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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奈亚的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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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到有人在抚摸我的头。
一只粗糙的大手插进我头顶的绒毛中,取乐般地反复摩挲。
我从一场酣睡中醒来,双眼惺忪,想用手去揉揉眼睛,一截毛茸茸的肢体碰到眼睛,感觉很奇怪。我睁开眼,面前是地板。我什么时候趴在地上睡着了?
有谁发出了笑声,我意识到我并非孤身一人。
于是我抬头,从一个很低的视角向上望去。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黑皮男人蹲在我面前,用大手揉我的头顶。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即便蹲着也很有压迫感。他的五官深邃、脸型有西亚人种的特点,一双鲜红色的眼睛与我对视,过耳的黑色短发微翘,额前碎发遮住额头。他上身穿着白色打底衫、缀有棕榈树叶与白色章鱼脚的花衬衫,下身着牛仔裤与锃亮的黑皮鞋。
他的皮肤比古铜色更深,映衬得双眼仿佛发出血红色的光。
我倏然清醒。我知道他是谁。
奈亚。
我浑身发冷,缩着脖子往后退。
奈亚观察我的举动,一歪头,笑了。他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还以为他肯定满嘴獠牙呢。
奈亚从桌子上拿来一个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响铃声。他掐住我的脖子,比划了一下粗细。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带铃铛的狗项圈。
滚啊!离我远点!
我大喊:“汪汪——汪呜!”
吵死了,哪来的狗叫,我没看见周围有狗啊?
奈亚调整好项圈,一手摁住我,一手迅速地给我拴上项圈。我不停地唾骂他,那该死的狗也在我耳边狂吠不止。
奈亚用食指点在我鼻尖上,示意我安静。我吓得一愣,狗叫声也停下了。
奈亚似乎感到满意,他弯着腰,捏住我腋下将我提了起来——等等,我记得我和奈亚的体型差并没有这么悬殊。我被奈亚提到阳台上,我挣脱了,冲着他呲牙。
奈亚不甚在意,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后离开。我必须要极力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我骂骂咧咧地退到阳台一角,伴着狗狗的呜咽声在周遭响起。该死,到底哪来的狗这么吵?
我想捂住耳朵,一抬手却摸到下垂的毛茸茸耳朵。说到手,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爬行。我将一只手举到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长满金色长卷毛的狗爪子,正面还有梅花形的粉红肉垫。
我的思维陷入停滞。
......
莫非我的身体是一条狗吗?
喂,有人吗?我小声问,听见自己发出:“汪...嗷嗷?”的声音。
暖阳照到我的屁股毛,我忽然全身打了一个激灵,甩头时看到自己的大耳朵晃来晃去。在我愣神之际,我已经习惯性地抬起后腿去搔自己的后颈。
我的下半身看起来像一条金毛巡回犬。
我难以理清现在的情况。毕竟狗的大脑只有人类的十分之一,思考对我来说太累了。
奈亚诅咒我爱的人会一个一个死去,而当我主动放弃生命时会成为他的眷族。
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在茅草屋里收拾行李,擦拭配枪,准备回乡后开始新生活。我的内心始终毫无波澜,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机,饮弹而亡。
那并非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只是想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这么说,奈亚的诅咒迎来了结局。我变成了他的眷族,不再拥有自由。
啊......好累。
我伸了个懒腰,趴在凉丝丝的大理石地砖上。
眼睛一张一合,不出五秒,我就沉入梦乡。好像晚一秒入睡都是对这暖阳的不尊重。
一阵极尖锐的香气把我唤醒。
在我有生之年,还从未闻到如此浓烈的香气,说是香气原子弹也不为过。
我迅速清醒,蹦起来。阳台门开了,二十米之外的厨房有动静。我手脚并用冲过去,看到奈亚开了一个狗罐头。
噢,我饿极了,饿了就要吃饭,这绝不是对敌人的谄媚。
奈亚把罐头倒进一个饭盆里给我。我一开始想捧着碗吃,条件有限,索性埋头进饭盆里,吃得格外香。我现在似乎特别容易向本能妥协。但罐头真的好好吃啊。
我将食物虹吸入胃。牙齿痒痒的,要是有什么硬东西啃啃就好了。
奈亚走到我身边,将牵引绳绕过我腋下,在背后固定。我正好吃完饭,仰头嗷呜嗷呜骂他。奈亚毫无反应,大概连他也不能听懂狗狗话。
他推开了门。门外的阳光、流动的空气、鸟叫和人声顷刻灌进来。我突然产生了无限向往,摇头摆尾地要往外冲。
奈亚牵着我出门。他看起来挺高兴。他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色,这让他的外貌更接近普通人类了。
现在应该是上午九点左右,阳光明亮但凉爽。我们走在一片独栋别墅区,三层小别墅有白墙黑顶的欧式外观,窗框镶在六边形拱墙上。每幢别墅自带一个小小的庭院,不少院子里摆放露天BBQ和儿童游乐设施。
路两旁的路灯上挂着花坛,盛放着一些黄色、蓝色、灰色的花。我能听见每一幢别墅里的人在讲话,连对话内容都一清二楚。
这个世界跟我印象中的欧洲很像,但也有一点违和。比方说浅蓝色的太阳、灰色的花、黄色的草地。而气味和声音又过于明显,比我原来的世界强好多倍。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不知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还是别墅区本就清净。我们散步了一小时,才遇见另一个人类在遛狗,他们迎面走来。
他牵着一条漂亮的苏格兰牧羊犬。我正好平视苏牧,人类比我高太多所以我不太关注。
苏牧上下打量我,我试图跟它打招呼:“汪汪!”
苏牧面露惊讶,嘴巴张开:“呜...”它真是惜字如金。可惜,即便我有三门母语,能熟练使用几门方言,我听它说话也是狗叫。
狗狗的示好动作是互相嗅嗅屁股。苏牧不打算与我交朋友,它嫌弃地仰头跑走了。
我并不气馁。我转头就被汽车和红绿灯吸引了注意。实际上我没有什么情绪能持续一分钟。
红绿灯依次亮起,却是黄蓝灰三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