几分嫌弃。

　　我尴尬地笑笑，示意他委屈一下，他这才探头探脑地嗞嗞喝了几口。接着像猫咪一样，团着身子在我肩膀转了个圈，寻找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下继续打瞌睡。

　　我接过旅店老板递来的餐盘，餐盘里面有切成几段的香肠和烤得焦香的面包，我一边吃一边询问道：“听说，你们镇上住着魔王的女儿？”

　　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敏感话题，旅店老板噤若寒蝉。

　　“对了，这是房费。”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枚银币递给了他，接着在他即将收手时，又放下另一枚银币，补充道，“这是，信息咨询费。”

　　“您是第一次来这儿吧？”他立马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凑到我身边，仿佛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看来我给的太多了……等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麦斯这里的货币单位才好，他随意地就给了我一大包银币，让我以为银币没那么值钱。

　　这时旅店老板压低声音对我说：“镇子西边有一座总是弥漫着雾气的森林。魔王的女儿，就独自一人住在那里。”

　　“住在森林里？”

　　“倒也不是，那森林里有一座破败的庄园。她就住在那个房子里，已经有好多年了。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是一对善良的医生夫妇的家。那对夫妻死后，庄园就被魔女占领了。魔女从未踏足小镇，也没和其他人有什么来往，却一直在那里活得好好的。有好奇的村民曾去偷偷探访，只发现那魔女终日里都在窗前研究诡异的魔法药剂。”

　　旅店老板勾了勾手，示意我凑近些，他压低声音说道：“她的后花园即便在冬天也开满了鲜红的玫瑰，那是用鲜血浇灌的……”

　　无稽之谈，我挤出一个笑容。

　　“对于瘟疫的事情，您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他挠了挠头，憨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松霞小镇的生活用水来自于茵珀河中游的水厂，而魔女的庄园则是在上游。她将魔药投掷于水中，引发了瘟疫。但她声称自己是无心之失，并交出一片龙鳞用于制造解药。好在瘟疫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亡，于是大度的大人们原谅了她。不过现在，居民们都不敢使用来自于那条河流的水了。”

　　“她自己承认了投毒？还交给你们一片龙鳞？”

　　“德高望重的格雷医生是这么说的，他在半个月前代表小镇居民与魔女进行了谈判和解。也就是从那时，我们才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格雷医生用龙鳞制造了治疗瘟疫的魔药，拯救了居民们，如今那枚龙鳞，还被保存在医生的宅邸。”

　　旅店老板提到格雷医生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敬佩之情，这是一种由衷的感激。

　　“谢谢您能告诉我这些。”

　　我谢过旅店老板，请他带我前往房间休息。他一边带路，一边小声地对我说：“长久以来，我们和魔女一直相安无事。希望今后也能这么和平共处下去。”

　　我笑着赞美了小镇居民们的宽容仁慈，但也表示出对这份大度的诧异。

　　而旅店也耐心为我解释：“曾经有勇者屠杀了龙子，让整个城市都遭到了恶龙的报复。我们这座与世无争的小镇，并不想得罪那么可怕的家伙，受到无辜的牵连。”

　　我笑了笑，关上了卧室的门。

　　直到第二天我醒来洗漱完后，麦斯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将昨天得知的信息告诉他后，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我只要结果。”

　　我不禁感叹这家伙还真是有领导风范。

　　用过早餐后，我和莱姆龙麦斯顺着旅店老板指引的方向，踏上了前往西郊森林的路。直到快要精疲力尽时，才找到那座传说中的庄园。庄园外高高厚厚的围墙耸立，让人只能看到中央主宅的顶层。

　　我围绕庄园外围走了两圈，并没有发现可以进入其中的通道。一扇上着锁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仿佛多年都未曾开启。枯萎的藤蔓爬满了围墙，到处都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透过庄园背面破败砖石之间的缝隙，我才得以勉强窥探后院的场景。

　　那是一片玫瑰与鸢尾的花园，正如旅店老板所说，它们在初春就已盛开得格外艳丽，新鲜的花瓣上还挂着昨夜凝结的露珠，在穿过雾气洒下的微光下，悄悄闪烁。

　　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花园的中心有一座石碑，上面依稀刻着几行字——那应该是一座墓碑。

　　谁会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坟呢？

　　又环顾两圈，再没有发现别的线索，我决定打道回府，于是开口询问麦斯。

　　“你能感觉到你女儿的气息吗？”

　　“不能，我闻不出那东西。况且我都说了她不是我的孩子。”

　　“也许是你的妹妹？”我揣测道，“有没有可能你爸爸在外面有个私生女……”

　　难看的表情浮现在麦斯的脸上，但很快又转化为挑衅，“你不打算进去看看吗？一个小女孩而已，你害怕了？”

　　“是的，我害怕了。”我摊摊手坦然道，“谁知道她到底是好是坏，有多厉害。我没有信心你会在我危难的时候救我狗命，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她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我得尽可能把有用的线索都抓到手里才行。”

　　我示意他变回莱姆龙，他倒也爽快照做，爬到了我的肩膀上。

　　于是，我踩在嘎吱作响的树叶上踏上返程。

　　“医生格雷，我们去那个人的家里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