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厌》山月外

12、第 12 章

　　六年前。
　　燕决带人藏在草丛间，看着眼前行进中的军队。
　　他已经盯上他们好几天了。
　　听说西北大勃律趁火打劫，害了不少从此而过的大燕商人。
　　燕决眯了眯眼。
　　想必这便是那支杀人放火的大勃律商人了。
　　太阳逐渐落下了地平线，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原地休息。
　　燕决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眼睛如鹰隼般炯炯有神，直视前方，全然不在乎身上叮咬着的蚊虫。
　　夜渐渐深了，人也渐渐噤声了，只余零星几个人在巡逻。
　　见时机已到，燕决站起身，率先冲了出去。一阵血光纷飞后，人头落地，紧接着，又是一人被他踹翻在地。
　　“有敌袭——”
　　燕决仿若未闻，仍举着剑向里杀去。他身上染了些血，眼神里充斥着恨意，看得其他人皆是一愣。
　　对面的士兵们素质也不差，除了最开始有些慌乱，反应过来后，便围在一起抵抗着燕决的进攻。
　　可他们被燕决这不要命的架势所震慑，竟都有些不敢向前，只守在原地。
　　就在僵持不下时，有一人飞身前来。
　　他上下打量了半天：“你是谁？”
　　燕决不说话，直接倾身上前，挥剑劈来。
　　“不是，小兄弟，我们认识吗？”面前的人长得倒是一脸迷茫。面对燕决的攻击，他不还击，只闪躲。他苦着脸说，“咱们无冤无仇，你这上来就杀了我几个兄弟，不好说吧？”
　　见他并不还手，燕决心中火气更胜。又是一次逼近，燕决右手提剑，左手按住他的肩膀。那人以为燕决是想控制住自己，一矮身便想躲过，没曾想这更方便了燕决一跃而过，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人在心里暗道“不妙”，来不及观察场上的局势，仅凭本能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提。
　　剑尖还是划破了他的腰间，一阵刺痛蔓延而来。
　　他正色道：“你个小兔崽子。”

　　他对捆在柱子上的燕决道：“说吧，小兄弟，谁派你来的？”
　　陈启礼很郁闷，先是大勃律内一片混乱，然后他被王子赶到边境听候差遣，干等着什么也做不了。等着等着，谁承想等出了个小阎王。小阎王还什么都不愿意说，上来就杀了他几个兄弟。
　　陈启礼满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坐下。
　　“你不是大勃律人？”
　　就在陈启礼以为他不会说话时，燕决冷不丁地这样问了声。
　　“嗯？”陈启礼懵了，“是啊，我是大勃律人。”
　　燕决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你不是大勃律人？”陈启礼反应过来，“你是大燕来的？”
　　陈启礼突然明白了：“先前从大燕通往大勃律的商人被劫了不少，大燕那边派人来了？”
　　见少年默认，陈启礼脸上更苦了：“你们这可是冤枉我了。”
　　“这事和我们没关系……不，这样，你回去向大燕皇上汇报，此事我定给他个交代。”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这与他无关。”
　　饶是陈启礼看见也愣了愣——这是什么情况？
　　正当陈启礼双肘搭膝、一筹莫展之时，少年搭话了。
　　“打劫商人的事不是你们干的？”
　　陈启礼斩钉截铁：“自然不是。”
　　“那你们为何徘徊在这边境之上？”
　　陈启礼开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嘴闭上了。
　　许久，他才说：“我和你说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少年瞥一眼，不答话。
　　“不听？”陈启礼眉头一竖，“不听我走了啊。”
　　“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陈启礼转身，将少年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我发现你这个小孩倒还是有趣。”
　　少年只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大勃律王子的护卫队队长。大约三月前，国王驾崩了。”
　　“驾崩？”
　　“王子尚且年幼，这事未让太多人知道——这也是国王的意思。”陈启礼继续道，“但还是有人知道了。内乱爆发了，现如今的国王就是位鸠占鹊巢的主；打劫商人的事也是他派人去做的，他知道这个位子坐不久，想要给即将即位的小王子添乱罢了。”
　　“故事编得不错。”
　　陈启礼无力道：“信不信由你。”
　　燕决问：“为何没人知道大勃律内乱？”
　　“他在朝中势力雄厚，在知晓国王驾崩的消息后，立刻掌握了局势。更何况，让你们知道了，他还如何给王子添乱。”
　　陈启礼见少年低头思索了许久，吐出两个字：“不信。”
　　“……”
　　“除非……”少年狡黠地看了过来，“你们让我杀了现在的国王。”
　　陈启礼皱眉，再次审视了下面前的少年。

　　陈启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变化挺大呀。”
　　燕决避而不答：“你是说，那些事情不是你们干的？”
　　“对啊。”陈启礼说，“我没事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干嘛？”
　　燕决又问：“那你们为何进入大燕境内？”
　　陈启礼愁肠百结：“说起这事……就有点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谋权篡位那帮人吧……被他们赶出来了。”
　　“赶出来？”燕决瞥了他一眼，“那王子呢？”
　　陈启礼说：“还在大勃律呢。但我们回不去了，只能暂时借你们的地盘休养生息。”
　　燕决点头。过了会儿又问：“你可知近期平芜匪寇的事？”
　　“自然。”陈启礼回应，“我怀疑他们是大勃律余孽派来的。”
　　疑惑爬上了燕决的心头：“何出此言？”
　　“那群兔崽子，偷袭我们好几次了。还到村子里去烧杀抢掠，被我们逮到就还好，没被我们逮到的时候，那便是他们的天下！可苦了平芜的百姓。对了，上次派去的探子，说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大勃律’‘四皇子’之类的。诶，我说，该不会和你们有关吧。”

　　大厅之内没有一人说话，沉默仿佛无声的飓风席卷了每一个人。
　　靳雁默不作声地打探着这位被称为大燕最为尊贵的女子。
　　她身着淡粉色华服，上绣银色花纹打底，头上仅一支缀有银色钿花的细簪。偏大的五官嵌在脸上，显得古朴典雅。察觉到靳雁的视线，她略一抬眼，只淡如水地点了点头。
　　来彦公主先开了口：“侧王妃近日身体可好？”
　　“感谢公主挂念。”靳雁微微颔首，“除了嗜睡以外，再无其他了。”
　　来彦公主轻笑一声，认真道：“如此甚好，正好多休息了。”
　　靳雁点头称是。
　　若是旁人这样说，靳雁只会觉她虚伪；可来彦公主却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与她对话的人都感受到，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
　　可靳雁仍不敢掉以轻心。
　　来彦公主说：“正巧我近日得了些活血安胎的药物，今日带来一些，有安胎养神之效，望侧王妃收下。”
　　靳雁道：“多谢公主好意。”
　　青芜接过瓷杯盛装的药物，放在一旁。
　　五人说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来彦公主瞥了一眼身边的嬷嬷。接着，嬷嬷道：“侧王妃，这补药可得趁热喝，凉了功效也就降了。”
　　公主不赞成地喝了嬷嬷一声，脸上却写满了催促。
　　靳雁看了一眼青芜，看着她担忧地向自己摇了摇头。
　　她安抚似的说着“没事”，拿起勺子，一连喝了好几口。
　　靳雁放下碗，安抚地对青芜笑了笑。

　　青梅正趴在门外观察里面的情形，猝不及防被人拍了肩。
　　“偷听什么呢！”
　　青梅被吓得魂飞魄散，转过身来发现是义兰。
　　青梅示意她噤声：“来彦公主来啦。”
　　“来彦公主？”义兰问，“公主来亲王府有何贵干？”
　　青梅摇摇头，嘿嘿一笑：“这不，我正在偷听嘛。”
　　义兰略一思索，和青梅一起趴在了门边。
　　“欸欸欸——”两人面面相觑，“侧王妃就直接把那碗药喝了？”
　　无数个想法在她们脑海中打了个转儿，最终安静了下来。
　　“你说，”青梅目不转睛道，“来彦公主来做什么？”
　　义兰眯了眯眼：“不知道。”
　　“她会不会是来……”
　　“不可能。”义兰打断她，“这么做对她没好处。”
　　青梅压低声音：“可是，不是说王妃的位置是给来彦公主留着的吗？她这样做，为自己铺路，没问题吧？”
　　义兰道：“你傻呀，谁害了侧王妃还能进亲王府的门，真应该叫她教教我如何做到的。”
　　厅内传来了瓷碗落地和青芜哭喊的声音，青梅和义兰互相对视一眼，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