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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进退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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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发现,我的所有决定都太自私了。
我喜欢澳洲,想去定居,就自作主张报考了那边的大学。我完全没有问过乌洱姆的意见,想当然觉得他会留在美国,这样哥哥就有人照顾。哥哥一直没有清醒,但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稳定,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安全。我以为往返方便,出国也只是多坐几个小时飞机,跟以前没区别。
显然我错了,错得离谱。
乌洱姆对哥哥没感情,先不论他会不会尽心照顾哥哥,他是孤家寡人,跟着我一起离开也合情合理。看他的行动力,即便我准备在本国读大学,他也会抛下哥哥来到我读书的城市。说到底,照顾哥哥是我的责任,我应该把哥哥放在第一位考虑。
现在怎么办呢,我努力平心静气地思考,我只有三个选择:
一,强迫乌洱姆留下来照顾哥哥。
二,带哥哥一起出国。
三,我留在家附近上大学。
我马上排除了第一个选项。如果要带着哥哥出国,我该怎么做?乌洱姆盖的林中小屋足够三个人住了,难题是公共交通和海关检查。首先,我需要带哥哥去做体检,将体检报告上交给大使馆审核,下发签证。
哥哥已经十四年没有做过体检了。准确的说,这十四年他没有任何消息,他的护照已经吊销,除了我没人知道他的存在,算是社会性死亡了。要预约体检,他的身份证明怎么办?比起这个,我也担心外人会怎么看待哥哥。虽然不想承认,但正如乌洱姆所说,他是一堆活细胞的集合体,没有任何正常的生物活动,细胞却能不断分裂增殖。我无法想象带他去医院会面临什么。
“乌洱姆,我们能请全科医生上门吗?”
乌洱姆马上理解了我的打算。“鄙人不建议这样做,这太冒险了。”
“可是,比起去医院,还是私人医生更安全。”我的社会经验太少了,而且还在法律边缘试探,“有没有那种,可以伪造体检证明和身份证件的机构?我们帮哥哥伪造一份,搞到签证,然后用轮椅推着他上飞机。”
这年头,犯罪分子可以逍遥法外,我们这种守法市民却步履维艰。我不知道哪里有渠道,只能求助于乌洱姆。乌洱姆说:“出境审核跟普通的不一样,非常严格,一旦被扣留,连您也会受牵连。除了证件,他自身也是个问题。3小时的火车,之后15个小时的航班,落地后可能还有5小时才能安顿下来,您觉得他这期间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吗?”
“那要怎么办啊!”我有点崩溃,直抓头发。
“您不要着急。”乌洱姆安慰道,牵着我坐到沙发上。他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给我沏了一壶茶端过来,然后坐在旁边望着我,“距离开学日期还早,您可以好好考虑。”
这件事成为困扰我一个月的心病。
“哥哥,你能看到我吗?”我经常在地下室里一待大半天,陪哥哥聊天,试图唤醒哥哥。乌洱姆说我小时候也这样,没日没夜地躲在地下室里,用各种办法刺激哥哥、引起哥哥注意。十四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回应过我。
“哥哥...如果你还有意识,求你给我一些提示。”我盯着哥哥的瞳孔看,里面一片灰暗,“对了哥哥,我过十八岁生日了。你看这枚戒指,”我摘下手指上的蛇形戒指,在哥哥眼前晃动。
“这是乌洱姆送我的生日礼物,可漂亮了,你好好看看。”
哥哥毫无反应。
虽然我已经司空见惯了,还是徒增失望。我把戒指放在哥哥面前的地板上,沮丧地扶着楼梯离开地下室。我不该逼迫哥哥的,与其抱有带他出国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联系一家本地的福利院机构接收哥哥。我有一些朋友,也认识一些有爱心的家庭,总有一个能妥善收留哥哥的地方,不是吗?
只是我太胆小了,面对未知,我本能地退缩了。
晚上,我早早地入睡。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明月高悬,即便关了灯室内也亮如白昼。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沉入梦乡。蓦地,我醒来,又是那个散发腐臭味的地下室。
今天很明亮,窄窗洒下一个闪耀的长方形光斑。全身剧痛难忍,我知道这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噩梦。光斑照亮了我面前的地板,那里平时摆着碟子,今天没有碟子,却有一枚亮闪闪的小物件。
一枚蛇形戒指,蛇眼和肉冠上镶嵌着绿宝石,蛇鳞闪烁着奇异的渐变色。
我恍然大悟。
难道说,我是在哥哥的身体里吗?哥哥,你每天都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不,这是梦,没有人的意识可以在两具身体中穿梭。我一定是白天太担心哥哥了,才会做这样的噩梦折磨自己。戒指表面波光粼粼,我想凑近一点儿确认。我伸出右手去够戒指,我的右手却不在那里。我努力回想抬肩、伸手、握拳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完全想象不出。
哥哥,你要加油啊!我鼓足了劲儿,再努力一点儿!
戒指离我只有一臂远,一小时、两小时,无数个小时过去了,我没有移动一丁点儿。该死,谁能来帮帮我!我只需要一个提示,最好是一巴掌打醒我,我曾经那么强壮,可以肩扛着苏珊娜一路跑回家!
有水珠从我眼睛里滚落。苏珊娜,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继续跟你在一起?
在凌晨时分,我突然惊醒,立刻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楼去。我推开地下室的门,灯都没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哥哥身边。
在熹微的晨光中,哥哥面对着戒指,脸上挂着两条泪痕。
“我决定了,乌洱姆。”
早餐时,我对乌洱姆宣布:“我不去澳洲读大学了。”
乌洱姆停下手上所有工作,震惊地看向我。我心意已决,“我要重新报考镇子上的大学,我们继续住在这里。我会打工攒钱,寻找可靠的医疗机构给哥哥治病。等到哥哥完全好了,我们一家人再商量以后的路怎么走。”
决定之后,我内心踏实下来。当天下午,我就着手查询附近大学的官网,还有半年时间准备考试。我一直查到晚上,陪乌洱姆吃过晚饭,他嘱咐我别熬夜到太晚,一定要循序渐进。
今天晚上是我睡得最香的夜晚,我终于不再迷茫了。放弃梦想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我跨过去了,我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夜无梦。第二天吃过早餐,我高高兴兴地去地下室跟哥哥问早安。
地下室空无一人。哥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