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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碰瓷 ...

  •   流光阁乃是淮南城最大的青楼。

      此刻,秋白商正立于流光阁门前。她不住咳嗽着,胸膛随着粗重的气息微微起伏。

      秋白商忍着不适,稍稍抬眸,打量面前金碧辉煌的建筑。

      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一名白衣青年垃圾似的被人扔出门外,猝不及防撞到秋白商的身上。幸亏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捞过来,秋白商才没有
      摔在地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时,流光阁内传来鸨母尖锐的叫骂:“你个杀千刀的神棍!再敢踏入流光阁半步!老娘定然将你的腿打折!还不快
      滚!”

      随着“滚”字声音落地,鸨母将这人包裹恶狠狠丢出,重重砸在地面。

      这边动静不小,引路人纷纷围观,更有知情者七嘴八舌起来:

      “这不是神棍韩云生吗?他不是前阵子才来淮安的吗?”

      “听说他与阁内的牡丹姑娘走得很近啊 。”

      “啊?牡丹姑娘不是昨天下午暴毙了吗?”

      秋白商听闻“牡丹暴毙”的消息,不禁皱起眉头,身旁的丫鬟更是诧异地看着她。

      而众人依旧围着流光阁议论纷纷,见事态有些失控,鸨母顿足上前,扬起双臂挥着手:“看什么看!都散了!”

      鸨母又看到跌出来那人一动不动,不由上前狠踹了一脚,咬牙切齿道:“晦气东西!”末了鸨母仍感到不解气,还往那人身上一啐,扭身回屋。“砰”得将流光阁大门一关,这才算作罢。

      流光阁门前的好戏才鸣腔开锣就偃旗息鼓,实在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时流光阁一副暂不接客的模样,就算众人想要一探究竟,也不得不悻悻离去。

      路人们都走了个七七八八,那名唤作韩云生的神棍仍半趴在地上,用手摸摸索索的,似在找着什么。

      秋白商打量着面前人,发现地上有一截儿缠着破布条的青竹杖。

      她在心中斟酌半晌后,将青竹杖递给眼前的韩云生:“给。”

      韩云生循声伸手,摸到竹杖后缓缓抬头,直到这时,秋白商才看清,此人虽然生得一副清浚的面孔,但双眼眼珠前却白蒙蒙的,显然是个瞎子。

      就在秋白商分神的片刻,韩云生已经拄着拐杖起身,他抖抖衣袍,掸落身上灰尘,又冲她的方向虚虚拱手,满怀谢意地开口致谢道:“多谢娘子。”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肚子便咕咕直叫,两人之间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韩云生连忙堆起一个笑,只是笑容里具是窘迫与尴尬,他再度拱手:“抱歉,让娘子见笑了。”

      秋白商思考半刻,忽然拦住欲执杖离去的韩云生:“哎?我刚才听他们说你会批命,不若给我看看?”

      秋白商身旁的小丫鬟听到她的话后,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实在不知道自家娘子又发什么癫,只是看着秋白商病恹恹的模样,小丫鬟又不敢说什么。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无奈地迁就着秋白商。

      小丫鬟不明白,她们主仆二人好容易从万里之遥的北疆赶到淮南,不先去驿站休息,却来流光阁,还莫名拉上一个瞎眼神。自家娘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啊?

      韩云生停住脚步,亦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先生这边请。”秋白商落落大方的拉起韩云生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他引到街边一处小摊坐下,并挥挥手,冲老板喊道,“老板,三碗阳春面!”

      “好嘞!”老板连声应下。

      秋白商将椅子往前靠了一靠,坐在白衣神棍正对面,摸着下巴看他:“先生怎么看?是起铜钱卦还是扶乩?还是蓍草?”

      直到这时,韩云生才缓缓回神,他微微颔首,回答对方的话:“看手相,男左女右。”

      秋白商随意地将右手置于对方掌中,左手则支着脑袋,好整以暇。

      韩云生亦不含糊,他反手覆于秋白商右手之上:“姑娘问什么?”

      “过去,将来,现在。”

      韩云生了然于胸,唇角不经意地一弯,冰凉的指尖顺着对方掌心纹路而行,恍若是在勾勒一幅精致的画卷。

      “姑娘手掌丰厚,出身应是极贵。”神棍平静地开口。

      坐在一旁的小丫鬟面上骤然一惊,急忙看了眼自家娘子,发现对方神色淡然地点点头:“然后?”

      在秋白商的鼓励下,韩云生的手指继续在她掌中摩挲:“然而姑娘性格跋扈,恣意张扬,不得长辈欢喜,以至背离故乡。”

      得此批语,秋白商不经意地咳嗽几声,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还有什么?”

      丫鬟只觉白衣神棍所言不妥,几句话下来她是听得心惊肉跳,用眼神疯狂暗示这口无遮拦的神棍,但她又蓦得想起,眼前这厮是个瞎子,自然看不到她如何挤眉弄眼。

      “姑娘久居北境,名中亦带刀兵气,主凶。”韩云生声音极轻,但语气不容置疑。

      秋白商不禁眯起眼睛,对面前的白衣神棍生出几分兴趣:眼前人信口几句胡扯,倒是能对上她的名字。

      “秋,白,商。”

      秋者,金也,主肃杀;白商者,剑光也,主刀兵。

      韩云生一字一顿,准确地说出眼前女子的名字。他也于此时抬头,正与女子四目相对,空洞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

      秋白商,当今皇后的亲侄女,保卫昭国北境的女将,然而半年前她于战场受伤,伤势缠绵久不见好。皇帝怜悯她体弱,故而为她寻了个大理寺少卿的职位,让她来淮南,只消办好徐家的粮草贪污案,便可归京复命。

      不料她却悄无声息的进了淮南城,还贸然出现在街头,无人识得,大隐隐于市,实在是桩稀奇事。

      此时天边传来隆隆雷声,极目远眺,只见黑云层层叠叠,压得整座淮安城喘不过气来。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当下暑气正盛,连风都是热的,潮湿燥热的气息扑在人身上,十分难耐。

      何时洋洋洒洒地下场大雨,那才叫痛快。

      “面来了!”小摊老板高声招呼着,打破压抑的气氛。

      他将阳春面一一排在三人面前,热情洋溢,“几位吃好喝好。”

      “好!”秋白商一声轻笑,轻松点头,笑纹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如纸般惨白的脸上,

      韩云生扶着桌沿缓缓起身,冲着秋白商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草民见过秋将军。”

      秋白商右手自然而然地支着下巴,双目微移,视线停留在韩云生的脸上,笑容中出现几丝玩味:“先生好本事。”

      说时秋白商将阳春面推到韩云生的手边,又将筷子放在他右手中,方便此人动筷:“先生请用。”

      韩云生自然而然地接过碗筷,右手却只是虚悬着,并不用餐,而是镇定地等着秋白商开口。

      果不其然,秋白商见韩云生迟迟不动筷,脸上又堆着笑,十分客气地问道:“其实在下还想请先生卜一卜,此次在下的淮南之行如何?”

      韩云生也不含糊,一抖荷包,三枚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在桌上,声音清脆。

      修长的手指将铜钱推到秋白商的眼前,韩云生声音轻松“请。”

      秋白商握着铜钱双手虚虚相扣,连续摇动,每掷出一爻皆告知韩云生。

      韩云生以食指沾茶,将爻画在桌上。

      将如是六番,这一卦才算起完。

      只见韩云生手掌盖在茶水画成的卦象上,嘴唇微动:“此卦坤上巽下,主东南大吉。”

      听到此话,旁边的小丫鬟忍俊不禁:淮南城本就地处东南,这厮净会挑拣吉利的话恭维人。

      不过韩云生忽然话锋一转,道:“此卦变卦为师卦,纵然大吉,仍免不了小人作祟,须得耗费心力。”

      秋白商不置可否,他说的话并不足以打动她,这卦象放在任何事情上皆可用,确实是模棱两可的套话。

      秋白商尚在神游之中,面前便有一只白白净净的手伸过来,她抬头,正对上韩云生一双笑眼:“卦不走空,还请将军赏些卦金。”

      “哎,灵不灵验的还不知道呢,这就来要钱啦?”丫鬟抢先回答道。

      “心雨。”秋白商按住身边的丫鬟,轻轻摇头。

      韩云生察觉二人似乎没有给钱的意思,倒是不闹不怒,只是稍稍颔首,左手在袖中掐了几圈后,跟秋白商说道:“今晚将军或有血光之灾,若是不灵验,将军再退钱不迟,在下还要在淮南待上一阵。”

      “何处寻你?”秋白商对此赌约起了兴致,不由歪着脑袋看他。

      谁知韩云生却胸有成竹,对秋白商说道:“我与将军有缘,轻易且离不开呢,淮南城中,将军还会欠我三个人情。”

      “哦?”秋白商长眉上挑,她下意识捏着自己手指关节,将之捏得噼啪作响。她觉着眼前的神棍挺别致的,倒不是这幅皮相多好,而是韩云生实在是个妙人。

      字字句句都勾起她的兴趣,让她忍不住想看看,这幅白净的皮囊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心肠。

      “好。卦不走空。”秋白商将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在下先谢过先生吉言。”

      韩云生毫不客气地将银子揣入袖中,并冲秋白商致意,“将军爽快。”

      秋白商哈哈一笑,拍拍白衣青年的肩:“阳春面,记得吃。”

      说完,她带着丫鬟拂袖而去。

      待走过街头,主仆二人登上停在此处的马车,驾车人乃是一名银甲佩刀的将士。

      未及坐定,秋白商脸色忽然一变,咳嗽不止。

      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她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肺里如火燎过一般。手中月白色丝绢捂住嘴角,等到咳嗽止息,她摊开掌心丝绢,看到正中一抹殷红痕迹,不由将丝绢攒成一团捏在手中。

      心雨急忙上前扶住她,给秋白商喂进一粒药丸,着急道:“大人何必如此辛苦呢?就该一早去了驿馆住着。”

      边关至淮安城有数千里之遥,秋白商夙夜兼程,快马疾驰,直到快到淮南时,方才换马车而行,这也使得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秋白商摊开方才的丝绢,看着上面猩红的血迹。耳畔响起瞎眼神棍的话:“今晚将军或有血光之灾。”

      “有趣。”秋白商单手倚在软靠上,玩味地看着那方丝帕。她狠狠灌了自己一杯白水,压下涌上喉头的铁锈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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