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召唤无用的我》牧野望

14、感知者

　　我想知道，对于一只蝙蝠来说成为一只蝙蝠是什么样的？
　　思考、欲望、记忆、理性……哪一个才是自我的本质？
　　当我说要成为我自己的时候，我自己到底又是什么？
　　是不是除了一个人的心灵，实际上别无他物？
　　……
　　我现在这个状态简直不要太适合研究哲学，我可以看着天思考，看着地思考，看着麦斯的胳肢窝思考……只是麦斯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这让我感到分外孤独。

　　再一次体验“瘫痪”的感觉，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是因为对恢复正常抱有期待，还是因为那只贴在我腰间手掌呢？
　　——也可能是100多斤的金子令人发昏。

　　先是在马背上，又被抓到半空中，接着被夹在臂膀下，一路没有片刻停歇，颠簸了两个白天与黑夜，麦斯终于放缓了脚步。他带着我走入一座古老的木建筑宅院，年迈的仆人为他打开推拉门，引领他进入室内。

　　难道这么快就见到了克里斯汀说的大魔法师？关卡过于顺利，令人不可思议。
　　但很快麦斯的话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好久不见希尔。”麦斯将我放在地上，说，“看下他还活着没？”

　　这要怎么看？怎么看我都是一尊金光闪闪的雕塑，难道要切开看是不是镀金夹心派？

　　被叫做希尔的人走入我的视线，是一名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男性青年，他有种近似病态的忧郁气质，他的皮肤很白，个子不算高，长相俊美，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浅白色的瞳孔。他朝向麦斯的时候，眸子空洞地望向别处。

　　那双眼睛非常漂亮，不过似乎看不见东西。
　　“谢谢你的夸奖，我的确看不见。”希尔腼腆地笑了笑。

　　读——心——术？！

　　就在我诧异的时候，希尔跪坐在了桌子前，为麦斯倒了一盏茶，柔软的轻声细语中，有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放心吧，他还活着。”

　　麦斯长吁一口气，像是终于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你知道那个叫布拉什么的魔法师吗？”

　　布拉德利！请对我的小命上点心吧！

　　“大魔法师布拉德利？”希尔端起一杯茶凑到嘴边，“据我所知他住在云端，大陆上已经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云端……这个地方听起来就很远。另外那个大魔法师不会已经寿终正寝了吧……难道我要一辈子保持这个状态了吗？不知道麦斯愿不愿意成为“人工翻书页机器”，如果我从今天开始研读哲学的话，搞不好可以成为精神上的巨人。

　　希尔微微一笑，“您的这位朋友很有活力。”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胡思乱想了，再加背一遍元素周期表，保持思维活跃。

　　“云端……”麦斯从刚刚开始就陷入了思考，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也许他有什么办法。

　　“那我干脆毁灭云端，把那个魔法师揪出来。”

　　以为他会提出建设性意见的我此刻就像个傻子……

　　“伊安先生好像不希望你这么做，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

　　这孩子不仅能读心，竟然还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绪吗？是因为总是能看透人性中最真实，最黑暗的一面，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负担，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忧郁吗？

　　希尔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局促不安地撩了撩鬓角的碎发。明明知道对方能读心，我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对不起希尔，是我太唐突了，如果你家有超大地缝需要填补的话，可以把我随意塞进去！

　　“没关系的，伊安先生。”他抬起头来，冲我浅浅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麦斯看向我们，“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云端要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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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让女仆带领麦斯前往书房，那里有关于云端的典籍。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希尔，虽然才刚刚认识，但我已经舍不得离开他了，毕竟他是现在唯一能与我对话的人。麦斯本来话就不多，这两天在路上更是没跟我说一个字。一旦离开这里，踏上前往云端的旅途，我就只能靠脑补动画自娱自乐了。人生真是好苦……有点羡慕希尔能听到别人的心声了，如果我也拥有那种能力的话，起码会没那么无聊。

　　“伊安先生你太大声了……”
　　抱歉抱歉吵到你了。
　　“你想试试吗？”
　　这也能试？
　　“我可以将我的力量分给你一些，但这种强加于人的魔力并不稳定，具体可以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另外也有可能会出现误差。”
　　要要要，不然我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后面的日子。

　　本以为要举行复杂的仪式，或者使用某些特制的魔药法阵，才能得到希尔分享的力量。却没想到他只是用双手握住了我的手掌，便轻而易举完成了魔力传导。

　　我拜托希尔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麦斯，他虽然一脸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对了伊安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你说，我都答应，如果一个雕像能做到话。
　　“在大魔法师布拉德利的学生中，有一名叫做曼达的学者……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吗？”
　　就这么简单？
　　“嗯。”
　　那你说一下他的外貌特征，我看看能不能遇到。
　　“他应该长得……蛮好看，黑发黑瞳……”
　　这甚至连有用信息都算不上吧！不过这事你应该找麦斯啊，我这只能看不能说的，总不能纯属碰运气吧。
　　“就碰运气就好……”

　　有故事，有不可为外人道的故事……
　　我保证我不是有意想到这个让希尔难堪的，也不是故意惹他面红耳赤的。
　　“你已经可以使用读心术了吗？”希尔惊慌失措地问道。
　　这需要读心术吗？表情、语气、神态、都太明显了……
　　“是吗？！”希尔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局促不安地在桌子上摸索，差点撞倒茶杯，“我与他有过一段孽缘。但那都过去了……”
　　希尔陷入沉默，仿佛在追忆往事，明显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

　　希尔慷慨地留宿了我们，让我们得以在这里休息一夜，只是为什么只给我们一间房？雕像没有人权吗？还有麦斯你干嘛在我面前脱衣服，注意点自己的隐私可以吗？

　　显然麦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脱光后只在腰间松松垮垮地缠了一条毛巾。完美紧致的肌肉线条在我眼前暴露无遗。

　　真好看啊——不是我眼馋，只是我闭不上眼。

　　接着他拎着我走出屋子，来到了希尔家的后院。后院里栽种了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更夸张的是，角落竟然挖了一汪温泉，袅袅热气升腾，在空中弥漫又消散。
　　麦斯把我竖在了温泉里，自己也坐入水中。

　　借着水面倒影，我将自己的姿态看得更加清楚——我被变成金子的时候，正伸出手臂扑向克里斯汀，这让我看起来就像在参加滑稽的超人模仿秀。虽然很感谢麦斯泡温泉都能想着我，但他不觉得这气氛过于诡异了吗？或者他其实已经把我当做一个装饰物喷泉雕塑。

　　我想看看麦斯在想什么，但这家伙脑袋是真的空荡荡啊，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都在发呆。

　　奇怪的是我自己怎么开始幻想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魔王出浴图——银白色的头发垂在肩膀上，细细的水流从发梢流淌下去，一路滑入腰间的毛巾，湿透了的毛巾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色令智昏，我有点发懵。
　　想点什么吧麦斯！把我从这无端的妄想中打捞出来！
　　这时他那空荡荡的大脑终于转动了。

　　[抱歉我没办法给你贤者之石了。没了心我可能会死。]
　　不是可能，是一定吧！还有为什么要跟我说抱歉啊，我又没有要那个破石头！

　　[本来计划得到贤者之石就把那个炼金术士杀掉，结果白忙一场，还把你搞成了这样。]
　　不要一脸天真地说那么可怕的话啊！原来麦斯这么腹黑的吗！

　　[如果让伊安知道炼金术士妹妹的事情，他会让我献出心脏吗？]
　　这又是什么隐藏故事，展开讲讲？不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如果伊安想要我的心，我要给他吗？]
　　我并不需要那种东西好嘛？

　　[伊安……]
　　在呢在呢这不就在你面前吗？

　　[伊安……]
　　别叫了，我又没办法回应你。

　　诶，等等？
　　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我的脸？
　　我的脸怎么那么红？
　　那是什么奇怪的表情？！
　　停下快停下！好好的咋画风突变了？
　　这些黄色废料是什么玩意儿？！

　　我惊慌失措地看向麦斯，他不动声色端端正正地坐在池子边上，用那双一如从前的天真狗狗眼望着我，一点也不像在幻想黄色废料的样子。

　　难道这就是希尔说的魔力不稳定产生的误差？这些其实都是我的臆想？

　　该死的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