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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沧海桑田3 ...


  •   重光振衣起身,顺着麒麟所引之路走去,行至半道,忽地顿了脚步。他望着那片竹林的目光依旧深远,教人看不出情绪。
      树林内具是烟波浩渺,此时麒麟子在一汪泉水边设了棋秤,身后一株千年老柳枝绦低垂,伸出一片树荫。
      正午的阳光明亮得刚好,重光立于云端,衣袍鼓风 ,日光自对方身后照来,映出一片凛然。
      “帝君醒了。”
      麒麟原是妖族,后而在妖魔之战中始麒麟陨落,麒麟子便退居天幕山内。
      重光垂眼关注着棋盘上黑白胶着:“残局。”
      “是,残局。”麒麟子轻笑一子断下,“帝君可要与吾下一局?”
      重光微微一笑,依言坐下,在中腹落子。
      麒麟子紧跟其后:“还未恭贺帝君神识觉醒,想来归位之日不远矣。”
      重光仍是微笑着,落子不急不缓,似一味地专注于棋局。
      一子下,之前焦灼的棋势历时分明。
      麒麟子拈着白子:顿了顿,“此局有解,不知如今残局,帝君可有解?”
      重光抬头瞧了他一眼,拈着棋子敲了敲边沿,轻笑出声:“既是残局,自有破局之人。”
      麒麟子早知金衍心思敏锐,也不多话:“麒麟一族仰赖帝君恩惠,隐居天幕山,如今局势却无法助帝君一臂之力,实是汗颜。”
      他当初为了得天幕山与归墟庇佑,起誓若非天幕山结界受创,麒麟一族不再插手三界之事,如今即使有心亦是无力。
      重光摇头:“你能助伏宿一臂之力,便是助孤一臂之力。”
      伏宿能在天幕山内游荡良久,化形而出,之前更是打开归墟入口,少不得麒麟子相助。
      麒麟子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没有怪罪之意,继续说了下去:“帝君这一劫应得仓促,吾却觉得,另有隐情。”
      重光转头看着远处水波荡漾,他施施然落子,伴着着话语,有风拂面而来,吹得他衣摆招展:“无论是何,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麒麟子从他话语的微末处咀嚼出些许异样得情绪,一时间想了又想,最后只能默默跟上一子。
      他与金衍交情虽深厚,但有些话还是不好轻易出口。
      “麒麟角吾已备好。”
      “多谢。”重光朝他拱手一笑,记下了这个人情。
      如他所料,麒麟子拿的十分爽快,但是难的是另外两灵。
      麒麟一族属于上古血脉,要与麒麟子的麒麟角匹配,就唯有龙族。
      凤凰一族当年在妖魔大战中举族入魔,举族陨落,早已没了消息。
      九尾一族亦是上古血脉,倒也可以替代。
      他需尽快寻到九尾狐族的狐尾和龙珠。
      可涂山崛……他不知道对方当时是否也参与进了当年的事情中,倒是青丘,可以让伏宿前去看能否要到九尾天狐的狐尾。
      而龙珠,怕是要去妖界盘龙殿找熬烈了。
      重光抬眸:“伏宿,仙界之事孤记不清,但是若要天狐九尾,不是去青丘便是去仙界镜花水月,你替孤询问青丘狐族,可有天狐九尾余留。”
      伏宿手放到剑柄处:“你去何处?”
      “孤要去紫霄殿。”
      重光想着,他如今修为不济,元重华的魂魄与长明灯被他带着不反倒不好,倒不如先放到他在仙界的紫霄殿。
      *
      仙界上,恢弘的的仙庭屹立于云端,云雾渺渺,偶尔有霞瑞之色,紫霄殿位于仙界偏远深处,仙界之中的仙灵都少知有这样一个地方。
      无他,金衍奉行不仁,信奉无情,平日并不喜杂事。
      故而在仙庭立下天律之后,多是在紫霄殿修行,对仙界内的生灵甚少关注,若不是因为妖族时常来犯,整个仙界只怕都不知有这样一个仙帝。
      紫霄殿内有阵法,隔绝外物,殿外有他亲自栽下的蟠桃木,有飞花伤人之效,故而敢来这百里桃林的仙人一直很少。
      如今再临,紫霄殿却是清冷了几分,桃林里的花草精灵都无精打采的。
      铮!
      渺渺的琴音自极远处迢迢而来,曲调清婉,却又并不如何放肆。
      灵力于桃林中间奔腾驰骋,仿佛击中了一根无形的琴弦。
      以气为琴,灵力为弦!
      芳草向着两侧分开,一身白衣的仙君端坐于上,那琴声便仿佛从天上来的一般,美妙动人。
      乐声在林间化为实物,有仙鹤飞起,祥云笼罩。
      重光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那种玄妙的境界。
      天道之下,万物有序,花开花落,死而复生。
      下一刻,最后一道清雅的乐音轰然而上,直窜云霄,数不尽的青光散播在整个桃林。
      林间的看不见的草木精灵兴奋地飞舞歌唱,沐浴这片灵光。
      噌的一声,琴音乍止。
      重光自那种玄妙的境界中被唤醒,他睁开眼。
      清均正斜倚在一方石阶上,左手支颐,右手握着一卷道经,身边放着一把琴。
      他手中那卷南华经堪堪百尺之长,卷首那一段已然跌落在地面上,看完的部分从他膝盖上滚落到地面,参杂着点点金芒。
      想来对方已然来了一段时间。
      对方的面容在柔缓的阳光下,极致温柔,脸庞如暖玉般,盈润生辉。
      重光心头浮上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清均……你在等孤?”
      清均转头不作声地一笑,广袖宽袍,白鹤欲飞:“本君在这等你。”
      “金衍,你我万载交情,回仙界都不来见我?”
      此话如和煦的春风,融融的暖日,让重光心口的燥意平复了些许。
      “久候。”
      重光扫过四周,跌散的零散卷轴铺陈开来,雪白的绫,纯金的丝,在斑驳的天光笼罩下,就像一道道银色的流光。
      清均目光黯了下去,带了些倦意:“是啊,我等你够久了。你转世已有五千年,此地已只剩下了这些草木。”
      重光看着满片的蟠桃木,或许是心境不同,突然心生感慨:“护主的都是死物,而那些活物,早已生出异心。”
      就如白凌和衾寿。
      一个是他的徒弟,由他教养,一个是他的下属,由他点化,却都与他背道而驰。
      清均眼中暗藏失落,他缓缓摇头道:“此地有死物,亦有活物,帝君莫要以偏概全。”
      重光忽地想起,清均亦是仙界的仙君之一。
      久久无言后,重光轻声问道:“清均……孤忘了什么?”
      清均垂下眼,抿出一点得体而端方的微笑:“忘了什么你往后会再记起,而如今,你尽快恢复才是最重要的。”
      清均静静的看着他,手忽然贴近重光的肩头,开始如同试探一般的轻缓,而后重重的按住。
      那只手不像他一般看起来冷清,反倒如火一般炽热,通过肩处烙在心口。
      重光心尖一颤,脱口而出:“清均。”
      伴随这两个字,纷杂的记忆汹涌而来。
      太漫长的回忆让他难叙其声,万年来并肩作战的人和眼前的人面容重合。
      清均见重光并未退开,捏着的手指紧了些,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金衍……我真不想让你记起,却又盼你记起,盼你记起桃林下的一切。”
      他们二人相交多年,是非种种又岂是一句“记起”,“忘记”便能说清?
      重光看着地上那一尺经卷,先是沉默了一会,继而才开口:“记不记得其实并无区别。”
      “没有区别?”
      清均摇头:“或许对你而言如此,但对我而言却不是。”
      重光沉默片刻,缓缓阖上眼:“孤已非从前,就算记起也不似以往,你……可以不把孤当成金衍。”
      对方等的是仙帝金衍,而他……早已转世。
      何况,他细细回忆了许多,前尘与转世的记忆都在,唯有他在那次仙妖大战之时和陨落人间的记忆不全。
      清均修坐忘道,向来不喜事端,此次倒也不必他来淌这浑水。
      念及此处,重光开口道:“你若不想卷入其中,便于清宵殿闭关吧。”
      清均听到后面那句,脸色变得晦涩难明,他转头看着重光,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可惜看到的是无波的湖水。
      清均的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当时,白凌他们邀我问天,后我与你同上战场,回来时他们便说天问示警,你逆天而行,要压你上落仙台。”
      “你可怪我当时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这倒未必。
      重光偏头一笑,淡然道:“你有你的立场,这世上本不该有什么‘舍命相救’,孤欠不下这份恩情,亦还不了这份因果。”
      “何况,孤还未谢你护我元神”
      他虽然记不得,却也明白,若是他真的上了落仙台,封了紫府仙筋,又如何有轮回的机会?
      “我确实不想置身其中,但你也有脱身之机。”
      清均的指尖有些颤抖,他放开重光的手腕,改为扣住他的肩膀:“重光是你,但不过是你的一部分。”
      “你我万载交情,难道还不比那转世几千年?”
      “随我隐世,我助你修行。三界之中凭你我二人,又有谁敢来为难?” 
      隐世……重光闻言,顿了顿。
      他记得,大劫之前,蟠桃林内,清均曾相邀过他一次,被他拒绝了。
      若当时他听了清均之言,便不会有那番劫难。
      清均将重光肩头猛地拉近,隐藏起自己的表情:“金衍,我等得太久了。你一直向前走,从不会回头。”
      重光只觉得对方手上紧绷着,鬼使神差的,他情不自禁道:“我若欲持剑在前,便不能回头。”
      言从心出,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清均握着重光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待重光由于脉门被制而本能收回,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竟是这样吗?”
      他低低一笑,随即猛的睁开眼睛:“现在呢,金衍,你应是不应?”
      “让我继续等下去,还是与我隐遁?”
      重光感觉自己的双手再次被紧紧捉住,他叹息道:“清均,逃避无用。事已置此,不如面对。”
      “我一直在面对,逃避的是你,金衍!”
      清均定定的望着他,语调急促,甚至带了些隐隐的愤怒:“我等了你五千年,不,是近两万年,而你从不会回头!”
      “本君邀你隐遁,你拒绝;邀你同修,共赴大道,你拒绝;邀你双修助孤突破瓶颈,你依然拒绝!”
      “金衍,你是拒绝,还是不敢答应!”
      听着对方这种近乎责备的语气,重光垂着眼睑,无言良久。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又闪过些许破碎的片段,越是回忆,重光心中越是起波澜。
      他翻腕,将自己的手抽出,阳光映进斑驳的桃林。
      重光抬眸直视对方:“你我之道相近,推崇不仁,信奉无情,有些念头不过自损道行。”
      “孤问心无愧。”
      重光上前几步问道:“清均,你有事瞒孤,你今日特意在此等孤,究竟是仙界有何动作?”
      对方明显是特意来紫霄殿外等着他,必然是有话与他说。
      清均一顿,转过身去:“本君只顾你,别的一概不知。”
      重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若清均不愿意说,无人能迫他。
      也罢,此事他本就该置身事外。
      “你要去哪?”
      清均见重光欲离,向来从容的神色也再端不住:“你方才说,世上不该有‘舍命相救’,那你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
      口口声声说世上并无舍命相救,但是他现在在做什么?三灵岂是那么好取的?
      重光低首,盯着面前璀璨的经卷,湛蓝般的瞳孔中映出两团金色的光辉:“于金衍如此,但孤乃重光。”
      “那份因果太重,孤还不起。”
      他转世,元重华不单引他入道,助他修行,更是修为丧尽,兵解陨落,连魂魄当时都差点没留下。
      那样重的因果,他还不起,也欠不起。
      阳关洒下,教人看不清均清神色:“金衍!你是认了那个名字,还是认了那个身份?”
      如海的记忆袭来,一时让重光有些失神,他疲惫的闭眼:“孤认了。”
      重光本就是他,或者说如今他便是重光。
      “好,你既认了,本君还有什么好说!”
      清均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猛的一顿,一时间天际灵机激荡,脚下滚滚云海也躁动不堪。
      四周的草木精灵似乎也感受到清均的隐怒,一时又藏回本体中。
      “金衍!此次不是示警!你取三灵化体违天而行,涂山崛借口于此相助九尾一族,实则要杀你!这是条死路!”
      对方突如其来的愠怒让重光有片刻的惊愕,但是此刻也无暇再多言其它。
      重光伸手碰了碰桃夭,长剑明他心意,已是焦躁不安,隐隐低鸣:“涂山崛?他来得正好,孤倒要看看这条死路是否拦得住孤。”
      清均捉住他的手:“此事你本可避过,只要你……”
      “清均,孤何曾避过?”
      重光打断对方,注视着他:“当初熬烈举妖族来战,孤不曾避;如今涂山崛,孤更不会避!”
      剑光一闪,撕开屏障,紧接着遁光离去。
      清均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带了几分苦涩:“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让人气恼。”
      “不过……若非如此,倒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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