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启明星》七木七木

11、高考来了

　　距离高考倒计时十五天。
　　随着黑板旁倒计时框里数字一天天变小，那种浓郁的剑拔弩张气息愈发明显。
　　然而，倒计时并不会因为你的忧郁而停下。
　　燥热上升的气流中那股淡淡花露水的气味仿佛可以平复焦虑，在每个夜修的晚上伴随着这群高三生。
　　苏祈并不是不紧张，只是觉得紧张无用。三模考试排名退回第三，那种失落有点难言。
　　对于成绩排在后面的人而已，她的这种焦虑可能是炫耀。
　　但是对于她自己而言。
　　那每一分都是横在她和顾临之间的银河。
　　想要接近她的启明星，就必须靠近光或者——
　　成为光！
　　苏祈在埋头苦读的日子里，在某一个疲惫的时刻，会轰然想起顾临那天晚上毫不犹豫的“会”，像是夏日昏暗雨后的一道闪电。
　　而生活确实是一个魔咒，每年接近高考的时候总会下雨。
　　接近傍晚，天空是冷漠的灰色，瓢泼大雨传到教室只剩下“沙沙”声。
　　原本只要丢完垃圾就可以回宿舍，此刻因为没有带伞，苏祈只能独自待在教室学习等雨停。
　　小时候有一百个理由热爱下雨，长大后对下雨的不喜欢只需要一个理由。
　　就是讨厌这种潮湿又灰蒙蒙的天，让人心情郁结。
　　雨声渐小，苏祈才慢腾腾收拾东西起身走出教室。
　　这个时间反正连二食堂难吃的饭菜都没有了，索性也不紧不慢了。
　　苏祈才走出教室发现不远不近有个同学在徘徊，可以肯定的是，应该是找她的，因为四下已无人了。
　　她转身看过去，是个戴眼镜的清秀男生，被打湿的发丝和眼镜片的水珠都让他看起来分外局促。
　　苏祈眨了眨眼，问：“同学，你找我吗？”
　　男生点点头，手攥紧衣角，更加紧张了。
　　苏祈没有催促他说话，只是耐心等他组织语言。
　　男生涨红着脸，终于开口：“苏祈同学，我喜欢你！”
　　像是经过反复彩排过，没有一丝停顿地说完了。
　　有一瞬间，苏祈觉得他的眼尾微微上扬有点像顾临。
　　但是不一样的是，顾临的眼睛从来都是漆黑凌厉，让人看不懂。而这个男生的眼睛一派清澈，把喜怒哀乐都写在里面。
　　回想起高三前那个暑假，懵懂地误把表白的男生当成送传单的，而现在好像更能理解这种变白心境的不容易。
　　要好好回答他人勇敢敞开的热忱心意，那可是别人珍之重之愿意倾诉的秘密啊！
　　苏祈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相当认真重视地说：“谢谢你，同学，你很勇敢。但是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她可以隔着眼镜看到男生眼里闪过的失落，他垂头，攥紧衣角的手蓦然松开了。
　　苏祈杏眼含笑着道：“高考加油喔！”
　　男生郑重又如释重负地点头，腼腆的脸终于挤出笑意：“谢谢！你也是，一定会高考顺利的！”
　　然后转身大踏步往前走，没有再回头。
　　苏祈目送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神情恍惚。
　　她觉得自己远不如这个男生勇敢，他可以勇敢热忱地表达喜欢，也可以一往无前地离开。
　　这让她忍不住想，如果是能和顾临考上同一个大学，她会不会选择和这个男生一样，直接把喜欢说出来呢？
　　这个问题在苏祈脑海里反复萦绕，每下一步楼梯的台阶，情绪都在心里涌动。
　　楼梯口转角有一面大镜子，苏祈脚步停下来，看着里面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生穿着宽松的校服，显得身姿羸弱，长发如瀑，下巴削尖，一双盈盈杏眼里写满了坚定不移。
　　或许，如果有机会再见面，她还是要坚定地喜欢，只是把这当成不会说出来的孤单心事。
　　有些喜欢单单埋在心里就已经足够美好了。
　　是初初萌芽的种子，被少女细心呵护然后茁壮成长。
　　也许会长成一株可窥见天光的大树，冲破云层得见朝霞。
　　也许只是一颗不起眼的蒲公英，被清风吹散，然后重新扎根。
　　苏祈快步走下楼梯，风拱起衣袖，长发飞扬。
　　-
　　高考那天，天气完全不像前几日的阴雨连连，好到令人咂舌，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香樟树鲜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依然闪着光，青春萌动。
　　学校也是高考的考场，少去了很多路途的麻烦。
　　往日里熟悉的校园被整齐贴上封条，拉着警戒线，贴上试室号，显得陌生又严肃，无言地宣布战役的序幕已然拉开。
　　这一个夏日，他们坚定着他们的决定，策马奔跑而去，再不想回头。
　　苏祈后来回想那个时候，很辛苦，步伐匆匆，但是意义斐然，在往后年岁里一直是刻骨铭心的难忘。
　　三天的高考过得飞快，她甚至来不及紧张或者不舍就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对于聚精会神写试卷的他们来说，无论是多漫长的两个小时，都不过在低头写字和抬头看时钟的时候悄然溜走。
　　直到考完回宿舍收拾东西，才慕然发现。
　　原来高中结束了！
　　等成绩的那十六天里，苏祈几乎都在家里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大头觉。
　　只不过刻在骨子里的生物钟会让她早上六点多醒，会让她十一点多开始犯困。
　　高考成绩在24号下午两点半公布。
　　那天家里两位老师一天都守在家里，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两点二十五分。
　　电脑系统账号和密码都输好了，只等半个小时后摁下确认键。
　　两位老师就这样钉在电脑桌上，时不时搓搓手，时不时两人低声说悄悄话。
　　说不紧张是假的，十年磨一剑，好像是玩一场只有一次通关机会游戏，在这个年纪里，高考仿佛就是人生里的第一盘棋局，落子无悔。
　　苏祈决定起身去吃根冰棍压压惊，但是咬了一口发现有点食难下咽。
　　冰凉的口感刺激着口腔，也让她微微颤抖的手平静下来。
　　倒计时一分钟，苏祈把冰棍搁在杯子里。
　　时间从29分跳转到30分，与此同时，苏祈用鼠标摁下了确认键。
　　网页加载中，随着中间的小圈圈转啊转，他们那颗揣在胸口的心猛烈地跳动。
　　心都要跳出来了！
　　突然雪白的网页变成系统的蓝色，成绩轰然在正中央出现。
　　只不过成绩单是空白的，只有前面的准考证和最后一行的说明。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50名，具体分数请于27号查询。
　　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只有耳朵、脸颊、眼框在疯狂发热。
　　她听见向来端庄的祁老师尖叫了一声，然后抱住她，喃喃：“宝贝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苏祈大口地喘气，又不可置信地把那行字反复一遍一遍地看。
　　分数确实是达到了高考屏蔽线，前50名。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已经一片温热，无声又大片的泪水在告诉她：
　　原来，梦想成真是这样的。
　　从初中开始，她就习惯了别人用学霸评价她。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和顾临是不一样的。
　　顾临无疑是天赋型选手，思维敏捷。
　　而她的“学霸”是从小在“父母是老师”这种背景下，自尊心驱动自己努力学来的。
　　小学有一次考了个不及格，但是让她难受的不是父母，而是别人对她父母的非议。
　　“切，原来大学老师的孩子不过如此！”
　　实际上，从小到大，即便祁老师很严厉，也从未和她说过重话，因为知道她有主见。
　　而现在她做到了，做到了离顾临更近！
　　更做到了让自己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让爸妈扬眉吐气！
　　-
　　等具体成绩的这三天，家里两位老师已经给亲戚朋友报了一轮喜讯了。
　　直到27号那天，苏祈才顺利看到具体成绩，总分705，文科全省排名15。
　　苏祈简直乐开了花，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出现在学校红榜的第二，也就是顾临旁边。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怎样的质变。
　　而两位老师们又矜矜业业开始第二轮的报喜讯。
　　苏祈就美滋滋地在一旁看他们打电话发语音，顺便竖起耳朵听着什么时候能报到顾家那边。
　　书桌前那沓摞得很高书大概可以寿终正寝了。
　　这个夏天不再是无趣枯燥的墨绿色，被痛苦的汗水洇开，变成了无比绚烂的鲜绿色，是人生崭新的开始啊。
　　回学校拿成绩那天，大家不约而同地没有穿校服。
　　褪下校服，穿上各式青春张扬的衣服，有种轰轰烈烈的仪式感，庆祝他们毕业了。
　　回想拍毕业照的那天，那些紧张又期待的年轻面孔，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张轻薄的相片里。
　　而此刻，平日严肃的班主任红了眼睛，叮嘱他们拿好成绩单，叮嘱他们填报志愿的注意事项，说得就像开学第一天那样事无巨细。
　　结束后，苏祈和杨茹茹一起搭公交回家。
　　她们哭得眼睛红红靠在一起，窗外是午后晃眼的骄阳，从玻璃窗折射成光斑落在她们泛红的眼皮。
　　如果要把高中比喻成什么的话，苏祈觉得高中就是一趟载满青春的公交。
　　我们嘻嘻闹闹、无所顾忌地上车，然后又不舍含泪地走下了那班车，看着车越走越远，失去踪迹。
　　岁月更替，那趟公交会重新去接下一波人。
　　他们年轻的面孔闪亮又迷人，就像曾经的自己。
　　而我们也要开启新生活了。
　　回家后，苏祈迎来了曾经最期待的暑假，也要开始人生的新规划。
　　由于她的分数被划入屏蔽线，陆续有两个学校提前打电话过来宣传。
　　一个是A大，一个是B大，是省内顶尖的两个学校。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祁老师接的，听见客厅两人在说话。
　　苏祈突然有点没底，从小到大他们几乎很少限制她做什么，但不意味着是无底线地放纵。
　　前几天杨茹茹和她吐槽说，她爸妈想要她读财经类的专业，她却想读文学类的，因此还吵了好大一架才消停。
　　苏祈不禁在脑海彩排了一下说辞，如果他们让她读B大要怎么劝，如果他们让她读不喜欢的专业又要怎么反驳。
　　走到客厅的时候，他们显然形成了什么共识，平静又颇严肃地看她。
　　苏老师先开口：“阿祈宝贝，刚才你妈妈接到两个学校招生部的电话了。我们想和你谈谈。”
　　苏祈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点头。
　　祁老师直视她：“阿祈，妈妈这么跟你说吧，读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一定程度上会很大影响你将来就业方向，虽然不一定是决定性的，但是也一定要重视。”
　　祁老师这个开头已经讲得她内心抖了三抖，只待她宣判。
　　“所以，这个决定，我们会让你自己选。我们知道你向来有主见，因此你要好好重视，好好考虑爱好和就业方向，以及哪个学校的专业更好。”
　　祁老师连贯地讲完这番话，苏老师又在一旁补充：“有需要你可以问问你顾临哥哥或者你表哥，他们是A大的，B大的话，爸爸妈妈再问问同事，有同事的孩子是B大的。综合做好选择，知道嘛？”
　　他们两个的声音比平时严肃了些许，但是他们说的话却让苏祈情不自禁地泪湿眼眶。
　　“爸妈，你们怎么这么好呢！”苏祈微微哽咽地抱住他们。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这都是你自己考的好，有更多的选择。”祁老师抬手揉揉她的背心。
　　与其说是她考得好，不如说自始至终，他们都在她人生观建立的时候做了很多正向引导。
　　她成长路上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最重要的不是宠溺与庇佑。
　　而是尊重和信任啊！
　　苏祈哭得像小孩子一样抽抽。
　　大概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