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仙女不能在上了》柿圆

1、第 1 章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不用再来了。”

　　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地上积攒了不少混杂着血腥味的污水，墙壁上画满了诡异的涂鸦，从远处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压抑中又带着几分不祥。

　　男人手里的钱破破旧旧的，上面沾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油腻东西，他伸长手臂将肮脏的钱递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暴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

　　“明天的货都给我留着，”少年拉了拉头上的兜帽，声音有些冷，隐隐的还能听见隐藏在其中的疲惫，他也不嫌钱脏，直接拿了过来，也没数就塞进兜里，转身就走。

　　少年的身形很瘦，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宛若一个幽灵一般，在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游走，头顶上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路灯在黑暗里发出了“咔嗞咔嗞”的响声。

　　他瘦削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投射在满是涂鸦的墙面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地面上的积水，打湿了细白脚踝处被卷起来的裤边。

　　眼看着少年就要走出巷子口，男人犹豫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最终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大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叮嘱道：

　　“江乏，你要是累了明天就不用来了，工钱我还给你算着，不扣你的！”

　　闻言，江乏的脚步一顿。

　　他挺直脊背，微微转头往身后看去，露出了小半张苍白的脸和淡色的唇瓣。

　　江乏的嘴角微微上扬勾了一下，是一抹很淡的笑容，他从卫衣兜里抽出手挥了挥，算是回应自己“知道了。”

　　随后把手重新插到兜里，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瘦弱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小巷子的拐角处。

　　男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确定以江乏的倔脾气，明天肯定还会再来。

　　他初次见到江乏的时候，少年仰着头，静静的盯着他看，纯黑色的眼睛宛若一滩死水，里面没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清澈与开朗，有的只是隐藏着秘密的淤黑。

　　那天很冷，下着大雪，江乏伸出手搓了搓自己冻僵了的脸，他的鼻尖都冻红了，声音却像冰封了的湖，面无表情道：

　　“招工么，我很有经验。”

　　齐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看着落在少年肩头上的厚重积雪，脑袋一热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后来工作的时候，齐濑确定江乏没有骗他。

　　杀鱼或者是杀鸡鸭的时候，他往往还看不清江乏的手法，就只见对方熟练的捏着刀一抖手腕，鸡鸭鱼就这么毫无痛苦的死去了。

　　就这么久而久之，齐濑就让江乏留了下来。

　　江乏的话虽然少，外表看上去也很冷，尤其是他的眼睛，漫不经心抬起眼眸看人时，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又像是一张轻薄的纸，刺的人又寒又痛。

　　但其实江乏人很好，他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样子，也好像很缺钱的样子，但哪怕是这样，江乏在齐濑这里上班的时候，从来都没早退过，也一直很认真的干自己手上的活。

　　齐濑信赖江乏，有事出门的时候，甚至连放钱的柜门都不锁，因为他知道江乏不是那种人。

　　今天是江乏在他这里正好干满了一年的日子，齐濑看天色不好，马上要下雨，就提前放江乏回去，他总觉得今天江乏的脸色过分苍白了。

　　就像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睡觉似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整个人走在风雨里面微微一晃，就能被大风吹走一样。

　　“他应该不会出事吧，明天给他炖一锅鱼汤补补，”齐濑担忧的仰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像是怜惜似的低叹了一口气。

　　如果江乏是他的亲生儿子，那该多好。

　　…

　　另一边，江乏走在路上，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卫衣，正如齐濑所说，天气不是那么好，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连着几天没有睡好，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晕沉的，胃也饿的生疼，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差点一头栽到大垃圾桶里面。

　　“啧，”江乏咂了咂舌，轻轻的晃了晃脑袋，等脑海里那股眩晕感消失之后，这才站直身体，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身旁的大垃圾桶里面，传来了一声虚弱的猫叫。

　　“喵……”

　　江乏的睫毛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皱眉看着那个肮脏的大垃圾桶。

　　他凝神一看，果然在红色塑料桶的后面，发现了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奶猫。

　　小猫正在虚弱的“喵喵”叫着，四肢因为寒冷正无力的打着颤，脖颈脆弱的两根手指就能捏死。

　　它像是察觉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江乏，勉强的睁开眼睛，露出了一条缝隙。

　　小猫的眼睛是纯蓝色的，是特别纯净的那种蓝，比大海更纯粹，比天空更清透，是非常漂亮的瞳色。

　　对上那双猫瞳，江乏缓慢的皱起了眉头，苍白的唇瓣抿了抿。

　　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家伙。

　　才出生一个月，就被人丢弃在垃圾桶里面。

　　但那又能怎样呢？

　　江乏有些冷漠的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上沾了不少泥点的鞋子，他现在穷的连自己都养不起了，更何况是去救济一只猫。

　　空气里的潮湿味越来越重，今天的风也很大，冷湿的风吹在人身上并不舒服，有些粘腻又让人烦躁。

　　马上就要下雨了。

　　江乏不再犹豫，他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小猫。

　　小奶猫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呼吸微弱的趴在红色的塑料袋上，身上的毛黏糊糊的粘在一起，要不是它的身体还在微弱的起伏着，江乏还以为它已经死了。

　　“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养活你，”江乏捏着兜里薄薄的几张纸币，胸口处藏着一口郁气，他裹紧身上的衣服，抬脚快步朝家的方向走。

　　街上的行人越往老城区的方向走越少，毕竟老城区早就该在几年前拆迁了，却因为遭到住户集体强烈反抗的原因，一直到现在都没拆迁下来。

　　平日里也很少会有人往老城区这边来，毕竟老城区是出了名的脏乱差，住在这里的人什么性格的都有，就像一锅大杂烩，免不了里面有几颗老鼠屎。

　　江乏一路上走的都是小路，避开了几个流氓痞子之后，终于顺利的到了家。

　　一回到家，他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随手摘掉头上的兜帽，黑色的发丝黏在脑门上，江乏随便往上撸了一下，露出那张苍白好看的脸。

　　像往常一样，江乏煮了一包最便宜的泡面，吃完之后随便拿冷水擦了一下粘腻的身子，这个月的预算里水电费要省着点用，他还没奢侈到拿热水直接冲。

　　等事情都干完了之后，江乏缩在破旧的沙发上刷手机，为了省钱屋子里没有开灯，冰冷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江乏也不知道自己在刷些什么。

　　他现在的心有点乱。

　　外面的风很大，像是要吃人的巨兽，一波又一波的发怒着从老城区上空呼啸而过，天空彻底的暗沉下来，时不时的还能见到云层里闪烁的雷光。

　　“那只猫……”

　　江乏皱眉看着外面的天气，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在这样的天气里，那只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奶猫根本就活不下去。

　　江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着家里快要掉完的天花板，低声一字一句道：

　　“你现在根本就养不起猫。”

　　他真的很穷，也没时间分出多余的精力给一只猫，他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更别提拯救另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生命。

　　“轰隆！！”

　　一阵巨大的雷响穿过天空，震在人耳边让人头皮发麻，白色的电光照亮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江乏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蜷缩起来。

　　现在他整个身子都在用力，仿佛在经历天人交战一样，牙关紧闭眉头紧锁，眼底带着浓浓的纠结和淡淡的倦意。

　　“轰隆……”

　　天空中又是一声雷响，随之而来的是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那些雨滴仿佛催命的鼓点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了他的心尖上。

　　突然，江乏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起身骂了一句脏话，他套上之前的黑色卫衣，拎着钥匙转头就往门外跑。

　　希望那只猫还在。

　　也希望那只猫……还活着。

　　江乏跑的很快，但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饱了，胃罢工似的发出“咕咕”的叫声。

　　老城区的路灯早就不管用了，江乏不注意一脚踩中了一个脏水洼，鞋子和裤腿瞬间湿透。

　　江乏忍着脚踝处的不适感，咬紧牙关，气道：“江乏你真是自作孽！”

　　要救猫刚才不救，非要等现在下雨了才脑子一抽跑过来救！

　　江乏低低的骂了自己一句，在全力奔跑下，他没费多长时间就重新回到了那个大垃圾桶前。

　　江乏喘着粗气，伸手将那些塑料袋扔开，借着打雷时发出的光亮，看清了躺在红色塑料袋上的小猫。

　　小猫仿佛睡着了一般，四肢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双眼紧闭着，身上的毛一绺一绺的黏在一起。

　　江乏也不嫌弃它身上脏，将头低了下来，用耳朵听小奶猫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虽然呼吸声很小，但胸口还在起伏着，仔细听……能听见那微弱得心跳声。

　　江乏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嗓子里就像咳血了一样难受。

　　他将小猫抱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抬手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随后紧紧的搂着怀里的小家伙，只觉得浑身乏力，垂下头喃喃自语道：

　　“我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