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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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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月泉淮这一生实可谓顺风顺水。
相貌、武学、权势还有他人的仰望于他皆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就连不老不死都能握于掌中。故而当他依谢采布局身入少林时,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惨败于渡法之手,甚至连佩剑长澜月都碎于此战,碎剑更在胸前留下一道巨大伤疤。
他将此败视为毕生之耻。
然渡法竟不待他伤愈再上少林便已圆寂,这事便成了他心中挥不去的魔咒,叫他日日心烦意乱如鲠在喉。因而当谢采一身狼狈地寻来雷域大泽时,他原是不欲见人的,毕竟连在藏剑那几个小辈手上都能栽得几乎全军覆没修为尽废,想来谢采也没什么用处了。奈何谢采说此番兵败藏剑皆因一个奇怪的小娃娃,又说了那琴曲的百般稀奇怪异。
这等弹琴吸人修为精血还补他人的功法,他如何能不亲身往藏剑一探?
结果功法尚未见识,倒先被扔到了一处山林中,甚至连白日都成了黑夜,人也不见踪影。
他心下不悦。
纵是一头撞上个还算受用的“补品”,到底难以开怀,便先离开山林找寻那小娃娃的踪迹,结果到了城镇才发现竟是一朝换了天地。
这等奇事若是叫他年少时遇见,倒也不失趣味,只剑挑天下扬名立万便是,然到了如今这年纪,再要重头来过便只让他倍感不耐了。
特别是如现下这般,坐在小摊上喝个茶都有不知死活的蠢货过来挑衅,纵是叫他一记剑气取了性命,却仍还有同伙抖得像只筛子似的嘴硬,说什么‘欺负弱小算得什么本事,真厉害就该去找秋水浮萍任飘渺’。任飘渺显然是个名人,这几日他听到不少陌生名字,这名字出现的颇多,而那人说完便有旁桌剑客戏笑道‘既入江湖生死自负,打不过就叫人去找天下第一剑算个什么笑话’,却是阐明了身份。
只是话虽这么说,那青年剑客看向他的戏谑神色却显然是在拱火等看戏。
然此事倒正中他下怀,无论是将那天下第一剑毙于掌下,或是赢后暗中寻个机会吸干修为,何愁拥月之名不能传遍天下,再建往日霸业?
届时找个小娃娃不过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故而只瞥了眼那狼狈逃离的身影挑眉嘲道:“嘴硬让老…我去找,倒连个地方都不敢留下。”
他这话,赌的是那剑客定然知道些东西。
“借个名头放炮而已,这种蹩脚鸡哪有可能知道天下第一剑的踪迹。”果不其然,剑客闻言挑眉接了话,笑中满是趣味,“你对任飘渺很感兴趣哦。”
“敢称天下第一的我都感兴趣。”月泉淮唇角微勾,眼角眉梢尽是风流姿态。
拥月仙人自小便生着副人人称道的好模样,即便久不曾放下身段,但只要他愿意,绝大多数时候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现下自然也会是如此。
“少年人口气大有冲劲,吾噶意哈哈哈哈哈。”对此,剑客却是哈哈大笑,言道,“吾是不知道任飘渺住哪,不过听说,他三日后会在天下风云碑约战李剑诗,有兴趣大可前去一观。”
果如月泉淮所想般,知道些东西。
“天下风云碑?”乍又听见一处陌生地名,月泉淮眼眸微垂,心中已然有了些打算。
三日时间着实不长,此界于他又是全然陌生,与其到处问路,不如让这剑客做个向导。自然,好言相商能成最好,若是不能,就打到这人点头便是。
心思转念而过,月泉淮唇角染了一抹笑意,正欲开口,却忽闻两道声音自不远处遥遥传来,说的竟不止是风云碑之战,更有兵器之事。
‘听说没有,秋水浮萍与旻月才女约战天下风云碑,锋海主人放言欲将所铸神兵赠予胜者。’
‘锋海?你是说那个苗疆第一铸造名家锻……’
两人话中之言于如今的月泉淮实可谓瞌睡送枕头,毕竟自少年起便长伴他左右的长澜月已然碎于同渡法那一战,如今正缺一把称手的好兵器。
然他正想再听听锋海主人相关之事,原往这处走来的人却先看到了倒在茶摊旁尚未处理的尸体。
‘出门见尸体,有够晦气,快走快走。’其中一人嘀咕着拉了同伴便要走。
这般动作自是惹得月泉淮心下不悦,他既还未得到想要的讯息,那便没有让人想走就走的道理,故而手指一动便欲一记剑气碎人髌骨。
然而,旁桌那剑客的动作竟比他更快一步。
“你你你…想干嘛?吾没惹你哦!”
感受着剑与脖颈零距离的接触,那无辜遭殃的路人甲抖得仿佛像个筛子一般,额头冷汗恍如雨下。而与他一道的同伴则十分没义气,只一句话的功夫,便已然逃得只剩个影子了。
“抖什么抖,想吾出手可是要钱的。”剑客不耐烦地顶了顶剑,他所关注的显然也是兵器的事,“吾问你,锻神锋说要送兵器的事你从谁那听到的?”
他口中的锻神锋,正是锋海主人。
“锋海主人发了武林帖,少说半个苗疆都知道了。”斜了眼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把并未出鞘的剑,路人甲大约是信了剑客的话,果然不太抖了,老老实实答了自己所知之事,“而且吾听说有人看见王上的座驾都往天允山风云碑的方位去了。”
“……这么大排场,不会是要提前开碑吧。”闻言,剑客似乎有些意外,垂眸喃喃自语。再抬眸,却见路人甲竟是仍在,顿时白眼,口吻十分嫌弃,“你还留着匆啥(干嘛),吾可没钱请你喝茶聊。”
“不留吾就把剑挪开啊!”仍被剑架着脖子的路人甲崩溃喊道。
“喔,忘了忘了,歹势(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尬笑着收了剑,剑客放了人离开,一回头,却见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映入眼帘,顿时眉开眼笑,“哟~~人客倌,有生意照顾哦?”
这锭金元宝是不太大,但少说也有五两。
五两金,换成白银就是三百两。
他就喜欢这种直接大方拿钱说话的客人。
“带我去天下风云碑。”随手一抛将金子扔给剑客,月泉淮吩咐地毫不客气。
“好嘞!”接住金子收进怀里,剑客笑意吟吟,半点不在意那命令般的话语和口吻。虽然他是个杀手,但只要钱给的到位,当回向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客倌,吾叫随风起,你叫什么名?”
“赵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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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起确实是个不错的向导。
月泉淮要去天下风云碑,他便没绕弯没错路地带他到了天允山,甚至给找了个位置还不错的观战地点,只要一抬头就能将天下风云碑那五个几乎高耸入云的大字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他们现下的位置就在风云碑侧下方矮峰上的观战台,四周山石林立,离正下方的对战台很近,不仅能看清,还不易受对阵剑气波及。
只是比他们来得更早的竟有不少。
随风起看了眼斜侧方不远处的坐辇旗帜和铁军卫,里头一身深紫华服的人影让他禁不住啧啧了两声:“乖乖,苗王居然真来了。”
这话不由让月泉淮多看了那人一眼:“你认得苗王?”
这位苗王的年纪在他看来实在年轻,气势倒是难得的沉稳,瞧着不大像是耽于玩乐的性子,也不知带着卫兵大张旗鼓地跑来看人比剑是为的什么。
难不成是同那渤海国国主大祚荣一般,也想寻个顶尖高手回去奉作国师不成?
“苗疆和中原不一样,苗王是不会只在王宫里窝着的。”想想这些年九界出事的频率以及孤鸣王族掺合的概率,随风起觉得在苗疆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完全不认得苗疆王族才是件叫人意外的事。
何况,即便不认得苗王,也绝不可能不认得旁边的狼主千雪孤鸣。前段时间苗疆出了瘟疫,狼主不还帮忙一道发过药呢么。
“他旁边那些人看着不像亲卫,是做什么的?”月泉淮看了眼苗王身侧几人,复又问道。
“带刀的是苗王的王叔千雪孤鸣,戴面具的是军师御兵韬,带羃篱的看不清样貌不知道。”随风起是老江湖,认起人来着实有一套。只是苗王身侧那人一顶雪纱羃篱长得近乎笼住全身,至多只能瞧出穿了身雪色衣袍,自然也没法辨认究竟何方神圣。
于是随风起便只说不知道,直接越了过去。
“黄衣裳的是药神鸩罂*粟,他旁边的是天刑道者岳灵休,听闻两人与旻月才女李剑诗是多年至交。之前苗疆出了瘟疫,药神便被苗王请来了。”
“那边的呢?”月泉淮的视线转向另一处,那儿只站着三个年轻人,却偏偏有个穿僧衣戴佛珠。
微眯了眼,拥月仙人只觉晦气。
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秃驴。
纵然眼前这个不秃不老生得好,仍是叫他瞧见便觉打心底里烦闷,只想一记月铳杀了干净。
“白发僧衣的是墨家钜子俏如来,银袍羽扇的就是锋海主人锻神锋,蓝衫的那人吾没见过,不太清楚。”随风起顺着视线去看,干脆将知道的都说了,“剩下那些看着像杂鱼,应该不用太在意。”
说话间,却又见一道雪色身影翩然而至。
月泉淮素对容色出众的年轻人有那么两分偏爱,那姗姗来迟之人颇有几分谪仙之姿,纵是拥月仙人游曳花丛多年,也不由多看了两眼,挑眉道:“我只当你带路慢到的迟,竟还有来得更晚的。”
随风起难得被人嫌弃脚程慢,倒也不争辩,只说:“既是夫妻,遥星公子自然要陪旻月才女一道。”
而他话音方落,果听一句诗号自东遥遥传来:
“星耀自古晦明时,不持太阿误剑诗——”
随即,一道粉绿衣裙的身影随声窈窈落于风云碑前,手持宝剑潮汐瑰瑕,亭亭而立神妃之姿。
旻月方定,又闻一道诗号自西而响。
“风满楼,卷黄沙,舞剑春秋,名震天下。雨飘渺,倦红尘,还君明珠,秋水浮萍!”
入耳声音既冷且傲,似是带着立于云端的淡漠,又仿若世间万物皆不入眼。银发雪氅身影如霜若雪骤现之时竟如利剑临世,惊华绝代,无词可书。
待到两人身影执剑而对,肃杀之氛瞬时弥漫开来。正是秋水照明月,无双战瑰瑕!
“昔日匆匆一别,吾言,必有一战之时。”任飘渺看着眼前对手,贯来淡漠凉薄的清透紫眸中隐隐泛起傲然战意。
李剑诗亦肃然以对:“你所言,旻月从未怀疑。”
“为何。”
“因为,剑心已动。”
“剑,有心吗?”
“剑心即人心。”
“剑,为何物?”
“剑,即人;人,即剑。”李剑诗一字一句,凭心而答,而后复又反问:“剑,为何物?”
任飘渺却只道:“俗人代称,世上无剑。”
一问一答,两人之言即为自身对剑道之解。
是问道,亦是论道。
下瞬,剑光交错而起,道,终需以战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