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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第十章

      杭州到苏州并不远,马车驾快些不过半天路程,早晨出发,午后便也就到了。
      神医门在苏州西南城郊,依山傍水而建。
      曲墨到时马车先过了个有些像市集的地方,建着些连排的客栈与小店,路面与两旁的草地上还有一个个轮廓不同的错落印子。曲墨猜测,那大约是小摊贩的推车货架留下的,只因是正月里,大都或闭店或回家了,所以显得格外清静。
      倒是不难想象这儿平日里有多热闹。
      过了市集没多远,便能见到一个石铸的巨大楼牌,上头金笔提就的‘神医门’三字熠熠生辉大气非常。
      正是那个曾经莫名出现在曲墨的剑三系统里,点了却又说他们不收徒的奇怪门派——神医门。
      曲墨曾以为神医门是个如万花一般隐世而存的门派,就像现代小说里隐于深山奇谷需要主角带着特殊信物三跪九叩苦苦哀求才会派世外高人出山的那种。毕竟他认识的几个神医门门人,各个都很不一般。
      凌掌门:药王旧识,冰山美人。
      白先生:当世剑圣。
      凌小年:万花花圣。
      凌 池:纯阳高徒,天生剑骨。
      这样的门人,各个带着让普通人仰望的逼格,可养出这群人的门派,居然就在郊区市集口?
      而后,走过楼牌又沿着两旁古树林荫的石铺道路走了大约一刻钟后,才算是真正到了神医门。曲墨看着眼前极为宽敞的门庭与庭院右侧长廊下拼成连排的长桌,以及挂着的写着分诊取号四字的几块木牌,仿佛回到了现代去三甲医院看病的日子。
      这不就是市级三甲综合医院么……
      还是个说在郊区结果门口像市中心的老院区。
      曲墨微微抽着嘴角这般想着。
      他没想到,忽略那个装逼风满满的名字,神医门居然更像是现代位于市中心的三甲综合医院。
      瞧瞧,右边长廊是挂号分诊区,左边长廊是病号等候区,正前面那几扇门走进去就是科室门诊,最右边的柜台是配药收费处,这要是再往后头走不会还有病房住院部吧?
      这可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他讨厌医院。

      **** ****

      大概因为古人正月里大多有点讳疾忌医,“神医门医院”也处于放假休息状态,庭院里都没人。曲墨跟着凌池走进大堂时听到有人在哎哟叫唤,他看了眼,是个年纪挺大的老人家,大约是手骨折了,正被大夫扶着手臂正骨。
      咔吧咔吧两下,听得曲墨有些骨头酸。
      而后便是夹板子捆了绷带,动作再利落不过。
      凌池朝那大夫唤了句四师叔,那人正巧看完手头的病人,便回头起了身朝凌池咧嘴笑了笑。
      他一起身,曲墨便觉得跟前起了座山似的,又高又壮,起码有一米九几,还是个蓝眼睛,像混血。
      “小池接人回来啦。”那人笑呵呵的同凌池招呼,又看了曲墨一眼,大巴掌啪啪的往他肩上来了两下以示欢迎,力道大的差点没把曲墨拍趴下,“这就是幕生的小徒弟?小伙子挺精神。”
      而后又回头同那老人家说道:“王伯,弄好啦,去连翘丫头那拿膏药吧。”
      那老人家颤巍巍的应好,便拿着方子拄拐往药柜那处去了,竟也没家人陪着。
      曲墨瞧着那老人觉得可怜,却听凌池对他道: “这是我四师叔,姓祁,擅跌打正骨,寻悠唤他祁师叔就好。”
      “祁师叔好。”乖巧叫了人,曲墨看着眼前这位又高又壮的祁师叔,又想起现代见过的骨科医生,觉得形象落差实在有点大。
      这厢见了人,却忽闻最右头药柜那处有人扬了声,是个女子,言语里听着隐约有些火气。
      她说:“王爷爷,诊金合膏药是二百文,不是二十文。”
      曲墨有些莫名的看向凌池,却见他一脸无奈浅笑抬步往那处去了,便也急急跟上。到了那处,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个年轻姑娘,柳眉杏眼长相清秀,梳着已婚的妇人髻,发上簪着如意银簪,一身红衣白袖梅花纹的坦领半臂儒裙,正站在柜台后头同刚刚的老人家说话。
      她微皱着眉,看着不大高兴,而柜上正散着二十个铜钱。那来拿药的老人家笑呵呵的好像有些耳背,只重复同她说:“连翘丫头,我来拿膏药。”
      他这般,那被叫做连翘的姑娘便更生气了,皱着眉声音也大了不少:“二百文!”
      她这般,让曲墨想起现代医院里大过年还要连着上夜班的护士,本来心情就不好,病人还耳背不配合,气个半死又不能骂人时的脸色就这样。
      虽然态度不好,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知道知道,二十文,你收好。”桑连翘的声音大了那老人家却还是听不见,只推了推柜上的铜钱,伸手想去拿膏药。
      桑连翘看着他却也不再喊了,只将柜上的膏药收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道:“王爷爷,您不能回回不带够银钱回回装耳背来门里骗医骗药吧。”
      这话说得有些过份。
      曲墨皱皱眉,刚想开口说自己替那老人家付钱便是,左不过二百文,何必一点情面都不留。
      便听桑连翘又开了口:“二十年啦。我五岁起就看您用这招,这大正月的,您还这样不合适吧。今天小雨师叔不在,这招行!不!通!”
      这话一出,便连曲墨都觉得无语了。
      二十年,神医门居然还让这人进门,祁师叔居然还真好好给治了。这是大过年还得免费加班呐,换个医馆,别说二十年,两次就得给人轰出去了。
      这般想着,却见凌池朝那老人家笑了笑,俯低了身子温声说道:“王爷爷,要不我陪您回去吧。今儿初三,王夫子想来在家,您忘带银子了不打紧,我送您回去同王夫子拿。”
      这些话分明说的不大声,那方才还耳背的老人家却忽的都听清了,登时抓着凌池哭天抢地起来。
      “小池啊——老头子惨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是十分的中气十足,“我那婆娘一生下儿子就没了,老头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拔大,如今又被儿媳妇嫌弃是个累赘。活了这么大岁数连看病的银钱都没有,死了算啦——!”
      真是活脱脱一副现代医闹的场面,让曲墨看得大开眼界,话都不敢说了。他也不敢去扯,生怕一动手,那老头子便要坐到地上去。
      凌池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淡笑,只那垂下的右手微微动了动两根手指,打眼瞧着似乎没什么,再细想想,倒像是要扬手点穴的起势。
      只是祁师叔却给这哭闹弄得没法。他人高马大的也不能同个老人家动手,若是一不小心没个轻重,王老头手就白接了。只能无奈说道:“王伯,我诊金不要了,您把膏药钱五十文付了,成吗?”
      门里诊金给看诊的大夫,可药钱入的却是公账,公账是用来进药材及门中各项开支的,谁缺了就得自己补上。他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两银子,诊金不要也就不要了,倒贴钱的事他真是做不了,他还有妻儿要养呢。
      他这般说,王老头却还是哭天抢地的嚎着:“死了算啦——!!!”
      听得曲墨心底直翻白眼,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过死皮赖脸了,正想开口刺两句,却忽闻柜旁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而后,一个很是温和文雅的声音问道:
      “王伯这是怎么了?”
      曲墨转头去看,却是个穿着素白衣裳披着苍蓝毛领氅衣的郎君,长得文秀气质温和,黑发整齐束着发髻,瞧着和白先生差不多大。
      那王老头瞧见这人便同见了救星一般,立时抛开凌池便往他身上去了,腿脚着实利索的很。
      “小雨啊!小雨你可算来了。”
      被称作小雨的来人却只好脾气的由王老头抓着,朝着桑连翘温和笑问:“还缺多少?”
      “小雨师叔!”桑连翘闻言险些没被气死,她瞧着凌潲雨那笑,好半天才把火气强压了下去:“……差三十文。”
      要她说王老头就不是什么好人,小雨师叔非说他也是有难处没办法,次次都帮着垫账。可王夫子家清苦是清苦了点,还不至于连老子病了都不给银钱治病,王老头偏偏次次来赖,还要把脏水泼在王家娘子身上。这样的人,帮他做什么!
      “我给吧。”接过连翘递来的膏药,凌潲雨便将上头的绳子往王老头木拐上一挂,“王伯,我让小池送您回去吧。”
      “不用送不用送。老头子伤了手,腿脚还利索。”那王老头等的就是凌潲雨这句话,忙拄着拐棍便自己出门去了,生怕凌池当真去送一般。
      王老头这般,凌潲雨也由着他,只笑吟吟的同凌池道了句:“小池回来啦。”
      而后又去摸自己的钱袋,谁知一掏袖子却是忘带了:“连翘,我忘带银子了,回房给你拿哈。”
      “我给吧。”一旁凌池听着,却是笑得无奈,只取了自己的钱袋数了铜钱放到柜上予他师姐,才道:“爹,您怎么出来了。”
      他爹下了诊总是这么迷迷糊糊东丢西落的。
      “我出来瞧瞧你回来没。”结果一出来就听到王老爷子在嚎,“这是曲小郎君吧,午饭吃了吗?”
      “凌叔叔好。”曲墨原在一旁发呆,被点了名,忙朝凌潲雨问了好,“路上吃了糕点。”
      午饭时间刚过,凌池原是跟他说到门里吃八师叔包的好吃饺子,路上先拿糕点垫垫,他便开开心心满心期待的来了。谁知,进门就见了刚才那一出。
      他刚刚在想,凌池家怎么祖孙三代都长得不像。凌池长得不像他爹,他爹长得不像他爷爷,凌小年也是同谁都不像。一家人,四个长相。
      最重要的是,凌掌门那座大冰山是怎么养出凌叔叔这种好脾气的暖心大天使的?基因变异吗。
      “光吃糕点可不成。”凌潲雨摇摇头,却是一手拉起一个便往后厨去了。他瞧着瘦弱斯文,手劲居然一点也不小,“后头在包饺子,你师父也在,先给你们下两碗。”
      曲墨到后厨的时候,他师父果然在那,穿着身普通的黑布袍子,长发束成低马尾,正同白先生一道包饺子。旁边还有个蓝衣高马尾的娃娃脸,大眼睛圆脸蛋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笑纹,个子不大高,两把菜刀在他手里飞似的快,却是正在剁肉馅。
      曲墨听凌池管那人叫八师叔。
      八师叔做的蒸饺可真好吃!
      咬着热腾腾的四喜蒸饺,曲墨享受得几乎眯起眼来。他口味不太重,可清淡的东西容易没味,他便也不算喜欢,但这四喜蒸饺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咸淡适宜,竟比万花谷的膳食还要更好吃上几分。
      这样的食堂,他愿意吃一辈子!

      **** ****

      神医门平日里只有一间留给孙思邈的客房,孙老不在旁人也不能住,凌池便把曲墨的行李拿到自己屋里去了,左右他们在万花的时候也这么住。
      只是,神医门的房子没有万花大,他的屋子也没有另外的书房,夜里便只能一起睡。
      凌池原说,曲墨若不习惯他可以先搬去师兄弟那住几晚,但曲墨觉得都是男的没什么可避嫌的,况且哪有他一来就把人赶出自己屋子的道理,便没让凌池去麻烦别人。
      中午吃饺子曲墨没吃太多,晚饭时便再跟去吃点。神医门吃饭坐的是圆桌,凌掌门一辈同他师父和白先生坐一桌,他跟着凌池坐九代弟子桌,最旁边还有个十代弟子的小辈桌。
      这样一看,曲墨才发现神医门人不太多。
      凌掌门一辈三人,加上他师父,那桌才十二个人,九代弟子这一桌,加上他、凌池还有小年才十一个人,十代弟子也只有八人。
      也就是说,神医门整个门派四代人,算上嫁进来的,大过年的坐一起竟也才30人,还没万花年轻一辈的弟子多。
      不过吃起饭来倒不冷清。
      大大小小热热闹闹的,凌池他爹一会给他爷爷夹菜,一会儿给凌池夹饺子。曲墨看着他夹这夹那的都有些怕总冷着脸的凌掌门会撩筷子说成何体统,结果凌掌门居然也给儿子夹了饺子,让他多吃些,语气太温和,以至于曲墨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偷偷瞄了一圈,发现除了他所有人都很习以为常,才知道,果然脾气好不好,都是看人的。
      凌掌门,就是单纯不喜欢他而已。
      吃了晚饭,收拾的收拾散步的散步,他师父堂堂万花谷谷主被小毛头们拉着去庭院里翻花绳抽陀螺,白先生也搂着凌小年在旁边凑热闹,他师父翻赢了还给拍掌叫好,不知道多配合。
      他看着觉得有趣,便也拉着凌池翻花绳玩,结果没两下便绞得不成样子,人家没笑他倒是他自己先笑得不行了,抱着肚子趴在凌池身上半天没停。
      却未注意,凌池只笑着看他,眉眼满是暖意。
      晚上回了房,洗漱整齐后曲墨便散了头发趴在床上继续折腾那根花绳,凌池坐在他旁边靠着床头看医书,屋里几点烛光,安安静静的。
      “凌池,凌叔叔经常那样帮人垫药钱吗?”翻着绳子,曲墨想起白日里那事,便随口同凌池闲聊起来,“就…今天那样的。”
      “经常。”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凌池想了想,还是照实同他说了。他爹心软,怕是满苏州满江湖都知道的事了,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只是难免遇上贪心无赖的,“不过王老头那样的少见,大多都是一两次三五次的,江湖人要多些。”
      “凌叔叔也太心善了,这么长久的帮人垫药钱,那得垫多少。”这样长久的善行曲墨自是敬佩的,他家经济宽裕他在现代时也常捐钱做些公益,可要这般十年如一日的做,他自问是做不到的。
      “算不清。”凌池摇摇头,“光是打白条的江湖人便欠了几万两,至于零零碎碎百八十文的,压根数不清了。”
      就这,还是从前三师叔管账时硬留下的白条,不然那些人欠的账怕是一笔都留不下。有人说会慢慢还,也确实还了些,可有些还没还上便死了,就都成了烂账。爷爷和太师伯们都太宠着他爹了,师叔们又不好说,独独三师叔,长姐如母,当家时还能管着他爹。如今桑师姐管账,便又压不住了。
      也亏了如今师兄们顶上来,他爹不大坐诊了。
      “这么多?”曲墨有些诧异。
      他能想到会有不少,但没想到会这么多。放在现代,这就是医院被病人欠了几千万上亿的烂账,虽然是几十年的沉积,但也很过分了。
      “满江湖的人,有几个没被过神医门治过的。我爹他心肠太软,经不住人求,那些人哪次不是只剩半条命的来,大把救命的药下去到头来只能打张白条。”当大夫的本应心善,可门里太穷,实在经不起这么长久的折腾。
      “若再遇上灾年时疫,门里还要开仓放药义诊,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门里本就不富裕,这么一折腾就更不成了。”
      “那…就这么死扛着?”曲墨想了想白先生,又想了想凌池他爹,总觉得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悠闲模样,除了柜上那位桑师姐的坏脾气,神医门里实在没看出哪快不成了的样子。
      虽然吧,房子家具看起来都挺有年头了。
      不过也对,他师父欠金十二万都没怎么不是?
      “是小叔还的银子。”想起那个难得见过几面却总是一身红衣的人,凌池便腾得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又继续说道:“四师叔说,小叔十四岁就离门周游去了。他和我爹还有师叔他们不一样,除非要拿疑难杂症练手,否则他只救富人,得了几千上万两的诊金就捎回门里进公账。”
      他并不了解小叔,所有相关的事都是长辈们偶尔提起的。只是每每看到小年,心情便有些复杂。
      “师叔总说,小叔心太硬,没回报的事从来不做,我爹又心太软,经不得人家多求两句,他们若能中和中和,那便再好不过了。”
      无情的赚钱机器。
      凌池刚说完,曲墨脑子里便不由想到了这个形容词,登时觉得现代网友的某些调侃,有时真是再精准不过了。
      而后便又想起,今天晚饭时,似乎并没有哪个是被凌池称作小叔的:“那今天怎么没见你小叔?他过年也不回家吗。”
      “小叔出远门办事,十多年没音信了。”想了想,凌池复又拿起了手中的医书。只是他的话,到底还是让曲墨吓了一跳。
      “十多年?!”撑坐起身子望向凌池,曲墨有些不敢置信,什么情况才会十几年没音信?
      “那他还……”
      “我不知道。”翻了一页书,凌池眼眸微垂,“六师叔说,他走前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后就再没回来。”
      “那小年?”曲墨记得白日里凌小年管凌池他爹叫伯伯,管凌前辈叫爷爷。十多岁的孩子,都不会问不会想的么?
      “小叔走前让他等。”淡淡说道,凌池看着手中医书,眼神安静寂然,“小叔说什么他都信的。”
      这边闲说着,屋外却起了些动静,并不多吵闹,但那样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便格外清晰起来。凌池同曲墨对看了一眼,披衣下了床。
      “我出去看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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