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拔刺》叶温初寒

18、生病（二）

　　许今依插了一小块苹果放在嘴里，很脆很甜，果香浓郁，微微带了些酸，很开胃。

　　中午王嫂过来送饭，还给她带了书包和换洗的衣服。

　　隔壁床的那个阿姨见来了个年纪差不多的人，很高兴，拉她聊聊天。

　　“你是小姑娘的妈妈？”

　　王嫂摆摆手，说得谨慎：“我是她姨。”

　　“哦。”阿姨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表兄妹啊。”

　　王嫂一愣。

　　阿姨抿抿嘴，一副羡慕的神情：“小伙子人真好啊，凌晨一点多背着妹妹来挂急诊，拖鞋都跑掉一只……兄妹俩感情也好。”

　　王嫂笑笑。

　　第三天，阿姨要出院了。

　　她收拾好大包小包的东西，就看见许今依伏在小桌板上写卷子。

　　“小姑娘要考大学了？”

　　许今依笑着点点头。

　　“真好。”阿姨打包好了行李，“我有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今年上大学了，前几天刚走的。”

　　正说着，一个小姐姐推门进来。

　　“妈，都收拾好了？”

　　女人点点头，收了笑容：“你怎么才过来啊？”

　　小姑娘看了外面靠墙放着的行李箱，搓了搓脸，一脸倦容：“刚下飞机。”

　　“行了，走吧走吧。”女人不耐烦，把装满衣服的袋子递给她，回头看向许今依，“小姑娘，我出院了，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大出息，像我儿子一样。”

　　许今依抬头，撞上一双晶莹的水瞳。

　　那个小姐姐朝她淡淡一笑：“小妹妹，加油。”

　　许今依也没想到，八天的国庆假期，她在医院住了五天。

　　饭都是王嫂做的，精细得很。

　　许今依那天晚上着了凉，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烧了一天，陆樊有些愧疚，嘴上不说，但他暗示王嫂给她变着花样地做。

　　王嫂也有家，晚上不能留在病房里陪护。阿姨走后，那张床空了，但陆樊依旧坐在陪护椅上。

　　他木着一张脸，把切好的苹果块、火龙果块放在她床边，然后翘着二郎腿跟范思淮他们打游戏。

　　许今依在看书，两人都不说话。

　　时钟滴滴答答响，陆樊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胜利”标志，没兴致地退出，把手机扔在一边。

　　许今依垂着眸，书微微挡住下半张脸，看得很认真。

　　陆樊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引起她的注意：“那个，你住院的事，我没跟老陆和许老师讲。他们好不容易得闲出去玩一次，而且你的病也不严重。”

　　许今依点点头，把书塌下来：“嗯，你考虑得很周全。”

　　陆樊紧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况且他刚刚说什么“他们好不容易得闲出去玩一次，而且你的病也不严重”，对一个病人来说是很残忍的。

　　许今依不生气，她知道陆樊心直口快，话里带刺，但不是有意伤人的。而且她也认为不告诉他们是对的，现在烧退了，肚子也不痛了，估计马上就能出院，告诉他们白白让他们跟着担心。

　　“陆樊，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许今依看着他，大少爷虽是放养，但也没怎么吃过苦。陪护椅又凉又硬，他总在悄悄地调整姿势，怎么都不舒服。

　　陆樊身子一顿，立刻轻笑一声：“那是自然，你这破地我才懒得呆。”

　　许今依很熟悉他的表情，但不太理解：“嗯，你早点回去，太晚了不好打车。”

　　陆樊站起来，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眯起眼睛看了看吊瓶：“该换液了，我去叫护士。”

　　这瓶液有安神的作用，许今依把书放在边上，铺好了枕头躺下。

　　陆樊主动帮她调了床的高度：“你睡吧，我走了。”

　　许今依慢慢闭上眼睛：“嗯，路上注意安全。”

　　她猜测陆樊应该不会回家，他的夜生活要比普通人丰富得多。

　　最后一瓶液有护士帮忙记着时间，许今依睡得很安心。四周寂静，窗帘外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找不到。

　　陆樊半曲着两条大长腿，坐在陪护椅上，手支着额头，身子不太舒服地左右动了动，睡熟过去……

　　*

　　许今依出院，陆建深和许素梅也度蜜月回来了，给他们带了礼物。

　　许素梅染了头发，发尾微微发红，很衬气质，她的面容也好了不少。

　　两人很默契地避开住院的事不谈。

　　许素梅照例检查两个人的作业，她看着许今依的卷子，皱了皱眉：“依依，不在状态啊，数字都写飞了。”

　　许今依乖乖听着：“嗯，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许素梅还想再说她几句，就见陆樊把自己的卷子展开，压在了最上面。

　　那字真是，B和D都分辨不清，写到最后笔还断油了，只在纸上留着浅浅的印子。

　　许素梅：……

　　放到平时，她应该会夸他，不管字怎么样，做完了就是进步。但现在，许素梅捏着卷子，叹了一口气：“你的字更得好好练练。”

　　陆樊抱着手臂站在一旁，闻言，翘翘嘴角：“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表扬。

　　国庆假期结束，也就意味着离高考又近了一大步，高三生活枯燥乏味，每天充斥着听课、做题、考试，有人已经开始期待寒假了。

　　许素梅晚自习请假，来代看的是八班的数学老师，她戴着圆圆的黑框眼镜，在讲台上一坐，噼里啪啦地敲笔记本键盘，根本不管坐在下边的学生们。

　　范思淮朝葛荇使了个眼色，从书包里摸出一副扑克，又看向一边低头玩手机的陆樊：“陆哥，斗地主不？”

　　陆樊瞥他一眼，冷漠：“不玩。”

　　葛荇已经换到了他们前排，手指轻轻点着桌子：“陆哥这么长的假期都没出来聚聚，就跟我们打了几排游戏，还不开麦。”

　　范思淮认同：“陆哥，你干啥去了，不会跟康子一样当舔狗去了吧？”

　　李沐康扭着脑袋，瞬间气红了脸：“你才当舔狗呢，小灵可好了，今天晚上还约我去操场的健身器那边见面呢。”

　　“哟，备胎转正了。”

　　“苦尽甘来。”

　　范思淮和葛荇一人一句调侃。

　　自从李沐康跟杜灵在操场表了白，杜灵说看他表现后，他天天送早餐、送零食和奶茶，晚自习下课还要送她回宿舍。杜灵一直不送口，但东西坦然接受。范思淮和葛荇觉得不对劲，旁敲侧击提醒他，但李沐康不在乎。

　　“你觉得呢，陆哥？”范思淮抬头，发现陆樊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根本没有听他讲话。

　　范思淮回头看了看，只有一大片后脑勺子。

　　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一咯噔，慢慢收了笑容。

　　他看的方向，怎么好像坐的是——

　　宋滢那厮！！！

　　一看到宋滢，范思淮脸上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两人被家里所逼，去参加那个Love Dreamer品牌方办的国庆晚会。

　　这种活动，他们参加了不少，总避免不了被点上去表演节目。最开始一回，有人提议让他们俩跳一段华尔兹，那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不是踩了裙子皮鞋，就是跟不上节拍，一段舞蹈下来，两人都气红了脸，差一点在台上就大大出手。

　　可后来两人一起应付的次数多了，也慢慢熟悉起来。两人一合计，以后就还是他们俩跳吧，反正永远都是那一段，那些无聊的大人总有看烦的一天。

　　可惜他们还是太单纯了些，没看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都能变着花样夸出很多新的词来。

　　这让他俩又尴尬又无语。

　　每次都逃不过，范思淮认了，可这次宋滢却拒绝了。

　　范思淮才不信，以为是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不好意思答应，又或是当时心烦意乱没听清楚，可到了现场他明白了，这次宋滢是真不想跳了。

　　“华尔兹是双人舞，你不跳我怎么办？”

　　“你可以去找别人啊，你上次不是才说，想和你跳舞的女生从这里排到巴黎吗！”

　　“不是，那我不是……我跟她们又不熟，一会儿又踩裙子又跳错动作的，丢人。”

　　“一回生二回熟，刚开始的时候咱们俩也不熟。”

　　“你！你这人！”范思淮有些生气，“别后悔哦，以后我都不跟你跳了。”

　　“嗯，这样很好。”宋滢面无表情道。

　　范思淮抹了一把脸，气呼呼地走了。

　　宋滢有一句话说对了，想和范小少爷跳舞的姑娘还真不少。

　　她看着范思淮走到一个姑娘面前，耳语几句，那姑娘便露出了震惊又欣喜的表情。

　　宋滢小声地“切”了一句，偏过头去不再看了。

　　她今天的确没有跳舞的兴致。

　　因为前几天刘明良找她谈话，建议她趁现在转文科。

　　学校比较特殊，高三才开始发文理，现在才算是开学初，转科还来得及。

　　刘明良看着她的物理试卷，连叹几口气：“我觉得你可能是不太擅长学理科，你的记忆力不错，学文科会更有优势，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宋滢抿了抿嘴：“我会很努力地去学物理，每天刷题分析，这样也不行吗？”

　　刘明良负责任地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不必强求，一切还是要以成绩为重，以高考为重。”

　　可这种话宋滢怎么可能会听得进去，因而失落了这么多天，也一直没有和家里人商量转科的事。

　　“滢滢，你怎么了，我怎么看思淮跟语蓉在那边……”宋妈妈轻轻推了她一下。

　　宋滢朝她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范思淮和秦语蓉在那边练舞，才刚走一步，秦语蓉慢了一拍，正好踩到范思淮的脚面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妈，我今天不舒服，先回休息室了。”宋滢心情更糟了，不想看到这一幕。

　　之前他们不熟的时候也跳成这样，那时她也经常会踩到范思淮的脚，不过她有时是故意的，作为他踩到自己裙子的“报复”。

　　“喂，宋滢，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小心摔着。”

　　声音从背后响起，宋滢一愣，身子往右一歪，慌张扶住了墙。

　　差一点就真摔到了。

　　宋滢没回头，语气也硬巴巴的：“不是在陪秦姑娘练舞么，怎么跑来这里了？”

　　范思淮挠挠头，笑嘻嘻道：“她太聪明了，一教就会，没意思，我就要跟笨笨的姑娘跳。”

　　这话什么意思，宋滢瞪他一眼。

　　范思淮挑挑眉，绕到她面前来：“宋滢，如果我能猜到你这几天为什么心情不好，这舞就还咱们俩跳。”

　　宋滢没说话。

　　范思淮摸着下巴：“因为上学的事。”

　　“不是。”

　　“因为这次的成绩。”

　　“没有。”

　　“因为物理。”范思淮斩钉截铁道，随后又一勾唇，“这有什么的，范小爷帮你补啊，作为交换，你和我跳舞。”

　　“不是，我……”

　　“行啦。”范思淮虚揽着宋滢的肩膀，“上台了，别让伯伯婶婶们等急了。”

　　“我们不需要练练吗？”宋滢脱口而出问。

　　范思淮笑得眯了眼睛：“我们还需要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