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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离职申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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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跟签署合同的时候一样的场景。
我坐在长桌尽头,等着20名博物馆高层审阅我的申请。
见识过盆栽生命后,我知道我必须争分夺秒实行我的计划。最快的方法是我抢占执镜人的身体,然后搜刮死者内脏用于复刻。这个计划不过一秒就被我否决了。
首先执镜人的行动受到很多牵制,我今天能摆脱助理只是出其不意。要是我贸然行动,执镜人被限制进行葬礼仪式,我连接近盆栽生命都会很困难。
更重要的一点,是灵魂参数的配置。
这可不是像心理测试的结果那样用“开朗”“害羞”“喜欢独处”这些模棱两可的词可以糊弄过去的。一个人的意识形态在“镜”中有多重维度的配比,上百个参数共同决定了这个人性格如何。
通常来说,患者的档案有灵魂参数的记录。执镜人执行葬礼仪式,只需要按照档案填入这些参数。“镜”根据档案配置的意识不会有丝毫偏差。
但我要生成一个没有记录的灵魂。我没有任何配置可以参考。
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执镜人也要慎重考量。这方面的知识我需要时间学习。
最后,突然抽身博物馆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我不想留下后顾之忧。于是第二天,我根据合同要求,主动向博物馆提出离职,原因是踩踏事故造成心理创伤,无法适应工作环境。
如我所料,高层不愿意放我离开。
“耶梦加得先生,你提出的展区隐患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在事故发生后展区已经全面加固过,球体外围多加了一层钢化玻璃,以后会确保疏散游客后再派人接你出来,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故。”
“我们会安排理疗师帮助你排解恐慌情绪。你的工资翻倍,分成比例提高,另外会在博物馆内部为你留出房间,这段时间你会被照顾得很好。”
“不,我不是想跟你们谈条件。”我两肘撑在桌面上,先抛出一段恭维的话:“其实合同给我的福利待遇已经很好了,我也能感受到各位领导对我的照顾。只是这份工作确实不太适合,我也很遗憾。”
“现在有意向机构了,殡仪馆那边希望我尽快入职。”我表明一个身不由己的打工人身份,甩锅给殡仪馆。
在镜像世界,殡仪馆是核心机构,兼具体系内的执法单位功能。入职殡仪馆需要国家公务员资质,我一窍不通,但是弄几张证书来还是容易的。
上层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我心领神会,问他们需要出示什么文件。
“咳咳,殡仪馆只在每年春天招收一次,人员名单会对外公示......”离我最近的领导开口,视线在对面的领导脸上扫视了一圈,“除非是特批人员。也就是执镜人亲自写介绍信推荐入职。你方便的话,可以出示一下介绍信么?”
我翻过执镜人的记忆,很清楚没有这一条规定。殡仪馆工作人员有文职也有技术工,只有预备执镜人才需要执镜人的介绍信。博物馆上层笃定我没有殡仪馆的入职渠道,只是我瞎编的。
这时,会议室两侧的传真机突然运作,滋滋滋地吐出两张纸。
“您说得对。介绍信我刚刚让艾伦先生传真过来了,请过目。”
艾伦先生就是昨晚不幸被我上身的执镜人。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一个学徒。
艾伦先生言辞恳切,急迫地希望我明天就入职。文件右下角签名处盖有殡仪馆公章。领导手里捏着微微发烫的打印纸缓不过神儿,我却突然表现地理亏,与他们商量:
“其实,刚刚听您说为了我加固了展区,我突然离职实在说不过去......但是艾伦先生催得急,我人必须要去殡仪馆报道。要不然这样,我所有的照片和身体样本都永久免费地捐给博物馆。如果以后有大型活动需要我,我也可以临时请假过来。”
我很有自知之明,毕竟他们并没有把我看成博物馆员工,仅仅是一件展品。只要有“奇数人”相关的东西能继续展出吸引游客就行了。
领导的嘴角扬起又绷直,我知道这对博物馆来说是一笔好生意。
我带着所有的行李离开博物馆后,从此不会有人再记得我。
我进入每一个见过我的镜像人意识,将这一小段记忆抹除。我前面提过,记忆是小小灰色细胞中的神经脉冲,我只需要阻断这股电流就可以了。
除了安贝贝安。
他接我出博物馆,看我不戴手套口罩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竟没有一个镜像人在意。
“你看,我就说吧!大家都来看过你一遍之后,就见怪不怪了!”安贝贝安找到一个蹩脚的理由,然后试图安慰已经不再是焦点的我:“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很特别的。如果你没离职,还是博物馆的头牌!”
“哈哈哈哈,谢谢!”
如果我最后成功离开镜像世界了,安贝贝安应该是唯一一个还记得我的镜像人。
我要是更心软一点,应该连他的记忆也抹除的。
但我向来缺少朋友。在一个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踏足的世界,留下一些独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这点私心应该不过分吧?
安贝贝安家离殡仪馆八百公里,我以后要住在殡仪馆的员工宿舍了。
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安贝贝安责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他,这样至少可以提前预定酒店疯玩几天,为我践行。
但我看他也没有多悲伤。离别和死亡,镜像人对这些没有多少感触。他们总会再次遇见。
可我知道这次离别可能就是永别了,所以格外珍惜今晚的一分一秒。
安贝贝安取出珍藏的红酒,方瓶圆瓶鹿首马首摆了一桌。灯光在玻璃瓶里折射了几遭,红宝石一样的液体在玻璃桌面晕开色泽。安贝贝安说随便开,让我每瓶都尝几口。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红酒。”我说,这个数量可以称得上收藏家了。
“噢,是啊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有些酒是我上辈子就入手了的。”安贝贝安得意,趴在桌子上仔细看每瓶酒的标签,选了最老的一瓶,倒满两支高脚杯。
“我喜欢红酒的味道。有点酸涩,但口味很浓厚,每次喝总感觉能给平淡如水的生活加深一点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