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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魔鬼邀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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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医院的走廊上,周围人声嘈杂,不时有路过的护士医生向我问好,一向礼貌的我却无心应答。
身为一个医生,我知道肺癌晚期意味着什么。
但身为一个儿子,我却还是没有看一看CT图的勇气,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惨淡的事实。
爸爸小的时候就抛弃了我们母子,妈妈一个人孤苦伶仃把我带大,好不容易等到我真成了医生,她却再没一年的活路。
即便知道这有违道德,我还是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根烟,漫无目的地向医院外走去——毕生所学皆是无用的荒唐,到最后都救不了自己最爱的人,哪管什么制度规章狗屁世道。
入秋了,天气渐冷,我只批了一件单薄的白大褂,浑身冻得直发抖。
吐出一口烟雾,心中还是忍不住埋怨上天的不公:
这辈子我和妈妈与人为善助人为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连那个抛弃我们母子的男人实在畜生,他进监狱后,妈妈依然照顾爷爷奶奶,为他们养老送终。
我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优等生,考上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在毕业后又顺利来到全国最好的综合性医院,从业这五年以来一直医者仁心,到底是哪里对不起老天?
偏偏要这样报复我,让我唯一的亲人不得善终?
正低头走着,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我:“章程,想救你妈妈的命吗?”
这声音我听着陌生,回头,看到三米远处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穿着一身白色,普通人的长相,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我不记得医院里有这号人。但是医院这么多科室,我也算半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也正常。可这人为什么既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妈妈的病情?
男子走近,我才仔细看清他的脸:他剃着寸头,小麦色的皮肤,嘴唇很薄,鼻梁高挺,眼窝也深邃的像是欧洲人,但是眼睛不大,而且眼白面积似乎过大,看起来双眼凹陷而无神。
这不是讨喜的长相。多半是个骗子,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了我的信息,借此敲诈勒索,骗我买什么神仙粉一类的灵丹妙药。
“你是谁,有事吗?”
“我是能救你妈妈的命的人,章程。”
果真是个骗子,就算再想自欺欺人,我是一个医生,也知道妈妈到底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轮得到被他欺诈?
于是不耐烦地回答道:“现在能救我妈妈的命的只有老天,你是吗?别在这招摇撞骗,给我滚。”
“我不是老天。我是魔鬼。魔鬼是就是撒旦,撒旦的职责就是替上帝到人世考验人性,观察世间。”
男人并不生气,面色平静,愈是平静就让那空洞的双眼更显得诡异万分。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活了二十九年,还没见过这么愚蠢的骗子,冷嘲热讽道:“我什么都不信。我连老天都不信,你以为我会信上帝那一套吗?
“你父亲在你六岁那年抛弃你和你妈妈,你十岁那年他因为打人进了监狱,十二岁那年他出狱后因病逝世,你十五岁那年奶奶去世,二十岁那年爷爷去世。”
我面不改色:“街坊邻居,一问便知。”
“你妈妈从小靠打工一个人把你辛苦带大,先是超市收银员,再是低端商场的导购,生病之前一直在做家政阿姨,一共有过三个雇主,分别是……”
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说辞:“不足为奇,你把我拦住,就是为了跟我罗列这些小事?”
我转身想走,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
“你从小到大,遇上什么大事,都在心里求一句话——”
我怔住。再次回过头去,男人已突然间换成一身黑色,面色平静如常。
明明刚刚还是一袭白衣?怎么会突然间换成黑色?是我眼瞎了,还是他为了行骗的把戏?
“什么话?”
男人看到我对他的话终于感了兴趣,笑了笑,缓缓说道:“心到佛知,尽志无悔。”
我彻彻底底愣在原地。他说的一点没错,从小到大,无论是人生大考,还是遇到什么麻烦,我总是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心到佛知,尽志无悔。这话我在心里念过上千遍,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半句,就连我最信任的妈妈也从不知情。
如果说前面那些信息还只是蜻蜓点水,不足为怪,他是怎么会知道我的最隐秘的心思的?
男人看出了我的震惊和异样,再次开口道:“这二十九年,你求过那么多次的神明,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不信吗?”
震惊之余,我已经再也说不出半点话来。
“这回,你相信我有可能救你妈妈的命了吗?”
我没回答,沉默很久,才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求的这句话?”
男人揉了揉眼睛,浑身黑衣又突然间再次变成白色,说道:“我是魔鬼,魔鬼替上帝执掌世间。”
我茫然无措,几乎是不自觉地说道:“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男人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会的,我相信死后我们都在来世相见。”
我痴痴望着眼前的男人——这是父亲临死前,他和我的最后一句对话。
世界上除了我和死去的父亲以外,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难道他真的是魔鬼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抬眼看着前方的医院仍是往常模样,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家属依旧满脸愁容。
这明明就是真实的医院,这明明就是真实的人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这里化名华归魅。”
“华归魅?”
正想继续追问,同事张医生从我身边经过,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发呆啊?章程,我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阿姨的事你别太上火,或许就有转机呢?咱们医院的医生,一定竭尽全力,你只有放宽心,阿姨才有人照顾啊。”
我敷衍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我,在和一个朋友聊天。”
“朋友,什么朋友?”张医生环顾四周,眼中满是不解。
男人仍站在那里,面带一丝和善的微笑。
“章程,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张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忧心忡忡。
“没,没,我在微信上聊着,你放心,我没什么事的,在医院毕竟这么多年,你快去忙吧,别担心。”
我话都开始说不利索,只想张医生快点离开,只怕下一秒,这个自称撒旦的男人就要消失不见。
“好,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啊!”
我点着头,确认张医生走远后,才再次开口问道:“怎么救?”
魔鬼转身,说道:“说来话长,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