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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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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个陌生人占据是什么感受？
楚逾明的心情很复杂。
按理说，他应该死了。
失足落下山崖摔死的，脑浆混着血溅了一地。他变成一缕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眼睁睁地望着一个名为段弈的穿越者顶了他的身份。
说来有些心酸，段弈拿了他的身体，混得却比他要好太多——当然楚逾明将其归功为段弈带的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若没有这玩意，段弈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数十年的时间里，段弈在“系统”指引下一步步打拼。开始他还走得跌跌撞撞，几次三番落入险境，楚逾明恨不得冲上去掐着段弈的脖子喊这是我的身体你能不能爱惜一点。可后来段弈的成长属实令人瞠目结舌：脚踢魔教，拳打仙界，一统天下，这些楚逾明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却被这位穿越者一一实现。
而楚逾明是一个谁也看不见的亡魂，他无声无息地飘荡在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异世人身后，亲眼见证那人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种种。
有时楚逾明不无伤感地想，那会不会本该是他的人生？
他看着段弈，他觉得自己本应该是是这世上最了解这位异世来客的人。但某一天他突然惊觉，段弈似乎……黑化了。
段弈亲手杀死了相伴他多日的友人们，已是众仙之首的他在一地横尸里状若痴癫地狂笑，痛斥他们的背叛，而一旁注视这一切的楚逾明只觉毛骨悚然。
他身在局外，自然看得最清楚，这些人的忠心绝对不假，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背叛段弈。
那么问题出在哪？
楚逾明的目光落向环绕在段弈周身的蓝色平面上。
一直以来，段弈都全心全意地信任这名为“系统”的东西，唯独楚逾明打一开始就觉得它可疑。
但说到底，楚逾明是个局外之人，即便他知道了什么，也终究无力去改变现状。
再后来，段弈孤身一人杀上神座，将剑刃插入那位幕后主宰至高神的胸膛。
楚逾明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景象：天地昏暗，山川崩陨，江河逆流，猎猎狂风吹乱段弈的长发，看不清样貌的至高神含一口血，抚掌笑道：“恭喜。”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
段弈斩下至高神的头颅拋向人间，在千万人的欢呼声中，他成为了新的神明。
凝望着那伫立在茫茫天地间的伶仃身影，楚逾明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段弈已经可以随意支配三千世界，乃至生死也在他一念之间。他重新唤出了他的友人们——并且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友人。楚逾明跟着那些人一起环绕在段弈身边，他见到了几个陌生面孔，看段弈熟稔地与他们打招呼的样子，楚逾明猜测那可能是段弈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们。
似乎没什么不好，连楚逾明自己都迷糊了。段弈不再孤独，属于穿越者的故事已经迎来结局，但楚逾明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在哪里。
他依旧如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飘荡在段弈附近。段弈在和朋友谈笑，楚逾明不经意间抬眼一望，变故就在刹那发生——有一人手持匕首，迎面向着段弈扑去。
哪怕做了多年亡魂，楚逾明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拦，但刀刃穿过他的手掌，直直刺入了段弈的心脏。
段弈睁着发红的双目，颤声问，为什么？
他们不应该再背叛他，因为这是神定下的规则。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段弈分明抬个手指就能让这些人灰飞烟灭，但他却缓缓跪倒在地，任由他们一拥而上将他大卸八块。
楚逾明看不下去了，他绝望地闭上眼。
再睁眼，入目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
楚逾明对着这陌生的空间愣了会神，方才发现他身后躺着段弈——完整的。
他飘到段弈前面，段弈分明睁着眼睛，但一眨也不眨，仿佛死了一般。
消失已久的冰冷声音此时再度响起。
“检测到穿越者段弈死亡。”
“重生程序启动中……”
“警告:您只有一次重生机会，重生将会删除所有记忆，是否继续？”
死尸一样的段弈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了动嘴唇。
楚逾明突然期待段弈能说“是”，他不希望这个故事就如此草草终结，作为观众，他想要一个更好的结局。
但看段弈的嘴型，像是要说“否”。
楚逾明默默哀叹一声，为段弈，也为自己。
“重生程序启动完成。”
楚逾明：“……”
这玩意启动真快啊！
段弈掩面失笑，身体突然痉挛一样蜷缩起来。
“够了！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段弈猛地对某个位置愤然怒吼道，“我知道了……一开始就是你！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看着我这么狼狈，好玩吗！”
楚逾明吓了一跳，还以为段弈说的是自己，但段弈却并没有看向自己所在的方位。
“哈哈，我不服，哈哈……”段弈的指节捏得发白，趴伏在地上宛若疯狗，“你等着，就算没有记忆，我也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下一秒，他和楚逾明一起陷入了昏迷。
…………
……
嗯？
“我楚某人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掌门，您消消气，再怎么说，楚公子也是您唯一的儿子……”
“我就算绝后，也不会再留他！”
好吵……
楚逾明晃晃脑袋，勉强睁开眼睛。
他面前站着的是……他年逾半百的父亲？
以他的时间来算，竟有十多年没见了。
“看看！这孽种甚至到现在还一副醉如烂泥的样子！”楚衡气得连声咳嗦，站都站不稳。
这就是重生？
楚逾明保持着跪姿，努力回想了下，现在大概是他被天虚宗宗主嫡女沐芸汐撕毁婚约后，他爹气得要把他扫地出门的时候。
要说以前的楚逾明这人，那确实不是个东西。他父亲是天虚宗附属门派玉英门掌门，母亲去得早，父亲未曾续弦，对他多有关爱，于是养成了他娇纵蛮横的性子，打小就不学无术。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偏偏他根骨奇佳，被天虚宗宗主看上，许配给了其嫡女，从此更是鼻子翘到天上去，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仙也不修了，跑出去吃喝玩乐，把祖上三代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家底都快霍霍光了。
这还不够，他近来酷爱附庸风雅，又听闻温香楼有一女子最擅文墨，写得一手好诗，于是大手一挥给人家赎了身请到家里。这事被沐芸汐听去了，她也是性子烈的，直接大张旗鼓地领一帮子人上门，把订婚时的聘礼如数奉还，还当着众人的面撕毁婚约，闹得人尽皆知。
前世楚逾明被扫地出门后，一时赌气，想着跑到离家越远的地方越好，结果跑着跑着就在山林里迷了路，又被野狼追赶，失足摔下悬崖，就这么死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荒唐。
楚逾明望着眼前气得胡子发抖的父亲，说不出的亲切。阔别重逢，万般情愫都涌上心头。
他回来了。
他还能抢救下自己。
楚逾明深吸一口，气沉丹田——在众人诧异目光中，他一个饿虎扑食，死死抱住楚衡大腿。
“爹！我知错了！”
楚衡面色铁青，狠狠一巴掌抽在楚逾明脑袋上：“撒开！成何体统！”
楚逾明却抱得更紧了些：“爹，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后肯定痛改前非！”
一旁围观的玉英门众弟子有憋不住笑转过身去的，也有见状赶忙上来劝说楚衡的：“掌门，公子他确实是诚心悔过，您就原谅他吧。”
在七嘴八舌的劝解下，楚衡的态度总算是缓下来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看：“行了，我不赶你，你先给我松手。”
楚逾明闻言赶忙撒手，乖巧地跪坐在地上，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楚衡看他这样子，再多的话也噎在口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罢了，接下来这三个月你给我好好反思，半步也不许踏出玉英门。明日起，你与门内其他弟子一同修炼，不得偷懒。”
说罢，他甩袖转身，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一直目送到看不见楚衡身影了，楚逾明这才扶着膝盖站起来。因为当了太久飘来飘去的亡魂，脚踩实地的感觉不太真切，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有人过来想扶他，他连忙摆手：“没事，我自己能走。”
他这一路上都在想事情，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前，刚想推门，那头门却自己打开了。
颜皎皎一手虚虚扶门，双眸含泪，俨然是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楚公子，奴家听说楚掌门要把你赶出门，是……奴家的缘故么？”
楚逾明下意识地一蹦三尺远，片刻后方才记起来自己房里还藏着这么一尊大仙，不禁懊恼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把她给赎到家里来了。
原来这颜皎皎表面上是青楼艺妓，实则是魔教五毒谷潜伏在此的妖女，手段毒辣得狠，他上辈子就有幸见识过。
此时当然是不好和她翻脸，全门上下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一个。楚逾明尴尬地掩嘴咳了两声：“没事，一点小误会而已，和你没关系。呃……那个，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一直待在我房间里，我这就去给你另找住处。”
“不用了，楚……”颜皎皎话音未完，楚逾明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让她先在这里住两天，再和她商量商量请她出去吧，这样不容易让她生疑。楚逾明心想。
这件事暂且解决后，楚逾明不得不继续思考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他记不清上辈子自己是在哪个时辰摔下了山崖，大概是入夜后没多久。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一个时辰段弈就该穿越过来了。
然而这意外就出在楚逾明身上，因为这次他还好好地待在家里，没有死在那个阴暗的山崖底下。出于私心，他当然希望自己能活着，不用被其他什么人鸠占鹊巢。
但同时他也担忧段弈会怎么样。
虽然上一世他和段弈至始至终都没真正见过面，也不曾说过话，但他看那人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楼起楼塌，总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算是养只闷声不吭的王八养了十几年，也该养出点感情来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楚逾明都快纠结出心病来了。
他心怀希冀地想，说不定到时候段弈会和他挤在同一个身子里，一体双魂，可以自由切换那种。
最坏的情况是，段弈变成了和他上辈子一样的亡魂，日日夜夜飘荡在他身边，而他却看不见。想到这，楚逾明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磨磨蹭蹭半天，抬眼一看，大惊失色——天怎么都黑了？！
他盯着明晃晃的月亮愣神，忽然发现视线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个小黑点。
再一眨眼，哪是什么小黑点，那竟是一个正不断往下坠落的人影！
楚逾明吓得魂都快飞了，本能地运起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覆到双臂上，伸手去接。
一息之后，那黑咕隆咚的人影精准无比地砸进他怀里，巨大的惯性拽着他往前跌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顾不上两臂几乎要撕裂的疼痛，楚逾明借着月光定睛去看压着自己的那人。
前世段弈成神后，就换掉楚逾明的脸和身体，用回了他自己的，因而此时此刻楚逾明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段弈紧闭双目，苍白的脸上尽是污泥和血迹，稍长的刘海成绺地贴在他脑门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楚逾明心脏狂跳，还未待他开口唤那人姓名，就听得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一声炸雷。
“欢迎来到云濛大陆，穿越者段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