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71、重逢

　　记得当时方颜点了点头，然后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说：“落落，我等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
　　那年夏天的高考连着下了三天雨，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久违的雨停，天空中还出现了彩虹，钟落落拿着文具袋从三号教学楼走出来时，恰好与方颜迎面碰上。
　　“颜颜，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居酒屋玩啊？”
　　钟落落向她招了招手，谁知方颜看了她一眼就移过视线，她的脸苍白，于是钟落落向前跑了几步抓住她的手，“颜颜，你怎么了？”钟落落感觉方颜的手在颤抖，还有一层薄汗，于是抽出一张纸巾按在她手上。
　　“落落，我身体不舒服，我们改天再约。”
　　方颜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地走了，只剩钟落落怔在原地。
　　那一个暑假，钟落落去了一趟繁华的京市，和贺之舟一起逛了京市标志性建筑，她无数次感叹着这个城市的古朴与深厚的历史文化，贺之舟见她亮晶晶的眼睛，说：“落落如果喜欢京市，等到报志愿的时候就报京市的大学。”
　　钟落落欢喜地嗯了一声。
　　六月二十四号出高考成绩时，钟落落果不其然考进了全省前三百，恰好踩进了民大的录取分数线，至于专业，她如愿以偿地选择了心理学。
　　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时，钟落落拿着新买的手机和方颜发信息，等过了十个小时，方颜才回复。
　　回复的内容是：
　　落落，我决定要复读了。
　　钟落落收到信息后，准备回复的手顿了顿，过了半晌，输入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几秒后，又一条信息发过来。
　　落落，你不用担心我，等你去了民大好好学习，我等着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呢。
　　钟落落沉默良久，回复了一个嗯字。
　　九月，钟落落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当时的她扎着高马尾，一身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整个人朝气蓬勃地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发言稿的最后，她感谢了那段时间刻苦努力的自己，因为刻苦的自己，现在她才得以进入民大。
　　最后，她说：
　　“我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衰，钟落落因军训优秀获得了优秀标兵的称号，又在晚上拉歌的时候为连队表演了一段个人舞，因此在新生群里声名大噪，有好多在校园墙上打听她。
　　钟落落风云人物般地度过了自己的大一上半学期，大一寒假，她受之前的班主任邀请，给这一届的高三生做学习分享。
　　钟落落同意了。
　　她来学校的时候，恰值一轮复习结束，高三生都在教室里安静地复习准备着下一次考试，班主任进入班级敲了两下讲桌，笑着说：“我给你们请来了上一届的学姐，来给你们做学习分享，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钟落落笑着走进来，她一进教室就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方颜，钟落落朝她笑了一下，方颜顿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去，不再去看她。
　　一整个课间，方颜都没有抬起头过一次。
　　等到这一节自习课结束，下课铃一响，方颜就垂着头出去了，因为她发出的动静有点大，于是引来了不少学生窃窃私语。
　　因为班主任不止请了钟落落一个人分享经验，因此她坐在前几排学生中间很清楚地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方颜又怎么了？”
　　“谁知道呢，估计又是去找许老师了。”
　　“你说她看起来好端端的，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我听说啊，她和许老师······”
　　钟落落猛地站起身，桌椅和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引得台上分享的同学停下来，班主任也回过头看着她，钟落落歉意一笑，“老师，我头晕先出去一下。”
　　班主任点点头，于是钟落落推门出去，循着记忆，她来到了许知衡的办公室，推开门看见他的工位竟空空如也，连基本的办公工具都没有。
　　旁边的女老师看她盯着许知衡的工位发呆，好心提醒道：“你是来看许老师的学生吗？他办了离职，前两天就走了。”
　　钟落落对那位老师道谢，随即听到半开的办公室门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她扭过头去听。
　　“天台上有个人！！”
　　“有人要跳楼！”
　　钟落落心一慌，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顺着人群往教学楼的天台爬上去。
　　天台上已经站满了人，因台上人禁止靠近，众人这才围了一个圈，钟落落拨开人群，待看清台上站着的人后心里刹那间一凉，她使劲拨开人群，并不断地对前排看热闹的同学说：“不好意思，让一下。”
　　等到她走到前排，方颜也同时看到了她，方颜凄然一笑，钟落落看着她准备要跳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慌，于是喊道：“颜颜，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
　　方颜特别平静的捏着手里的两张薄薄的纸，低头仔细折叠整齐说：“落落，我病了，没有医院能治得好。”
　　钟落落看她脚跟不断后退，几乎要悬空时，她急得泪都出来了，说：“颜颜，我说过我会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我会治好你的。”
　　方颜孩子气地嘟了嘟嘴，她抬头看天，但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下来，她虚弱地眨了下眼睛，对钟落落笑道：“你永远也救不了我的。”
　　说完，方颜就那么轻飘飘地向后跌去，事情发生得太紧急，从方颜跳楼到消防员和120赶来，中间只隔了十五分钟。
　　最后方颜的父母赶到的时候，得到的也只是她冷冰冰的尸体，和口袋里的一张诊断书和成绩单。
　　那张成绩单不是最近的，而是高三那一年她考得最好的一次。
　　那天，钟落落看着对话框里方颜最后发给她的一条信息是大一的一天晚上，那天她参加社团活动，很晚才到宿舍，打开手机看到了这条消息，但由于困意忘了回。
　　方颜说：【落落，好羡慕你能在京市上大学，我也很想，但是想想，我的成绩还是太烂了，算了，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永远爱笑，永远开朗。】
　　第二天钟落落才回复，结果在此之后，方颜再也没有发消息给过她。
　　等到那天高三生紧急放假，当地公安局通报了一中一学生死亡的通告，钟落落这才意识到，那个温温柔柔腼腆笑着说永远站在她这边的方颜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钟落落发现自己上课频频走神，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有时候看见汹涌的车流她竟然有想冲进去试一试的想法。
　　她得了抑郁症。
　　或许是医者不自医，她终于承受不住在大三办理了休学。
　　她一遍遍地幻想，如果当初她发现了方颜的异常，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如果当初爷爷叫他进卧室的时候，她没有沉迷于和堂妹打牌，是不是就能听见爷爷想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惜，没有如果，像书上说的那样，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的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接受亲人，朋友的死亡，是人终其一生都学不会的必修课。
　　钟落落困在这场暴雨中许久，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偶尔翻抽屉看见爷爷给她做的鱼形剪纸，或者在尘封的课本里看见方颜夹在课本里的写着俏皮话的纸条，她总会蹲下来大哭一场。
　　直到，她猝死后来到了死后世界，那里，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虽说是被迫，她以另一种形式重拾了自己的专业，和亡灵沟通，治愈鬼魂。
　　她心里那场雨好像渐渐小了起来。
　　钟落落以另一种形式学习了死亡教育，直到汪影那天用淡淡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她原来一直在热爱着自己的专业，只是她没有发觉而已。
　　九月，钟落落和昔日民大心理学的同学合作创业，看好了一块租金不算太高的办公楼，准备当做心理咨询室，装修的时候，白京和汪影还过来凑热闹，两个人没说几句就开始拌嘴，钟落落只好走到门外的长椅上看着叶子发呆。
　　冰冰的美食自媒体也做得很好，短短一年就拥有了一百多万粉丝，因为钟落落爱吃，所以冰冰有时会拉她出镜，钟落落也借冰冰火了一把，拥有了十几万的小粉丝。
　　等待营业执照下来期间，钟落落就经营着自己的视频号。
　　可是她的视频画风奇怪，不是在念经就是在算卦，还有探险系列，有网友在下面留言。
　　草莓碎碎冰：【原本以为是个萌妹子，原来是个女道长。】
　　猪猪侠大战奥特曼：【博主可悠着点，有探险博主去那些无人村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了。】
　　民大吴彦祖：【这你就别担心了，你看博主上次在凶宅还睡得那么香，人家命硬根本就不怕鬼。】
　　原因是钟落落又发了一条探险视频的预告，视频标题：今晚八点，不见不散，一起散个步。
　　此视频一发，迅速引发了热议，大家都在看着钟落落又要作什么死。
　　晚上八点，钟落落果然开了直播，她穿着一袭米白色棉衣，整个人温柔又秀雅，容光焕发根本不像是网友担心她被邪祟困扰睡不着觉的样子。
　　她搬了张折叠椅，坐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下，笑着和大家聊天。
　　有细心的网友一下就发现钟落落所在的地方是那个常常闹鬼的后山树林，有网友或许是担心或许是想吓唬她，说：
　　【主播你背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谁知钟落落毫不在意的转头往后看，她回头后笑看屏幕说：“我比你们谁都想遇见真的，那样我就可以见到——”
　　因为更可怕的，她都已经见过，而每个鬼魂，都是别人日夜思念的家人，她并不害怕，还期望着能再次见到鬼，这样就可能有机会再次见到江离。
　　她顿了顿，那句话没说完，于是她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网友的问题。
　　咸豆腐脑：【散了散了，我看这都是剧本，没准有人在主播旁边陪着呢，绝对是剧本。】
　　此话一出，自然不出意外的被楼里钟落落的真爱粉骂了几十条。
　　过了很久，那位咸豆腐脑继续发言：
　　【不是，你们看，主播背后真的有一道黑影。】
　　钟落落被这一条评论吸引住，顿了几秒，然后向后看，那道影子隐匿在一棵树后，只看了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影子。
　　是他吗？
　　钟落落心跳少了一拍，静静地看着那道影子向她走来。
　　他自林深处缓缓走来，惯常穿着那一身黑色大衣，高挑又英俊，许久不见，他的神色看起来更沧桑了些，钟落落忽然觉得，他在那里等了好久。
　　江离站在她面前时，钟落落甚至以为这是幻觉，她忘了关直播，于是镜头直直对准两个人，她用手背去贴江离的脸，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她怔了怔。
　　江离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问：“怎么了？”
　　钟落落看着自己的手，愣愣的说：“是热的？”
　　此时直播间炸了锅。
　　小纯：【是个帅哥，188的帅哥，哇塞。】
　　爱喝豆汁：【本以为进了个探险直播间，没想到是小情侣恋爱，标题党，走了走了。】
　　此时咸豆腐脑发了最后一条。
　　咸豆腐脑：【你看我就说有个影子你们还不信。】
　　此时直播间众人纷纷倒戈，“豆腐姐，我愿意称你为我的神。”
　　江离轻轻抱着了钟落落，他身上的梅花香已经消散，身上的衣服质感柔顺又薄，似乎能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音，抱了一会，江离感受到怀抱里的钟落落在低声啜泣，于是轻声问：“怎么哭了？我不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