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神榜杨戬]轮转千年》午夜牛仔鼠鼠老师

9、第八章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感谢李云祥，感谢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成了你胡编乱造的最佳素材。

　　自打你用祥子哥未婚夫事件让杨戬内心大社死后，他对你的逾矩都自动理解为现代人的奔放不羁。你趁热打铁，拜托杨戬教你读书写字，正不知如何弥补你的真君大人自然满口答应。

　　你对他说打杂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有个能自力更生的本事，学会这个时代的文字自是万事之本。并且你大学时是个业余写手，这些时日听老康说了说神界的娱乐方式，你觉得创作戏曲尚有难度，但写个话本段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能赚到钱固然好，赚不到就当给大家解闷了。

　　杨戬对你的想法赞赏有加，下午便开船去买了些纸笔书本——正在你意料之中，你要追求杨戬，那当然需要保持自己在他眼前的出镜率和话题度，可若是做的太过反倒不美。让他教自己这共同话题不就来了吗。

　　但你没想到，杨戬居然是个一点“爹味”也没有的男人。他半点没有其他男人那种好为人师、总想着教女人点什么的意图，一个一千多岁的老神仙阅历何其之多，但他从不卖弄见识。

　　你努力，他大加夸赞；你不通，他耐心讲解；他认真地倾听你的创作逻辑，巧妙地教你化用神界的词句典故；他还会在你疲惫时轻启口琴，把书页墨汁组成小动物逗你开心……也是一直到此时你才发觉，怪不得你先前和他聊天格外愉快，原来之前杨戬为了让你自在些，特意学着用现代的口吻和你交谈。

　　杨戬就是这样，看起来潇洒不羁、能言善道，体贴却细腻无声。

　　为人如此惊雷无声，心门当然扣得死紧，但在一日日文与字的学习中，思想与旧事的交汇是不可抑制的。杨戬有时会和你讲起金霞洞的云雾和飞鹤、封神战场上古老的军乐、在灌江口斩蛟时翻涌的水浪、以及百十年前他曾打倒过一个大闹天庭的猴子……你知道，他很努力地在自己千年的海潮里挑挑拣拣，拾起一些觉得小孩子会大呼惊艳的贝壳给你看。

　　可你不是个小孩。起码你已成熟到能察觉杨戬那悠长的痛苦和迷茫。二郎神君，在你的童年印象里模糊而强大的反派，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落魄、因为什么而痛苦呢？

　　你觉得他像雪中梅，不是红梅，而是白梅。明明那丰沛□□中溢出的美是如此直白，但因生在皑皑白雪间，所以须得细细品味才能察觉。

　　这让你好想好想摘下他，细细地嗅他涌动着血液的耳后和脖颈，用你的一切感官去感知他的气味，然后将花瓣放到口中一片片嚼碎，吮吸他灵魂里痛苦的汁液。

　　杨戬有忠诚的兄弟和狗狗，但或许正因为一起参与了他的辉煌与谢幕，所以反倒无法抚慰他的伤口，因而你认为他是孤独的，一个已经被治愈的人是不会这么痛苦的，而一个痛苦的人又怎么会不孤独呢？

　　如果你看过电影，或许能对他孤独的根源知晓一二吧，但你反倒庆幸自己没看过——像你说过的那样，有些美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你真心觉得杨戬的痛苦只让他格外的美。于是你打算以年为单位来攻克这个谜题，耐心的当着他的好学生和小朋友。

　　时间一天天过去，书房角落堆起的纸帛越来越厚……渐渐地，杨戬从一个单纯的倾听者开始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从今天早饭吃咸了到这次抓人不小心甩飞了一只鞋，从芝芝桃桃和蟠桃的味道相似度到为什么这个时代会有蓝调口琴和你说的布鲁斯蓝调到底是个啥。

　　你们每天除了上课、撸狗就是漫无目的地谈天。也有时一同静静地看着云，他用口琴的乐声舞动云气，云雾十指般灵巧地穿插在你发间，梳起一个你怎么也学不会的发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戬每次下船会给你带点东西，多是吃食话本，偶尔会带些发光的石头、畸形的珍珠兴致勃勃地教你打弹子。有时实在来不及，就抓人时往最近的仙家洞府一钻，薅两把仙花灵草给你看新鲜……

　　你知道他的这番爱怜清浅，但那又怎么样呢，谁的感情不是从浅入深——

　　“——想什么呢？笑的像个偷灯油的小贼。”你突然感觉脸颊被戳了一下。

　　你面上有点濡湿的凉意，就见杨戬一手托腮一手持盏懒懒笑着，玉膏的香气在鼻端萦绕不散，他方才是拿杯沿戳了你一下吗？

　　赏银捕手的琥珀美目像笼了层水雾，他用力眨眨眼，然后凑近瞧你的脸，拉长了嗓子哎呦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他拿指节抹掉了溅到你脸上的那点酒液，“想让你回神来，没想到把酒喂到你脸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又开始大笑，边笑边说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酒窝。

　　醉猫，你确信无疑，还有偷什么灯油小什么贼啊，你可是立志要偷取清源妙道真君芳心的大盗。

　　此时大家早已东倒西歪。滴酒不沾的老姚不知被谁灌了一杯，直挺挺地倒在甲板上，哮天抱着个大骨头棒子睡得正香，旁边是脑袋伸进酒坛里呼呼大睡的老康。

　　你和杨戬是场上唯二还清醒着的人，也许是唯一？杨戬喝得甚美，你与他的距离近到足以让你嗅到他双唇微启时吐出的馥郁香气……又或许那不是香氛，仅仅是杨戬的气味混杂了厚重的酒韵。

　　科学研究诚不欺我，你想，人的气味果真在心爱之人闻来格外香甜。

　　香甜到让你很想把距离再拉近点，在他微启的双唇上留下烙印，那里从未有任何活着的生灵染指，罪恶的像是破坏一片纯洁的雪域。你也很想把他蹭过脸颊的手指含在嘴里，吸吮玉膏残留的香气。

　　但你知道你不行，于是你保持着这超过安全线一点点，又不足以让醉猫警觉的距离对他说：“二哥，你看天上。”

　　杨戬听话地抬头，而后双眼无意识睁大了些许，嘴角晕出淡淡的笑意，“我还道……还说今天不是满月却如此明亮，原来是有繁星点点。”

　　月下观美人越观越美，你看星下也差不多。在现代从未见过的满天星海之下，你乘坐着神明的飞舟，注视着生平仅见的美丽之人，这真是最极致的浪漫，玉膏不曾使你喝醉，你却因这份美而心醉了。

　　于是你由衷的感叹道：“这夜空下已有一轮明月，其他月亮见到也会羞于出来的。”

　　杨二郎也真的醉了，闻言既未插科打诨，又未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枕着一条胳膊笑着反问，“我在你眼中当真如此美？竟可与星月争光辉。”

　　“甚美。”

　　“我今天才抓人回来，算算已经两天没刮胡子，这样也美？”

　　“美啊。”

　　“我现如今不比当年年轻阔绰，你瞧，”他在自己脸上胡乱点了几下，你猜他是想指自己的雀斑细纹，“这样也美？”

　　你没有说话，慢慢抬头注视着星空，向后仰到与天空几乎平行的地步，“在我那个时候有种说法。”

　　这个角度你看不见杨戬，只能听到他哼了个疑问的鼻音，你继续说：“寰宇的一切物质，起源于一场巨大的爆炸，月亮、星辰、万事万物都由那场爆炸中的物质形成，也就是说，我们都曾是遥远星河中的一粒尘埃。”

　　“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认为无法将此身与星月相比的我们，或许曾经就是星月；而此刻在这里交谈的我们，或许曾是同一颗星星。

　　“又或许这就是我穿越时与空的原因——为了在这亿万星海中与你相遇。”

　　说完一片寂静。

　　你直起身子，却见枕着手臂的醉猫早已睡着了。

　　你戳戳杨戬的脸——奇了，明明看起来细纹毛孔一应俱全粗糙的很，怎么手感却是平滑的？真不知显圣真君的身体是什么构造。

　　醉戬嘟囔一声把脸转到臂弯的另一侧，其实这只是把另一半边的脸暴露出来，但你已仁慈的决定放过他。

　　你环视四周狼藉，确信自己绝没那个本事拖动所有人安全回房，于是你给老姚垫上枕头盖上被、把哮天抱回小窝、把老康的脑袋解救出来，最后你看看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的杨戬，愉快的决定和大家一起露营。

　　你找了个视野绝佳之处做窝，睁眼就是星空，一偏头即可看到美真君的睡脸。然后舒适的钻进毯子里，而后微微偏头，看了下你穿越以来遇到的最美好之物，安详地闭上眼。

　　*

　　杨戬轻轻拍着你的后背，多重的潮起潮落消耗了不少精力，你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他顺着窗帘的缝隙注视东海的夜空，今夜的星星不算太多，但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早早决定好来与你相认的日子，他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一千五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个星空之下，他甜言蜜语的小贼、巧言令色的妻子，像她之前、之后都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把自己的真心和爱语一起奉上。

　　其实当时杨戬是醒着的，他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如继续醉着，这样就可以继续无视你话语中的真意，不必去戳破什么也不必去打碎什么，继续把你当做顽皮的弟子、幼小的朋友。

　　那时候的他动心了吗？时间过得太久，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没有的吧，只是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但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深不见底的心湖吞噬，于是他就真的醉过去了。

　　只是，直到现在，杨戬已经忘了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喝酒，当时喝的又是什么酒，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星空之下你沉睡的脸，过了一千五百年，依然在显圣真君的心海里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