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药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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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竹馆与银屏楼之间，有一颗高大挺拔银杏，树冠如伞，叶形也如伞。
秋日的暖阳穿过葱郁层叠的金叶，在凝竹馆的院墙上印下斑斑驳驳的影。偶有随风飘落的几片，蝴蝶一般旋舞，最后落到地面上，企图成为金色的薄毯。
“小姐想要怎么查查这凝竹馆，尽管吩咐就是。我觉得孙姨娘肯定有问题，而桑姨娘也未必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连翘陪着如樱沿院墙边的小路缓步行走。
她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就等自家小姐一声令下，马上便可以付之于行动。
“这凝竹馆和隔壁银屏楼，里里外外的人应该都要好好问问了。”如樱低着头，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你一会儿先去仔细观察可以接触到药材和汤药的下人们，我去看看药罐和药渣吧。”
清夏连汤药苦不苦都说不清，就从这方面入手好了。
连翘领命，精气神十足地转身走了。
如樱独自站在原地，转头望了一眼金灿灿的银杏树，终于踏进了前头的倒座房里。
“二小姐！？”
正躲懒打着瞌睡的粗使婆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已经站在面前，恨不得整个人蹦起来，离她远远的才安全。
“你先出去吧，这里用不着你。”如樱浅笑着，却把那婆子吓得再哆嗦了一下。
这处简陋的小屋子很快安静下来。
如樱环视一周，发现这地方虽然狭小且不太通风，但打扫得颇为干净，无论茶炉上还是桌椅甚至地上，都没有什么灰尘油渍。于是也无法分辨出，是否存在不该出现的脚印、手印。
砖红色的陶土药罐摆在茶炉旁，外壁上已经沁了些陈年的深褐痕迹。
如樱上前将它捧起并打开闻闻气味，并没有明显异常。
她又循着清苦的气味再往外找去。
最偏的角落里，那些熬出精华后的残余药渣，通通按照习俗被被洒在地上，几乎和泥土融为一体。
如樱搂起桃粉的绉纱裙摆，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继而蹲下来，仔细分辨药渣是否对得上药方。
“嗯？”
她用指甲捻起其中的随末，再很快扔回原位。
……这会儿的感觉，就不是一切都很正常了。
如樱站起身，重新折返倒座房。
“清夏妹妹的日子，过得也是挺苦。”
被人摆弄来摆弄去，身体好或者不好，自己说得完全不算话。
她在心中叹气，继而拿起药罐，再次仔细摆弄了一番。
那粗实婆子在门外看着，根本不敢吱声。
***
次日，桑姨娘从晨昏定省结束，就来到凝竹馆等着如樱，可一直过了午时，又到了下午，都毫无动静。
“莫不是二小姐不想管四小姐的事了吧……”她的侍女香苹很是担忧。
桑姨娘本人看着却还算镇定，只说：“她昨天问得古怪，又走得匆忙，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不会置之不理呢。我不怕自己受罚，就怕我的小四儿没人在意……”
“姨娘，如樱小姐来了！”
就在这当口，小丫鬟过来报信。
桑姨娘一听这消息，立刻变了脸色，先再往窗幔里侧躺着的清夏额头上抚摸了一把，随后才有些不舍地往外头走去。
“姨娘每天都来陪着清夏么？母女情深，我都有些羡慕了。”
如樱今天带上了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的谭嬷嬷一起过来，笑得张扬且不太客气，“姨娘算是这凝竹馆里的半个长辈，帮我个忙，把所有侍女仆妇都喊过来，我有话要说。”
桑姨娘尽量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随后让香苹去叫人，自己则引着如樱和谭嬷嬷，往正厅走去。
“一会儿让谭嬷嬷再去给清夏看看情况，姨娘放心就好。”
她听得如樱这样说，连忙堆起了讨好和安心的笑意，想要给如樱冲泡新制的白果甜茶，却又被拦了下来。
“不必麻烦姨娘，我不坐太久。”如樱这话又让她隐隐不安起来。
等众人到齐之后，这位二小姐宣布的更重要的事，更让她感到心惊。
“我昨天去熬药的倒座房仔细查看过，也给药罐上涂抹了些无色无味的毒药，有人看见我这样做呢。”
如樱音色玲珑动听，却字字掷地有声：“大家都好好考虑一下，需要解药的话，到梦花轩来主动坦白情况吧。否则可以陪着清夏妹妹一起发疹子。
“随便你们相不相信我的毒药，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就先走啦。”
她不顾在场众人先是愣住，后是炸裂的情绪，在两位侍女的簇拥下径自离开。
只有谭嬷嬷还笑意盈盈地留在原地，柔声朝桑姨娘道：“劳烦姨娘给老身带路，老身现在就去瞧瞧清夏小姐吧。”
如樱回到梦花轩后并不久，孙姨娘就领着哭哭啼啼的侍女燕丹过来认错。
连翘和忍冬都一脸早就料到的表情，让她想好的话语，全哽在了嘴边。
“二小姐行行好，就念在我也是想为了四小姐好的份上，饶过我这傻丫鬟一回吧。”孙姨娘颇有些勉强地学着卖惨卖乖。
“你先说说你做了什么，我才知道要怎么饶你。”
如樱用小银签戳着水晶梨瓣，撩起眼帘，幽幽地看着她。
孙姨娘干咳两声，斟酌了语气才道：“我是四小姐的庶母，见到她被自己的亲生姨娘折腾病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而且我总担心她这病症一直不好，会把病气过给我的三小姐，就在药罐里多放了两味原有的药材，想是药浓一些，药效应该更好一点吧……”
“姨娘对清夏妹妹的爱护之心，天地可鉴啊。”如樱的话锋凉飕飕的。
“头两天我还专程到她房里去慰问过呢，结果见到我，就跟见到母夜叉一样。”孙姨娘说着说着，语速逐渐快了起来，“她躲躲闪闪又不肯说话，真是有什么样的姨娘就生养什么样的女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忍冬都听不过去了，插嘴道：“孙姨娘想清楚了再继续说话。”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讪讪低下头去。
那边厢，凝竹馆里，谭嬷嬷给清夏望闻问切之后，也退出里间，只和桑姨娘说起话来。
“四小姐的敏症，原是接触了不耐受的香料，身上已经有所不适，又食用了银杏树上落下的白果，两者相冲，最终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她悠悠安抚道：“虽说汤药确实是被动过了手脚，但喝了这么些时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老身再用些金针刺穴和按摩的手法，可以让四小姐尽快排出毒素，恢复健康。”
“被动过手脚的汤药，对小四儿可有伤害？”桑姨娘满心只有这一处担忧。
“那得看具体被动了什么样的手脚，能知道的越清楚，应对起来，也越到位。”
谭嬷嬷不紧不慢道：“这世道，无论嫡庶，小姐们的容貌都还是十分重要的。敏症拖得久了，红疹怕是会留下疤痕。老身早日知道事情的全部，便早日更好地对症调理四小姐的身子。”
她似乎有一双洞悉桑姨娘全部心情的眼睛，温柔却犀利。
“倘若全是孙姨娘指使下人祸害了四小姐，估摸着她会被送到庄子上，等世子爷回来后，才责罚吧。不过听说她与孙管家有亲戚关系，送出去后未必会过艰苦日子，姨娘觉着如何？”
“……这，但是……”桑姨娘内心挣扎着，似乎就想这样认下结果。
谭嬷嬷又道：“但是事情闹大以后，夫人未必不会过问，万一再查出情况有什么不符，遭殃的人可就要更多一些了。”
桑姨娘蔫蔫儿地坐下来，终于下定决心承认道：“是我……是我在她的汤药里，再兑了些凉水，可能，可能会冲淡药性吧……没有酿成大祸就好。”
“四小姐是姨娘亲生的，姨娘下这样的手，应该也很不忍心吧。”谭嬷嬷尽量顺着她的想法，引导她说出更多目的。
“孙姨娘将三小姐教成个窝里横，每次过来的时候，又经常折腾小四儿，再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桑姨娘低着头，潸然落泪：“我知道夫人让我亲自抚养女儿是对我的恩赐。可我原是舞姬出身……教出来的庶女，怕是也只能给人当妾室。小四儿还是得有夫人的怜悯和宠爱，未来才能有前途。”
为了这样的理由，也算情有可原。
但就这么把亲生女儿的身体情况当做斗争的筹码……
谭嬷嬷静静地望着啼哭不止的桑姨娘，颇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如樱最终将两位姨娘的事都简短告诉了郑夫人。
郑夫人听了以后，长久地愣在原地。
“母亲觉得，这该如何处置呢？”如樱在一旁的圈椅上端正坐着，假装自己并没有什么想法。
“我原先觉得母女情深，拆散她们不好……没想到，还折腾出这样的官司来。”郑夫人长长叹息，再道：“姨娘们要闭门思过，迁居不易。不如让胜春和清夏先不住在凝竹馆，都来我这里吧，我亲自管教。”
如樱摇头道：“母亲还要管着怀瑄呢，哪有这许多功夫。原先给我指派的教养嬷嬷不够好，却未必没有其它好的嬷嬷。或者，让她们去萧氏族学也行？孙姨娘专程跟我提过的。”
“说道族学，我倒是想起来有事还没跟你说。”郑夫人突然道：“你祖母的意思是，她托人请了名声在外的插花和琴艺女师父，让你也要和姐妹们一起学。”
“好啊。”
如樱倒是出乎意料地欣然答应了下来。
郑夫人不知道，这是因为她以前就是这样认得了顾茉，今生还想再认得一次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035 药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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