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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太阳不大时,王熙怀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身后还跟着一个烦人精,总是对他各种嘘寒问暖,糟心的很。

      “熙怀,”男人发丝披肩,眼尾下垂,他不动声色地抱起王熙怀,“夜里冷,回屋睡吧。”

      女人刚在椅子上睡得迷糊,这会儿登时来了脾气,冷冷骂道:“顾年生,你就是欺负我。”

      ……顾年生愣住了:“对不起,熙怀。”

      “放我下来。”王熙怀语气生硬,仿佛面前的人素未谋面。

      顾年生老实照做了,他盯着女人单薄的背影。

      夏季已然进入尾声,灯火阑珊的街道,王熙怀好久没看过了。

      不过她也不爱热闹,要不是这个顾年生甩不掉,她指不定在哪个地方死掉了也说不定。

      清晨朝露汇聚,沉甸甸地压在嫩叶上,王熙怀又被顾年生吵醒了。

      “顾年生,”王熙怀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滚!”

      外边劈柴的声音立马消失,他急急跑进屋内来,白皙的手紧紧环抱住女人。

      顾年生垂着眼,神色柔和失落:“对不起,熙怀。“

      “顾年生,”王熙怀急得哭出声来,语气没了厌烦,“你走吧。”

      “我不走,”顾年生将女人抱得更紧,“别赶我走,熙怀。”

      露珠訇地摔开来,带着丝丝冷意的太阳从窗外斜斜透到屋内来,把王熙怀颓废着的手照了个干净。

      王熙怀自嘲地苦笑,漂亮的眸子染上水波:“年生,我再也抬不起手了,你别管我了,你走吧。”

      顾年生一遍遍拭去王熙怀脸上的泪水,不知厌烦地轻吻着她的脸颊。

      咸湿的眼泪滑过鼻梁,落在那双颓废的手上。

      二十岁的王熙怀早就没了盼头,她知道以后的日子,顾年生却不知道 。

      十五岁的王熙怀,天真浪漫,顾年生的十五岁,最大的嗜好就是捉弄王熙怀。

      王熙怀总是会在最放松时,迎来顾年生的鬼脸,她先装作害怕,然后在顾年生嘲笑她时偷放一只毛毛虫在他身上。

      这时顾年生就会吓得大叫,满山坡的乱窜。

      耳边是少女欢快的笑声,顾年生只感到一阵恼怒,然后计划着下一次怎么捉弄她。

      不过那天之后,顾年生许久未曾见到王熙怀。

      他不懂思念二字,便觉得王熙怀走了更好,却在某一天,想起少女明媚的脸。

      王熙怀回来了,顾年生迫不及待地带上毛毛虫,兴致冲冲的找上少女,想要吓她一下。

      不料少女一剑将虫斩成两截,她神情染上几分骄傲。

      “顾年生,”王熙怀抱着手中的剑,“我打算习剑了。”

      顾年生痴呆地盯着尸身分离的毛毛虫,他脱口而出:“王熙怀,你太可恶了!”

      王熙怀却不以为意,小声嘟囔:“不就是一条虫子吗……”

      她看顾年生好像真的生气了,才干瘪地拧出一句话来:“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给你玩玩儿我的剑。”

      顾年生撇着的脸转了过来,方才就注意到这把剑了。

      剑鞘镶满了王熙怀喜欢的钻粒,她得意的看着顾年生好奇的眼神。

      顾年生听着少女絮叨半天,最终总结了她的话。

      王熙怀路遇歹徒,幸得一剑士相救,从此一心想入剑道。

      “我一定要像那位哥哥一样,”王熙怀眼里闪着光,“持剑为民,行侠仗义,成为世上第一个有名的女侠!”

      顾年生忍不住笑出声:“大言不惭!”

      王熙怀不去计较,挑着下巴,问:“喂,顾年生,要不要和我一起。”

      顾年生犹豫一番,答应了。

      他不喜欢剑,但他喜欢王熙怀。

      晨雾寥寥,王熙怀撇过脸去,“我饿了,给我做饭。”

      顾年生终于放下心来,他松开手,踌躇地去了厨房。

      又只剩下王熙怀一个人了。

      女人兀自起身,照常坐在椅子上晒不热的太阳。

      “熙怀……”顾年生又抱着女人,声音沙哑地念着对不起。

      王熙怀被嘞得紧了,烦躁地一脚踹开他:“顾年生,我还没死呢,你倒好,跑我跟前哭坟来了。”

      她看着顾年生眼睛哭得通红,头也不回得走掉了。

      顾年生看着女人骂他,忽地笑了。他又殷勤地端起刚煮好的粥走到王熙怀跟前。

      “熙怀,”顾年生的嗓音还有些嘶哑,“吃饭了。”

      王熙怀盯着喂到嘴前的粥,猛地起身,她抬不起手,就只能用腿覆,水汽蒸蒸的粥此刻流淌在满面尘灰的地上。

      “顾年生,”王熙怀没好气道,“你有病吧!”

      顾年生不去管残粥,只觉哪里惹熙怀不高兴了,又急急地道歉。

      王熙怀依旧没看他一眼,踢开门就往外走。

      顾年生看着白衣女人的背影,此刻好像还在气头上。

      他不难过,反而有些庆幸。

      男人垂着发,清冷俊美,她弯腰捡起打翻的碗勺,默默地收拾了一地狼籍。

      “顾年生!”女人大喊道,“太阳好大。”

      顾年生守在她身旁,他抱起女人来到树下阴凉处,王熙怀坐了一上午,男人就陪了一上午。

      反正她去哪顾年生都跟着。

      光斑照在王熙怀的脸上,她困得睡着了。

      恍惚间,又梦到那个热烈莽撞的十七岁。

      少年高束起马尾,一柄无双行走山河。

      那时,王熙怀会追着他走。

      “顾年生,”王熙怀气鼓鼓地,“你就不能等等我!”

      “大小姐,”顾年生无奈地立在原地,“你太磨蹭了……”

      少女趁他不注意,手一把环住顾年生的肩颈,她下巴靠在顾年生的肩,说:“背我。”

      “不要脸,”顾年生嘴上吐槽,却还是稍稍弯下腰,让王熙怀能舒服些。

      她拿上无双,在顾年生面前一顿乱比划,最后还要踩一脚:“没我的剑好。”

      日光慢慢下潜,被染红了的草低下头,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王熙怀和顾年生算是闯出来一点名声,民间还有传他俩话本子的。

      行侠江湖,自然会招来一些仇家。

      天赋异禀的顾年生不好动,就挑天赋次一点的王熙怀,漫漫黑夜,顾年生与江湖好友时常夜不归宿,一喝就是一宿。

      等顾年生提着剑回来时,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王熙怀被人挑断了手筋,此生再不能拿剑。

      清晨昏暗,鸡鸣还未起,顾年生瞧着坐在屋外的少女。

      他打趣道:“大小姐不去屋内好好待着,跑这坐着吓唬谁呢?”

      王熙怀罕见地没和他斗嘴,顾年生觉着有些不对劲,便走近了看。

      “熙怀?”男人看清她的脸,“你怎么了……”

      王熙怀方才还憋着的泪水现在憋不住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我拿不起剑了。”

      顾年生看向那双手,明白了一切。

      要是自己在她身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熙怀,”顾年生抱住王熙怀,“对不起……”

      拿不起剑的王熙怀,跟废了她没区别。

      自那以后,顾年生再也没拿起剑,也从不在王熙怀面前提起关于剑的任何事。

      女人脸上渗出一层冷汗,她猛地惊醒。

      “熙怀,”顾年生望着她,“是不是吵醒你了,对不起。”

      她望着顾年生散下来的发,她好久没见过顾年生束起马尾的样子了。

      那个肆意的少年也随着她的手一起被埋葬了。

      “年生,”王熙怀声音哽咽道,“你放弃我吧。”

      顾年生又掉下眼泪,他连忙摇头,祈求地看着王熙怀:“熙怀,对不起。”

      女人原本绝望的心情又变得悲愤,她眼眶发红,发狠地盯着顾年生,仿佛恨他入骨。

      她恨顾年生这副卑微样,她觉得恶心。

      她走掉了,留着跪在地上祈求的男人。

      顾年生望着女人走掉的背影,他脸色苍白,还是牵起一个笑。

      第二天时,王熙怀醒得很早,她坐在顾年生床边,眼睛一遍遍勾勒起男人的模样。

      “顾年生。”女人轻轻唤他。

      顾年生忽地睁开眼,女人正笑脸盈盈地望向他,就像十七岁的王熙怀,明媚清风。

      顾年生愣愣地起身:“熙怀,你怎么了……”

      “年生,”王熙怀微笑着说,“我想练剑。”

      ……顾年生迟疑地看着她:“你说你想什么……?”

      “我想练剑。”王熙怀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急躁,“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顾年生急忙否认,觉得这像一场梦。

      熙怀说她想练剑,难不成她已经放下了。

      他不自觉笑起来,又火急火燎地冲出房,急着找剑。

      淅淅小雨,王熙怀舞不了,就叫顾年生舞给她看。男人乘着细雨,一招一式,王熙怀静静看着顾年生。

      顾年生顶着一头小水珠,从雨天中走来,他既兴奋又小心地蹲下身望着王熙怀。

      王熙怀弯弯眉眼,她笑得很开心。她向顾年生凑近些,声音柔和:“年生,我喜欢你。”

      顾年生怔怔地看着女人,十七岁的喜欢说不出口,二十岁的喜欢由喜欢的人说出口。

      他似是不敢确定,被水珠打湿了的睫毛半遮着眼,他不敢再看王熙怀。

      他怕是错觉,王熙怀笑出声来,她俯身,鼻尖的气息喷洒在男人耳后,她问:“我们在一起好吗?”

      顾年生回答不出,王熙怀就当他默认了,她像十七岁那般,机灵地吻了吻顾年生的唇。

      雨下大了,像是隔了一层帘,顾年生慢慢地亲吻王熙怀,他不敢冒进,生怕王熙怀又一脚踢开自己。

      不过今天的她,格外柔和。顾年生抱着王熙怀睡着了。

      女人睡得不安分,一脚撂在顾年生腿上,整张脸埋进男人颈窝里。

      顾年生能感受到平静的鼻息。不知什么时候,他也睡着了。

      第二天睁开眼时,王熙怀静静地躺在一边。

      顾年生去吻她额头,却红着眼,他死死抱住王熙怀,嘴里依旧念着对不起。

      怀里女人静静地躺着,也不骂他了。只是体温冷得像具死尸。

      顾年生再也感受不到那安稳的呼吸声,王熙怀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女人脸色死白,任顾年生怎么叫也叫不醒,他才相信,王熙怀真的不要他了。

      他浑身颤抖,不厌其烦地吻着女人的脸,他哭着祈求王熙怀骂他,却始终不见女人回应。

      顾年生哭得心口抽痛,混沌间想起昨晚睡着时,好像熙怀在和他说话。

      熙怀说:“年生,对不起。“

      “年生,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年生,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年生,做自己吧,放弃我。”

      “年生,我喜欢你。”

      “年生,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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