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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江离个人番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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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江离,离是离别的离。
在我出生的前一周,传来了父亲的死讯,母亲也在生下我之后跳河自杀,所以我的存在一直被冠以不详和离别。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为什么同村的小朋友会那么排斥我,甚至把我当成一个异类,每当我坚持不住的时候,总能想起爷爷那句话。
“我们的小阿离一定要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爷爷从小对我抱有很高的期待,不是像父亲那样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成为抵御外敌入侵保护国家的养料。
爷爷更希望我能读书,明事理。
他对我说,村里的小孩欺负我,排斥我,是他们的认知短浅,在那件事没有发生时,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村里来了一个教书先生,爷爷立马替我报了名,我以为迎接我的会是新生。
第一天,先生教会我的是名字,我很羡慕其他人讨论自己名字那份自信和优越,有些人仿佛就是天生的主角,连名字也那么与众不同。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抬起头,看见面前温柔含笑的沈墨,这是先生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生硬的口吻介绍了我的名字。
果不其然,我说完这句话后班上的同学便像往常那样,开始笑我。
我的脸开始发烫,于是偏头看向窗外,看到了一顶精致华美的软娇,里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正笑着看我。
那笑容不同于其他人的,是纯粹的,不带有一丝嘲讽的,干净的笑。
我心一慌,于是低下了头。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我愣了半秒,当时我还不认识字,但这句话却解了我的围,班上的同学都开始跟着先生诵读。
心中那股酸涩胀痛的感觉被一股力量温柔的化解了。
而等我回过头再看窗外,那顶轿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开始拼命的读书,把读书当成人生中唯一一件大事。
同村的小孩依旧以捉弄我为乐,我麻木的把这件事当成家常便饭,等到有一次他们假装示好叫我一起玩,我还是中招了。
代价是丢了一只鞋。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
我遇见了她,她撑着脸坐在轿子里,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鲜活生动,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四年前那个小姑娘。
她略带无赖霸道的把我和她划为一种人。
她笑着说:“江离,你们名字是芍药花,你的母亲一定非常喜欢芍药花,而我们都是花,我叫赵寒英。”
我的心狠狠一颤,芍药别名江离。
等到二十世纪,花语开始渐渐普及,而芍药花的花语则是,对你情有独钟。
说的不错,我这一辈子也只对她一个人钟情过。
至此,赵寒英便开始无孔不入的钻进我的生活,我颤抖着抗拒,因为我知道,我和她永远不是一路人,永远不会走到一起。
既然结果都是这样,那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必要认识。
但是她太好了,我实在…没法抗拒。
又一次拒绝她以后,她冷着脸走了,我以为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于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回了家。
那天,我发现家里的干柴被人泼了水,我又一次麻木的顶着饥饿的肚子出去砍柴。
那时候我才十一岁,又把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手上没什么劲,砍柴很费力,那是我第一次萌生了,想要习武的念头。
然而,一偏头却发现地上有了砍好的木头,我摸了摸那根木头,扛着它回了家。
即使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是寒英送的,然而等我走回家,看到热腾腾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擦了擦眼泪,喊爷爷吃完了那顿饭。
就这样,赵寒英心甘情愿的扮演着话本里的田螺姑娘,等到我守株待兔站在柴房。
等待我的……田螺姑娘。
果不其然,她又穿了一身男装,蹑手蹑脚的扛着一根半人高的粗木,偷偷摸摸的打开的柴房的门。
被我抓个正着。
她吓得砸到了脚,黑葡萄般的眼睛圆溜溜的转着,耍着赖让我背她回家。
我能怎么办呢?
我已经拒绝不了她了。
那天,她说我们是朋友。
我的心雀跃着,答应了她。
之后她时常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她的话很多,但恰好我都记得,她像一件,天神馈赠给我的礼物。
直到有一次,金陵城又有人来探望她,与往日不同,这次则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
那次,她十五天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开始变得酸涩,隐隐作痛,我知道,我根本没有立场难受。
我只是,赵寒英的一个朋友罢了。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却发现爷爷脸色苍白的蜷缩在床上,我连忙背着爷爷去村上的药堂,然而却被告知,大夫被人叫走了。
我焦急的背着爷爷往镇上走,走投无路之后,她又一次出现了。
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想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然而,事与愿违,那一天,她得到了相府的消息,怔怔的对我说:“我要回去了。”
我想她应该是开心的。
不过看她伤心的样子,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送走了她之后,我开始专心读书,我想循着我们俩约定好的路,一步步走到她身边去。
然而,在寒英走后的第二个月,村里便造到了流寇的洗劫,他们人不多,不过五六个而已,然而村里那帮与我同样年龄握着毛笔的读书人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第二天,沈先生把我留到了最后,问我愿不愿意习武。
我沉默了片刻,就点头答应。
弃笔从戎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其实不算新鲜,因为有了想保护的人,所以才想要变得强大。
四年弹指一挥间,去金陵城的前一天晚上我罕见的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爷爷和沈先生的注视下走出了村门。
一切就像话本小说里那么完美,四年的努力,最终化为我站在寒英面前的那一刻。
听着她的脚步声一步步向我靠近,我的心竟然有点忐忑,我害怕四年的光阴会成为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当时我有些自卑的想,只要再见她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我转过身,看到……长大了的赵寒英。
她的眉目舒展,皮肤透着莹润的光泽,出落的亭亭玉立,我的心不可避免的颤了一下。
我僵硬着身体,用颤抖的声音和她介绍了我自己。
谁知,她竟然对我说:“在金陵城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像将死之人被喂入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我感觉血管中的血液竞开始流动,冻的僵硬的手开始暖和。
我还没有从她想念我的狂喜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寒英竟然又说了一句话。
少女的语调俏皮,声音如厚石砸向结冰的湖底,她说,让我娶她。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人人传诵的话本小说那么美好,我被派往前线,我渴望着,只要立下战功,我就能衣锦还乡给爷爷撑腰,娶到心爱姑娘。
我和寒英的书信没有断过,战场上刀光剑影,皮开肉绽的伤口也因为她信中的俏皮话痊愈。
变故发生在王师即将凯旋归朝时,这次寒英送来的信封里只有一句话。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夜晚,我把这封信贴在胸口,睡的却一点也不踏实。
果不其然,第二天,圣旨就到了。
而我的罪名是投递叛国,我一言不发的接过了那道堪称我人生屈辱的圣旨。
我不知道消息传到哪里去了,爷爷会不会因此受到村民的欺负,寒英会不会相信我?
一夜无眠,半夜,我听到帐外细细碎碎的杂声,我屏住呼吸,果不其然,一阵浓烟……
等到那人进来探查情况时我拍晕了他,而后躲到附近一处山头,看着远处的情况。
听到黑衣人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金陵城。
我躲躲藏藏花费了半个月回金陵城,得到的消息确是,寒英要和李修文成亲了。
私下约见寒英后,我们打算一起私奔,谁知,前一日她却突然反悔。
我不死心,成亲那日,我翻进了她的喜房,看到了她凤冠霞帔的样子。
如果没有那道圣旨,她也会穿着喜服,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吧?
我回到了王村,期望着能再次见到爷爷,然而等待我的再也不是他笑着呼唤我的名字,而且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
我安葬了爷爷之后,骑着马一路往南,躲了半个月,也许是皇城画师技艺高超,时常有人能认出我就是那投敌叛国的江离,因此,我东躲西藏十分费劲。
半个月后,我得知了两个消息。
一是王村被灭,全村上下只留下一个幸存者。
二是寒英暴毙,在大婚不到一个月。
然而这两条罪名的指控,皆和我有关。
我自暴自弃的想,无所谓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爱的人,生死不过一瞬。
我麻木的接受了这一个月发生在我身上的变故。
但我不接受寒英死的这么不明不白,于是我趁着夜色潜入丞相府。
寒英的棺椁被贴上的符咒,上面还拴着铁链,我的心痛的不能自抑,于是往书房的方向走。
在屋顶上,我听到了寒英真正的死因,和李修文叛国的证据。
时间像是被按下倍速键,我杀了李修文,百口莫辩,被判处死刑的那天,斩首台围了很多人。
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恐惧,我那时在想,爷爷走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抚养我?寒英跌下山崖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起我?
银白色的砍刀悬在头顶,落下的那种瞬。
我好似听到神谕。
她说:“江离,你还想在见到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