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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毕业(精修) ...

  •   “刚才谁打电话?”
      一个婶子磕着瓜子,冷不丁出现在颜亭云身旁。

      白猫甩了甩尾巴,从颜亭云的手底下滑走了。

      “没谁,一个无聊的人。”

      颜亭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猫毛:“张婶,听村长说,咱们村要拆迁了,这能分不少钱吧。”

      提到拆迁,张婶眼角的褶子又多了几褶:“能有多少钱,不算回迁房,按人头算,每家每户到手也就大几十万。”

      “也不少了。”颜亭云笑了笑,“对了,我爸妈回来过吗?”

      张婶磕瓜子的动作僵了一瞬:“记不清了,大概两三个月前回来过一次吧——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刚才他们给我打电话,让我别惦记拆迁款。”颜亭云也没打算隐瞒,“还说已经给我找好下家,让我毕业就嫁过去给人家当后妈。”

      一听这话,张婶一把把瓜子皮摔到地上:“他们还是人吗?连亲闺女都卖?”

      张婶嗓门向来高,一咋呼,屋内的人闻讯而出,见张婶义愤填膺的模样,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

      颜亭云把方才的话挑着重点说了,听到最后,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恨不得将颜家两口子千刀万剐。

      村长担忧地说:“云云,他们会不会带人找你麻烦,要不寒假你先住婶子这里,开了学我们再开车送你回去。”

      村民们纷纷表示赞同。

      颜亭云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好”。

      颜亭云不怕他们无趣的威胁,只怕村民们被她牵连。

      当今是法治社会,除非蠢到无可救药,他们不会大张旗鼓做杀人犯法的事。

      可颜亭云难保某些人不会就拆迁的事对村民们使绊子。

      颜亭云人微言轻,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保护她和她的家人们。

      村长愣了下,握着颜亭云的手隐隐发颤:“丫头,这些年,你受苦了。”

      几个村民悄悄背过身,回身时,眼眶泛着红。

      颜亭云回身,轻轻抱住年迈的老人:“嗯,所以我回来了。”

      安静两秒,众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

      除夕夜,全村守岁。

      和和乐乐吃完一顿饭,村长偷偷摸摸将颜亭云领出了家门。

      她们先从店里买了些纸钱,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绕到村后一片小树林中。

      姥姥便长眠于此。

      “你姥姥的事,我和书记也有责任。”

      颜亭云弯腰拾去坟上落叶,蹲在地上烧纸钱。

      见颜亭云没反应,村长沉声:“其实当年肇事者没有逃逸,是我们急于大事化小。”

      拾纸钱的手一顿,随后又往火里放了一打纸钱。

      “当年你姥姥被车撞死,按流程,我们应该起诉他获得赔偿道歉,但是你父母不同意。”

      颜亭云垂眸,淡然接话:“因为那个肇事者是他们公司的合作对象。”

      村长讶异:“你知道?”

      何止知道这些,颜亭云甚至还知道那个肇事者姓“洛”。

      当年颜亭云只是年纪小,并不代表她是聋哑瞎。

      从颜家得知姥姥意外去世的消息到签署和解协议,颜家只用了不到四天。

      当时颜亭云还纳闷,明明一开始对方就提出了百万赔偿,一向贪财的颜家却百般推脱,最后推来推去,到颜家手里的赔偿便只剩了十多万。

      一条人命十多万。

      “起初我以为是上面施压威胁他们,成年之后,我才发现并非如此。”颜亭云将最后一张纸票扔进火中,“从一开始,洛家就没想赔偿,甚至反咬一口污蔑我姥姥碰瓷,是自己摔倒的。”

      底层百姓的据理力争不过是资本家眼中的笑话,资本家们只需动动手指,是非黑白便没那么重要了。

      再继续闹下去,颜家只会落得人财两空。

      不得已,颜家只能请求和解。

      但洛家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止息。

      “高考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他们对我说,其实当年,洛家的补偿是有条件的。”颜亭云用力闭了闭眼,“那笔赔偿金写在我名下,只有我才有资格向洛家索取这笔赔偿金。”

      说清这一点,也说清了颜家为什么会将她接到城里。

      洛轩野所有的针对便有迹可循。

      可是,颜亭云又做错了什么?

      颜亭云悄悄咨询了律师,得知拆迁款可能分不到她手里时,说不失望是假的。

      姥姥死的仓促,死前并未立下遗嘱,因而按法律继承顺序,颜亭云有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颜亭云坐在马扎上,小猫晃荡着尾巴凑过来,蹦到颜亭云的大腿上,和小主人一起欣赏满天烟火。

      颜亭云捏了捏小猫耳朵,自言自语:“你说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小白眯着眼,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气音。

      “我不要钱都行,只想要个公道。”

      可是接二连三的现实告诉她,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公道,不过是天平愿意往哪边倾斜罢了。

      颜亭云算了算卡里的余额,打工加上奖学金,这半年零零散散攒了不少钱。

      但还不够。

      有多少钱都不够。

      颜亭云穷怕了,于是拼命往上爬。

      她不敢回头看,只怕看到残忍破败的现实,告诉她一切的努力都是血泪。

      颜亭云抱着已经睡着的小猫,把冻到发疼的手缩进小猫腹下,慢慢缩成一团。

      过了零点,又是新的开始。

      —

      才过新年,颜亭云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校。

      村民们依依不舍,恨不得把柴米油盐都塞进颜亭云的行李箱。

      家里有车的,一个个都争着抢着要送颜亭云去车站。

      临走前,颜亭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村长:“婶子,这是律师的联系方式,我走后,如果有人带头闹事,您可以联系她。”

      颜亭云的担心并非多虑。

      在村子拆迁前不久,颜家果真回了村。

      “不过我们把他们都赶出去啦,有俺们在,那群白眼狼别想动你姥姥一根头发!”

      “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好好学习啊云云,俺们还等着你回来一起吃铁锅炖大鹅嘞!”

      “嗯,好,你们也要保重身体。”

      颜亭云挂了电话,一扭头,正撞见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颜亭云下意识抄起手边的书甩过去。

      “哇,谋杀啊!”路棠惊叫着躲开。

      颜亭云捡起书,拍了拍土:“还不是你故意吓人。”

      “嘿嘿,我就是觉得,过了一个年,你变得不太一样了。”路棠戳了戳颜亭云脸侧酒窝,“胖了。”

      颜亭云:“后半句话大可不必说出来。”

      “胖了是好事!瘦巴巴的抱着都膈手,还是肉肉的舒服。”

      颜亭云:“……没事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

      大三时,颜亭云顺利保研,后来又入了一家大厂实习,在简历上续写了相当完美的一章。

      跌跌撞撞的,颜亭云迈进了毕业季。

      “呜呜呜我舍不得你们!”路棠穿着学士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颜亭云身上蹭。

      楚苏和言今见状,不约而同躲得远远的。

      学校破例让家长也参加了学生的毕业典礼,典礼一结束,学子们纷纷和家长合影留念。

      颜亭云手持捧花,接过一部部手机,帮助他人留下最美的定格。

      言今找到她:“用我帮你拍吗?”

      “不用啦,我不上镜的。”颜亭云推脱。

      拍完毕业照,晚上四人聚了顿餐。

      “毕业之后你们要去哪儿?”

      楚苏:“当然是回家继承家业。”

      其他三人:“好了不许说了。”

      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烟火气,颜亭云听着朋友们畅想着未来,忽然提起自己,竟有些迷惘。

      “先读完研,然后……找个工作吧。”

      楚苏举起酒杯:“来,祝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楚苏和路棠又哭又笑,唯一稳定的就是手里的酒杯。
      连带着言今也被灌了不少酒精,倒在桌上不动弹了。

      颜亭云胃不好,没碰酒,逃过一劫。

      楚苏大手一挥,招呼自家司机将她们送回了楚氏名下的酒店。

      颜亭云冲了澡,正准备吹头发,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开门一看,是楚苏。

      一进门,楚苏直直往颜亭云身上扑。
      带着满身的酒气。

      这种烟酒味颜亭云再熟悉不过,心底本能产生些抵触。

      忍着反胃的恶心,颜亭云扶着她躺在床上,想要去浴室拿毛巾,楚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还没醒酒?”

      “不,不是,”楚苏借力坐起,扶着沉重的脑袋,慢吞吞地说,“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我怕明天忘了。”楚苏甩了甩头,随意将长发挽起,用鲨鱼夹别在脑后,此时,视线清明,完全没有醉酒的昏态。

      颜亭云还是去卫生间用温水给她洗了块毛巾。

      “你应该知道我名下有家公司,现在是由我妈代理。”楚苏擦了擦脸,斟酌用词,“如果你愿意的话,读完研,你可以直接入职我的公司。”

      颜亭云:“这就提前预定上了?”

      “当然了,你现在可是块香饽饽!难不成你真打算毕业之后去洛科工作?”

      “暂时……没这个打算。”

      说实话,颜亭云也不知道未来该去往哪里。

      她拼了命的读书,考出省外,只是为了离“那些人”远远的。

      可是之后她该去哪,该做什么,颜亭云眼下也是空白。

      走一步算一步?

      颜亭云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吗?

      如今有了能力,怎么反而不知道该选择哪条路了。

      颜亭云抱膝,垂眸思考了很久。

      见她迟疑,楚苏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好啦,选择的权力在你手上,不入职我家的公司也可以,以后有需要直接来找我。”

      颜亭云像是一具抽空了灵魂的傀儡,呆呆地望着羊毛毡的地毯,不发一言。

      “还有啊,之前我看你的体检报告,你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这几年没有经济困扰的话,就多出去走走,好好调养调养身体吧。”

      回想体检报告单上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病症,楚苏简直难以想象,颜亭云这十多年,究竟是靠着怎样的意志熬过来的。

      楚苏又絮叨了许久,直到自家的管家打电话催促,楚苏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颜亭云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忽然自嘲般笑出了声。

      那怎么办呢?
      她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只能靠着这具残破的身体,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一点点摸索前方的光明。

      颜亭云甚至不敢停下舔舐伤口,只要一停留,身后的万丈深渊会伸出无数魔爪,拖拽她的身体,坠入谷底。

      可是尽头哪里是光明。
      数不清的岔路口,千方百计想拉她下地狱的恶魔。

      颜亭云阖上眼,只希望梦快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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