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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假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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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是您的朋友吗?”
快到家时,乌洱姆突然发问,我知道他指的是诗芬尼斯。
我:“是,最近刚认识的。”
乌洱姆驶进树林中的小路,四周异常安静,他说:“上次您去联谊会,也是跟她在一起。”
我想起来,那还是我跟诗芬尼斯正式认识的第一天,不禁莞尔。那尴尬的一天就是诗芬尼斯送我上车的,我说:“是啊,那时候还不熟呢。”
“从那天之后,您就一直坐在后座了。为什么?”
乌洱姆的话点醒了我,我确实很久不坐在副驾了。因为我喜欢开车时看飞速掠过的风景,一直坐在视野最好的副驾。那天诗芬尼斯送我上车,我可能有小心思想跟她聊天,才特意选在乌洱姆看不到的后座。
“啊...没什么,后座比较暗,适合休息。”我说,抓了抓鼻子。
第二天,我赶到餐饮中心。
昨天诗芬尼斯说了那番话后,我很担心她的情绪,奈何我一回家就断联,没有任何信号。我只能提前向她说明情况,说我很愿意和她聊聊这些令人不快的事。
显然,当诗芬尼斯听说乌洱姆是我的养父后,对我的家庭环境也产生了担忧。我想跟她分享一下我的童年,应该说除了哥哥和那个被困在地下室的噩梦,我的成长经历还算愉快。
推开餐饮中心的门,诗芬尼斯坐在老地方,招呼我过去。
在她的带领下,我已经把学校里的美食吃遍了。我偏爱奶酪和烟熏三文鱼,咖啡也喜欢多加奶和糖,诗芬尼斯说我的口味像小孩子,而她是纯粹的肉食动物。
我们俩点了各自爱吃的东西,放松地边吃边聊。今天上午没有课,不用急着吃完。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提到父亲。”我佯装自然地提起这个话题。
“嗯...都是以前的事了。”诗芬尼斯说,表情很平静,“我家在挪威很贫穷的乡下,父母也都是教育水平不高的人。我爸爸一生气就打我的妈妈,我妈妈无处发泄,只能骂我。我受够了那个家,高中毕业后工作了五年攒钱,钱攒够了就跑到澳洲这边留学。等拿到学位我就有更好的生活了。我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再回去那个家了。”
所以诗芬尼斯看起来比我的同学都成熟,应该说直到她坦白,我才发现我们其实不算同龄人,她的阅历比我丰富许多。“你呢,苏珊娜?你家是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吧。”
我想了想,说:“我的父母在我懂事之前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我倒是不太悲伤。后来乌洱姆领养了我,他很照顾我,我基本什么都不缺。来这边留学是因为我想定居,乌洱姆知道后就陪我一起过来了。”
“听上去他是个好人。”诗芬尼斯喝了口咖啡,给予了肯定。但我从她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感觉出她还是不信任乌洱姆。我想,因为她父亲和她提过的危险流浪汉,她对男性警惕性很强。
“所以你是孤零零一个人被他领养的,之前有在福利机构待过吗?”
“我不是——”孤零零一人,我还有个哥哥。这句话生生卡在嘴边。
我要告诉诗芬尼斯我哥哥的事吗?我该从何说起呢,如果她对我产生怀疑我该怎么办?即便我想证明自己,哥哥已经失踪了,我说的话只有我自己知道真假。将这不可名状的真相贸然告诉一个外人真的明智吗?
最后,我还是畏缩了,“是,就我自己一个人被领养了。”
诗芬尼斯盯着我看。她早早就出来经历社会冷暖,我的故意隐瞒恐怕对她无效。
但她没有戳破。她收回视线,轻轻地说:“没事。当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哥哥,哥哥到底去哪儿了,哥哥现在还活着吗?
今天,诗芬尼斯再一次揭开了我的伤口,虽然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她的本意。
我嘱咐乌洱姆跟老家那边的报社更新过电话号码,但是自从我们离开后,我再也没收到过报社的消息。
跟诗芬尼斯道别后,我拿出手机给报社打了个电话。
“哦,您是失踪人员的亲属?很抱歉,我们收到消息说有人看见失踪人员的衣物,怀疑失踪人员已经遇害,撤销寻人启事了。”
“什么?”我大惊,“什么时候...在哪里,什么衣服啊!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通知过您的监护人。他确认可以撤销的。”
“我的监护人?”
“就是登报时跟你同来的男性。”
挂断电话后,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乌洱姆知道报社的消息,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难道说他觉得我会悲痛欲绝,为了我好才不告诉我?
还是说,是他故意封锁了所有来自我哥哥的消息?
我内心悚然,潜意识又觉得不可置信。可能是受到诗芬尼斯的影响,我竟会怀疑起乌洱姆来。不管如何,我觉得我应该跟乌洱姆当面对质,让他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晚饭后,乌洱姆收起餐盘,我紧张地坐在原位。我一直等到他收拾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今天给报社打电话了。”
“是吗。”乌洱姆说,语气如常:“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告诉我,我哥哥的寻人启事已经撤销了,而且通知过你!”我难掩激动的情绪,“有人看到过哥哥的衣服,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但是您现在也知道了。”乌洱姆来到我面前,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根据报社反馈的情况,您哥哥应该是凶多吉少。既然您已经决定来到这里生活,早一天或是晚一天知道您哥哥的噩耗有什么区别吗?”
“什么??”我急火攻心,感到大脑无法思考。我以为乌洱姆多少会表现出一点心虚或愧疚,但他没有,他觉得哥哥只是我的一个遗憾、或者一个累赘,他完全不明白哥哥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很难过......乌洱姆,我很难过...你知道吗,”顿了一会儿,我才能断断续续地向乌洱姆诉说我的感受,“哥哥是我生活的支柱,真的...我一直以为只要他在,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他失踪了,但是只要没有确认死亡,我总感觉有一天他会敲开家门,跟我说‘苏珊,我回家了’...”
“鄙人很抱歉,您想要喝点什么吗?”乌洱姆点了点头,起身去倒茶。
“乌洱姆...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难过?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如果您死了?”乌洱姆停下动作,若有所思,“那鄙人只能去找下一个您。”
“这没有道理...乌洱姆,人总是会死的。我知道自己有一点特殊,经常死后在别人的身体里醒来,但我不能保证下次一定。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存在了,你会难过吗?”
此时乌洱姆已经背对我走向厨房,我不知道他是否为了掩盖表情,或许他单纯觉得没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