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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风月陷阱 ...

  •   那冷婆跟随阮娘拾阶上崖,到了佛图塔旁一排禅舍,当中一间禅舍外有两位小沙弥看守,并烧香念经,超渡亡魂。冷婆早听闻往年香火参拜不绝的佛图塔被禁往,说是佛像崩裂,寺中忙于修缮。此时冷婆抬头看一眼夜色中漆黑高耸的塔身,无端端的一股寒意袭来。阮娘领着她进了禅舍,禅舍铺地一张苇席。阮娘掀开苇席上的白布,将长明灯移近些,照亮了尸首的面容。冷婆走近,伏身望一眼,登时魂飞魄散,涕泪纵横,喃喃喊道:“大小姐”。

      阮娘心下有数,这女尸是孟景兰无疑了。

      待冷婆大哭一场,问道大小姐是如何死的?阮娘方将扫地沙弥如何从坠落的佛像发现尸首,说了个大概,冷婆更是惊骇,悲伤道:“想不到大小姐竟被人狠心封在佛像中,这到底是谁作的恶?”

      山风呼啸夜林,此时无人有解。阮娘且扶着这冷婆回禅房,但见她一路都伤心不已,念念有词。待回到禅房,齐三公子看这冷婆似乎受了惊吓,神志不清,也不强逼,道:“还是先请冷婆歇下,明早再问罢,阮娘你陪着,以免多生枝节。”

      阮娘点头称是,才陪冷婆先行住下,宁晓蝶正要起身回房,齐晏已道:“此处案子就交由你办了,若有头绪,再来告知。”

      宁晓蝶点头称是,却瞧见谢阿弱款款玩着公子的揩扇,望向他时,嘴角一抹笑意,道:“这件案子定难不倒宁公子,就是奔波辛苦些,我这几日定会向佛图保佑你早日查得真相。”

      那满满的幸灾乐祸口吻,宁晓蝶见公子在此,也不敢和她斗嘴,只得瞪她一眼,同一直沉默伤怀的魏冉出了门,没走几步,庭院中却传来宁晓蝶自嗟自叹道:“也只有某人肚中的孩儿才知道我的苦心。”

      谢阿弱听了忍俊不禁,齐晏淡淡一笑,缓缓道:“他是热心肠,处处要置身事外,偏又没有一件割舍得下,堪称魏园劳碌的头名。”

      此时夜已过二更,二人梳洗罢,上床歇息,烛火映着浅青色织暗花竹叶的纱帐,白檀香的香气影影绰绰而来,值此寂静山中的春夜,一波三折后的安定,难能可贵,锦被下谢阿弱依偎着公子,抵足而眠。齐晏瞧她颈后的伤痕,渐渐消散,覆遮的纱巾下,新发渐生,稍稍放心,温柔取笑道:“碧原草长,春时发生,你这满头青丝还真是历劫无数。”

      谢阿弱侧着头枕着臂凝视公子半晌,笑道:“若论劫数,请教公子股上可好了?”

      齐晏一向清贵,高高在上,竟被她揶揄问侯了臀上杖刑之伤,他不由定定瞧着她,道:“你既是我的妻,不拘礼数,大可自己伸手探知。”

      公子竟如此盛情邀请,谢阿弱脸色登时涨红,他轻声一笑,轻轻抱她在怀中。

      次日,宁晓蝶向冷婆聆听往事,细枝末节皆不肯放过,却实无头绪,倒是阮娘瞧出冷婆有事隐瞒,似乎殊难开口,方请冷婆回房中,细意拉拢,方才晓得一件难言的苦衷,这才告诉宁晓蝶知晓了。

      待齐晏与谢阿弱大殿早课罢,回到禅房。宁晓蝶将此事告知,道:“依冷婆所说,这孟大小姐生前原是足不出户,但不知怎的一日一日恹懒起来,有一日登上绣楼,不小心滑了一跤,幸亏冷婆扶住,只是跌了几阶,受了些惊吓。谁料孟大小姐半夜就直呼腹痛,待冷婆扶起,竟不料孟大小姐滑下一个未成形的胎儿来!冷婆惊吓非常,待要禀告孟家老爷夫人,却被孟大小姐垂泪拦住。冷婆十余年照料孟大小姐,视如己出,禁不住她哀求,后头只是将孟大小姐小产一事暗暗瞒了下来。谁料此事过了半月有余,一直称病卧床的孟大小姐就失了踪。”

      谢阿弱怀有身孕,骤听得这番故事,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宁晓蝶道:“依我看来,这孟大小姐多半是落入了哪个薄幸男儿的风月陷阱,这才性命被害。”

      齐晏沉吟道:“此案有两处可疑,其一这孟景兰既是足不出户,如何与人幽会?其二,若此男子乃孟府中人,杀死孟景兰后,又如何将尸首送上山并藏到这天宁寺中?”

      宁晓蝶道:“恐怕冷婆还有事隐瞒,抑或还有些要紧的地方没有想起。”

      齐晏缓缓道:“毕竟此事相隔十年,冷婆有所疏漏也是难免,吩咐阮娘多与冷婆叙话,若有线索,再往下细查。”

      宁晓蝶点头称是,再要接引那上山的陈衙役见尸问话,出门去了。

      谢阿弱问道:“依公子看来,曲之通可有嫌疑?”

      齐晏淡然道:“曲之通没有妻室,若是和孟大小姐有私情,大可上门提亲,孟府虽然难堪,恐怕也不会阻拦,曲之通何必杀人灭口?但此事也有不通之处,曲之通可曾去过孟府?又如何结识孟大小姐?我看此案还有诸多迷云,不如与慧清法师商谈一二。”

      谢阿弱点点头,他瞧她脸色不大好,又道:“你整日闷着,不如跟我一同去见见方丈。”她赞同道:“此案无论如何都与天宁寺脱不清干系,方丈那兴许会有线索。”

      两人起身,穿堂过院,一迳走到方丈室中,门口小沙弥只道方丈在后山亭中,引了二人前去。但看山林中此亭,乱石攒拥,流水锵然,松风苔溪,迈入亭中,正可仰望崖上天宁寺塔,晴空丽日,本是极其庄严的一座塔,此时看来,却似有暗云戾气缭绕。

      此时慧清法师端坐石桌棋盘前,见齐晏、谢阿弱前来,请二人稍坐,慈笑道:“往年老衲已在棋道上输给齐施主两番,今岁新得了残局,老衲私心先钻研了半年,不知能否一胜?”

      慧清法师言语豁达谦和,齐晏微微一笑,道:“方丈是世外高人,胸怀只存善念,不似晚辈久浸争斗之中,棋局上有些杀机锋芒,这才侥幸得胜了。”

      慧清法师闻言笑道:“齐施主抬举老衲了,不如残局前再手谈一局,以观老衲自身的棋力可有长进?”

      齐晏伸手作个请势,慧清法师已执黑子开局,齐晏执白落子,并淡淡请教道:“不知方丈可可还记得修造佛像的巧匠曲之通?不知他为人品性如何?”

      慧清法师道:“当年重修天宁寺塔,曲施主绘制十二幅佛像,塑画威容,端严毕现,老衲逋一过目,已神往不已。寺中许多老僧并捐赠金银的富户善人,皆选定此人重塑佛像。依老衲拙眼瞧来,曲之通专神于此中,志坚意定,不似邪魔歪道中人。”

      齐晏但看棋局,执子不语,谢阿弱却不以为然,曲之通痴迷于匠艺,曾不惜下毒自保,他的城府心计,不可估量,她心念一转,启口问道:“敢问法师,当年赠金银修缮佛塔的善人中,可有一家姓孟的富户?”

      慧清法师思忆,道:“是有一户姓孟的善人,极为慷慨,当年孟家老夫人就常上山中听老衲开坛说经,老衲还记得十年前孟老夫人过世,还请本寺僧众下山到孟府连做了七日法事,其后孟老爷捐了许多金银,只说修缮佛塔也是孟老夫人生前的遗愿。”

      齐晏落子,问道:“不知曲之通与孟府私下可有来往?”

      慧清法师道:“老衲记得曲施主自接下佛像重修一事,半年困居舍利塔旁的禅舍,日夜不出,原本请了些匠人帮手,不过也只是运送石末,调制颜料,听闻曲施主独揽十二座佛像,无论是塑像成形、描金上色,都不让旁人插手,倾注了无限心力,听闻送饭的僧侣,说这曲施主一日都不曾下山,更不必说结交旁人了。”

      谢阿弱又问道:“那孟善人可曾带孟大小姐上山?这孟大小姐可与曲之通私下相见?”

      慧清法师一听,道:“老衲记得是有位孟大小姐,自从孟老夫人过世,思忆不已,每逢初一、十五便会上山小住一二日,听经说法,十分心诚。”

      慧清法师此时已领悟,一丝诧然道:“莫非那具尸身正是孟大小姐的遗体?”

      谢阿弱点头道:“正是如此,孟大小姐的奶妈冷婆已认过了,敢问慧清法师,这孟大小姐上山礼佛,是一个人,还是有人相伴,或者可曾结识哪位男子?”

      慧清法师道:“老衲还记得孟大小姐礼佛,若非孟善人同行,便是家中仆妇丫环相伴,常是笼居寺中整日抄经,她似乎有心归依佛祖,不谈婚嫁,孟善人十分忧心,还与老衲倾诉过,平日自然没有男子相伴同行。”

      谢阿弱听了,不由轻叹道:“这倒愈发稀奇了!方丈可晓得孟小姐未曾婚配而怀有身孕,其后又遭人杀害,按理她足不出户,偶尔也只是上山礼佛,何来的因缘际会?”

      慧清法师一听此言,直念阿弥陀佛,山风呼啸,道:“不料竟有这段孽缘,难怪佛祖发怒,宝塔难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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