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叫我去捉鬼》庭栀

2、江

　　回到家的时候，钟落落看了看表，已经深夜一点半了，看着那碗坨掉的泡面，她想也没想就倒进了垃圾桶。
　　已经死了一次的她无比爱惜自己的命，她去冰箱里找了一个面包填上肚子，然后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摸着自己的心脏，想起那个男人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总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好熟悉。
　　剧烈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复，钟落落捞起床头的手机。
　　点进第一人民医院的公众号，十分生疏地点了一个预约。
　　她倒要看看，自己身体出什么毛病了，这一次，她要未雨绸缪。
　　挂号费竟然要50，钟落落觉得有点肉痛，但还是选了支付。
　　钟落落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舒服地感叹，这才是人过的作息。
　　她打开手机一看，工作群里没有什么消息，除了王总监两个小时发的一条消息。
　　走狗王：【钟落落，我要你改的广告策划案呢？是不是不想干了！】
　　还真不想干了，不过自己养的多肉还没有拿回来。
　　钟落落深吸了一口气，锁了手机屏，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
　　她换了一身衣服，决定趁着午休的时候去公司拿东西走人。
　　看了一下手机里的零钱，钟落落决定骑着共享单车去公司，以前总是待在写字楼里看不见太阳，此刻被不那么强烈的阳光照着，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惬意。
　　吹着微风，很快自行车就骑到公司楼下，钟落落所在的一家广告公司就在七层。
　　刷了卡，钟落落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她走到自己工位上，摆放的东西不多，在这家公司干了不到半年，自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把东西收拾到牛皮纸箱里，转身就要走。
　　一道狠毒尖锐的声音叫住她，“钟落落！！！是不是不想干了。”
　　钟落落头都没回，回了一句，“是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放弃了去茶水间薅两袋公司咖啡的打算，径直往楼梯间走，感知到背后的视线，钟落落回了头，她看到因王志伟一句话而放弃午休来围观的同事，以及他本人。
　　钟落落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这一扫，不对劲，王志伟身边一团黑色的影子。
　　见鬼！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黑影消失后，逃似地按了电梯，走出公司大楼。
　　手机震动，钟落落掏出手机，竟然是躺在通讯录里很久不聊天的大学同学发来的消息。
　　汪影：【你神经了？】
　　钟落落没回，打开地图，把目的地设置为，第一人民医院。
　　她实在不相信，自己还没过三十，就猝死在了家里，虽然平常不怎么锻炼身体，一日三餐她是一顿也没落下，就因为熬了几个大夜，身体就垮了？
　　不至于不至于，钟落落飞快地蹬着自行车脚踏板，顺路把从公司拿回来的东西放回家里。
　　今天周二，居民楼下莫名地安静，一个大爷静静靠在楼下的沙发上摇着蒲扇，一副悠闲自得的惬意模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退休才是人生真正的开始。
　　钟落落羡慕地看了一眼大爷，随即抱着牛皮纸箱往楼上走，为了省钱，她租住的地方属于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爬上四楼费了好大的劲。
　　她把纸箱放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钥匙，看了一眼门牌号，404。
　　以前忙着生计，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去阎王殿走过一趟，却觉得这门牌号非常不吉利，有想把它换掉的欲望。
　　进了家门，钟落落把纸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因为房子是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租住，她不用担心物品遗失问题。
　　她去冰箱拿了瓶饮料，拧开瓶盖刚往嘴里送，就想起自己现在死因不明，喝太冷的对身体不好，于是放下瓶子。
　　拿了一顶遮阳帽，往门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她突然听到一阵咚咚咚咚声音，是从浴室方向发出来的，
　　是和她合租的另外一位女孩吗？
　　可是今天明明是工作日，她不是应该正在上班吗？怎么还会在家？
　　钟落落看了一眼手机，门诊预约的时间快要到了，她没多想，关上门就往下走。
　　第一人民医院坐落在外经贸大学旁边，钟落落把共享单车停在一旁，上了天桥，三三两两外经贸的大学生结伴从她身边经过，她有些艳羡地看了他们一眼。
　　大学生活真的是人生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没有繁重的课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走到医院大门，钟落落从一旁的通道进去，马路两边，人们是截然不同的神情，从里面出来的大多神情放松，多半是身体没有大碍。
　　而从入口往里走的皆满面愁容，包括钟落落自己。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得什么病死掉，如果偷懒摸鱼也算一种病的话，她甘愿受惩罚。
　　过了安检，她朝里面走去，医院里面种着各种植物，油松，龙爪槐，门诊楼外种着一棵棵白玉兰，此时正是花期，风一吹，洁白的花瓣落下来，可惜她现在无心欣赏美景，只得快步朝楼内走去。
　　钟落落挂了心血管内科，取出挂号单，她朝楼上走去。
　　坐在候诊室里，她环顾四周，基本是上了年纪的人来检查心脏，她坐在一堆人里格格不入。
　　她听到语音播报自己的名字，急忙从位置上起来，快步走进诊室。
　　钟落落有些拘谨地坐到医生对面的长椅上。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一个月前的体检报告，钟落落入职半年，恰好赶上公司一年一次组织员工体检，她一直保留着体检报告，今天去公司收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它拿了回来，想让医生看看自己有什么问题。
　　钟落落指着上面一栏，虚心求教，“请问医生，这个窦性心律不齐可能会猝死吗？”
　　医生接过她的体检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她的心田图，摇了摇头，说：“这心律不齐大多数年轻人都有，少熬夜就行。”
　　钟落落长叹一口气，哦了一声，又指着体检报告几个有异常的地方，一个劲地问自己有没有病。
　　刚开始还好，直到医生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有病。
　　“医生，您再帮我看看，我到底什么毛病？”
　　医生摆摆手，像是厌倦了她这副十万个为什么的模样，准备叫下一位患者进来。
　　钟落落看医生不信，把手机摊在手心，放在医生眼前，示意他看屏幕。
　　时间：1:44
　　网页：百度在线问诊
　　钟落落：【熬夜有猝死的可能吗？】
　　网络刘医生：【您好，熬夜会有猝死的可能···】
　　医生：······
　　感觉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侮辱。
　　医生抬起头看了钟落落一眼，淡淡威胁道，“再胡搅蛮缠我叫保安了啊。”
　　钟落落只得从诊室里面退出来。
　　出了门诊，她沿着住院部大楼，从种满蜡梅的小道往后花园走去。
　　花园里的映山红被套上了塑料袋，水池清澈，园林中式设计，后山有叽叽喳喳的小鸟。
　　她走到一个无人的凉亭，靠在木质的栏杆上发呆。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钟落落的心始终悬着，成为这个医院里的第三种心情。
　　她看着远处的腊梅，不出意外地想到了江离。
　　他究竟是什么人，没有人一出生就是阎王吧？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才成为阎王。
　　神仙不老不死固然好，可是钟落落并不认为掌管阴曹地府是一个肥差。
　　昨天经过黄泉路的时候，她从车内看车外，路上全是飘荡的游魂，有的死状凄惨，所以面目丑陋。
　　只一眼，她就收回视线，而江离，却要一直守在这寒凉的地方。
　　身在地狱，怪不得他昨天脾气那么差，还一副倦容的样子。
　　钟落落等到太阳光没那么强烈之后，才从凉亭里起身离开。
　　走出医院，她深吸一口气，随便挑选了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朝附近的一家大商城骑去。
　　江离昨天说让自己替他捉鬼，可他又没说什么时候上班，或许地府的工作时间和阳间不一样，老板没安排活，自己就乐得清闲。
　　她是准备去吃一家杨记米线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钟落落看见一辆昂贵的黑车缓缓停在自己身旁，她小心翼翼地往另一旁挪了挪，虽然不认识牌子，但如果不小心刮到，她这半年又白干了。
　　她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视线。
　　车窗缓缓下降，她又看到了那张冷淡至极的脸。
　　咦，老板来派活了。
　　江离手臂搭在车窗上，不知道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他目光清冷，但看向她的时候仍带有一丝笑意。
　　笑什么？
　　怎么你见我每次都笑？
　　本姑娘又不是喜剧演员！
　　钟落落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老板有什么吩咐？”
　　江离收回目光，挽了袖子，垂眼轻声道，“广茂大厦，有鬼，跟上。”
　　钟落落哦了一声，正准备把自行车推到旁边可停放区域时，绿灯亮，黑车驶入车流，转眼消失不见。
　　谁家出外勤还要自己骑车去啊！
　　共享单车没有发票怎么报销？
　　钟落落手机设置路线，定位广茂大厦，此时已经中午四点，再过一个小时，即将迎来晚高峰。
　　她自行车骑得飞快，三公里的路程用了不到十五分钟，钟落落再快觉得吉尼斯世界纪录都要给自己颁奖。
　　把车停到广茂大厦门口，钟落落快步跑了进去。
　　第一天上班，可得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广茂大厦一共十五层，属于综合性购物大厦，地下一层和一二层都是餐饮店，三四五六层是服装店，中间是家具店，最顶层是一家电影院。
　　没有得到江离的确切指示，钟落落乘着手扶式电梯慢慢往上走，在一楼逛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
　　到第二层的时候实在被食物的香气迷得走不动道了。
　　这可不怪她啊，老板。
　　给下属工作任务的时候要讲清楚要求。
　　再说，捉鬼不是一般晚上捉最有效吗？
　　米线上桌很快，钟落落感叹了一下，红油点缀着清汤，鲜虾丸子等食材一看就很新鲜，让人胃口大开。
　　钟落落小口喝着汤，耳朵不由得被旁边两个女生说的八卦吸引住了。
　　“这大厦闹鬼！”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我舅妈商铺开在楼上，说一开始这广茂大厦晚上营业，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顾客受到莫名奇怪的伤，之后晚上就不营业了，是因为···”
　　女生感受到钟落落的视线，突然小声，防备地和另外一位女生交头接耳，不一会儿就端着餐盘到离钟落落远一点的地方坐了。
　　钟落落：······
　　什么意思？
　　不厚道！
　　讲热闹不给她听！
　　钟落落撇了撇嘴，随即收回目光，低下头专注地吃着米线，可能是这两天经历过太多事情，她的碗很快就见底了。
　　她擦了擦嘴，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分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淡漠至极的声音。
　　“钟落落？”
　　声音似空谷传讯一般，江离声线不高，叫她的名字没有任何感情，落在她耳朵里却能让她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钟落落立马给出了回应。
　　她清了清嗓子，手呈小喇叭状朝天上说：“老板，我找不到你啊！”
　　江离的声音这次再也没有传来，钟落落有点怀疑，刚刚那声只是她的幻听，自己只是地府一介小小员工，江离把捉鬼的任务寄托在她身上实在太高看她了，更何况，地府不缺人才，他又怎么会独独看着自己完成任务呢？
　　虽然是这样想着，钟落落还是补了一句。
　　“老板，你不要给我记旷工啊！我马上来。”
　　江离站在三层一家服装店门口，因为其样貌出众，气质尊贵，引得过路人注目，更有甚者，还拿着手机跃跃欲试，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他冷淡地扫过，耳边听到钟落落遥远的声音。
　　“老板，你不要给我记旷工啊——”
　　他抿唇，眼神一怔，眼看旁边的被朋友推着的一个陌生女孩就要走到他身边。
　　江离打了一个响指。
　　女孩脚步突兀地停下，面上带着疑惑，转头问自己的朋友，“我们要干什么？”
　　她的朋友也是一头雾水，“对啊，干什么来着？”
　　江离抬眸，继续往最里面的商铺走去。
　　钟落落这边快速放回餐盘，朝门口走去。
　　她对着天空说完那句话后，江离久久没有回应。
　　她心里一直在默念，江离千万不要生气，她还想多活几年，老爹想要来城里看她，火车票预售期都要十三天，至少要让她活过这十三天啊。
　　不对，她在想什么？
　　江离答应了要让自己活，总不能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以前带薪摸鱼习惯了，现在突然把这爱好带到新公司，还是要命的那种，钟落落突然感觉有些悲怆。
　　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卯足了劲一层一层爬楼。
　　广茂大厦很大，一层和一个操场差不多大，何况还有七七八八的商铺。
　　里面人头攒动，钟落落想找江离实在费劲。
　　不应该啊，江离虽然冷酷，但实在帅气，钟落落笃信，人群中她能十秒认出老板。
　　爬到四层，钟落落扶着膝盖，在楼梯口喘气，要命，爬楼梯比跑八百都费劲。
　　一只皮球哒哒哒地从旁边弹过来，一道小身影飞快跑过来，按住那颗球。
　　一道稚嫩的童声从她旁边传来。
　　“姐姐能陪我玩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