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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1.
      放学的铃声一响,对面墙内就开始发出了学生躁动的声音,紧接着是对面那堵墙上只够两个学生并排穿过的小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专管学校大门的中年女老师,不爱说话,张福才在这里开了十年的文具店,从来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但是都认识彼此。
      学校是一所镇立的公立小学,学生数量大概五百左右,因为张福才在此地做文具生意的时间早,客源稳定,以致于文具店屹立在学校小门之后十年之久,学校后门这条街相继出现过几家文具店,都因生意不如张福才家,所以没一年都关门了。
      张福才今年六十多了,从纺织厂退休后和同样在纺织厂工作的老婆在离家两公里的学校门口开起了文具店,本想退休了找点事来做,谁知道一做就是十年,他时常想:“那就活到多少岁做到多少岁。”退休后一度让他感觉自己被世界遗忘了,这大概是劳动者突然离开生产线后的空虚,还可能是迈入老年的恐惧,他无法像别的同事那样退休了就过钓鱼下象棋的生活。平时文具店早上七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关门后他提着老婆白天送饭带来的饭盒散着步回家,每天如此不变。
      学生们从小门里跑出来,蜂拥至文具店内。
      “爷爷,下蛋笔来货了没有?”
      张福才从售货柜里拿出最时新的下蛋笔摆在学生面前,一下围上来七八个孩子,一眨眼一盒十支下蛋笔就被抢光了,都生怕手慢就抢不到。几个孩子互望了一眼对方的下蛋笔,好像对方手里的颜色才是自己喜欢的,然后真诚的交换了笔。下蛋笔八毛一支,这一盒卖八块钱,利润五块钱,张福才收了钱装进腰间的钱袋子里。像这种时新的最受欢迎的文具厂家都是限量的,他也想多批发几盒来卖,只是无奈厂家只给他的小店供应一盒,要想再拿到货,又要从头开始排队。
      最热闹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店里只剩张福才一人,他戴上老花镜坐在玻璃柜后面数钱,数着数着忘记数到多少了,然后又耐着性子从头数一遍,数到一百,把钱用其中一张夹成一沓,抬头转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突然看见从店里跑出去一个慌张的人影,他起身追出去,由于腿脚不便,跑了没几步就追不动了,看着跑远的背影,他想起早晨在店外见过这个孩子。
      早晨他来开门,那个穿着破衬衫的孩子站在学校小门边,白色的衬衣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了,黑斑黄斑遍布衬衣,袖口领口全都因为破烂吊着丝,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孩子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他原以为是哪个学生来早了,再一想,可能是流浪的孩子。
      他回到店里清点了一遍架子上的文具,少了一支圆珠笔和一本信笺纸。他嘴里骂个不停,“小乞丐”“小杂碎”“小流浪儿”“没爸妈的野孩子”。
      回到家和老婆抱怨那个流浪孩子,老婆双手合十摇了几下说:“阿弥陀佛,就当做好事了吧。”
      他叹气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一支圆珠笔一本信笺纸总共价值一块五毛钱,两样东西的成本一块一毛,他不仅丢了一块一,还少赚了四毛,这个死孩子真会挑,挑成本最高的信笺纸偷。躺在床上张福才怄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去店里,他特意朝学校小门口张望了一眼,那个孩子没有出现,料他也不敢再出现了。他这一天对每个进门买文具的孩子都特别的留意,总想着要是能抓住那个死孩子就好了,可能是杯弓蛇影的缘故,看每个进门的孩子都像在预谋偷他的文具。

      2.
      刘菊梅背着孙子到东门河边的半山腰上去施肥,那块不大的地上种了红皮萝卜和白菜,等着冬天初雪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吃不完的白菜留在地里到了春天长成白菜苔,萝卜要及时收获,吃不完的切成条晒干做成萝卜干。
      她的儿子和媳妇去了广州,每个月按时给她汇钱,想来也算是不愁没饭吃,完全没必要自己种菜,只是她从儿时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她家里务农,后来仍然嫁给了农民,大概是心理因素,看见地空着就觉得不种点东西可惜了,于是边照顾孙子边种地,也算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份工作。
      她从离自家地二十米远的粪坑里打捞了满满的一桶大粪,由于背着孙子不便挑扁担,只能手提大粪桶走回自家地里,然后用粪瓢舀了一瓢大粪到另一个装了水的桶里,搅一搅,开始给地施肥。
      远远传来孩子的嬉笑声,刘菊梅放下粪瓢,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嬉笑声传来的方向,不自觉地笑了笑。
      河边的几棵半倒塌的大树下有一辆停放了很多年的农用卡车,不知道是谁家的,那辆卡车出现得非常神秘,卡车里的排挡杆和方向盘都被人取走了,没人能开走那辆车。刘菊梅和丈夫说过这件事,丈夫也去看过,他说可能是谁家不要的车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放在那里了。刘菊梅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寻思。住在这附近的人家都知道这辆车的存在,刚开始都很好奇跑去看,后来渐渐习以为常了。
      那辆车上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多了两个孩子。刘菊梅听见孩子的笑声,刚开始并不在意,孩子都喜欢在田间野地里嬉闹,也属正常。连续几天都听见孩子的笑声之后,她才开始关注笑声的来处,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好奇循着笑声走到了河边,看见两个浑身脏臭,脸脏得看不出相貌的男孩子正在废弃卡车前追逐,两个男孩看见她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恐的跑进卡车驾驶座里躲起来。
      刘菊梅上前去问他们为什么每天都在这里玩,两个男孩只看着她并不回答。她从半吊着的卡车门外看见杂乱的驾驶室内,有漏气的皮球、黑灰色的白网鞋、破旧的衣裳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正对着卡车的河边有一个熄灭的火堆,火堆旁有一些螺蛳壳和鱼骨头,应该是两个孩子在河里打捞的食物残渣。卡车旁的半倒塌大树枝上挂着两件湿衣服,一件绿色的学生球衣,还有一件黑黄斑相间的破衬衫。
      这个场景让她明白了这两个孩子住在车里,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他们家在哪里、为什么住在车里这种问题,两个男孩都抗拒的看着她,她心想大概是从哪里流浪来的吧,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馒头放在地上背着孙子离开了。
      从那天起她每次来地里干活都多带一点吃的,算来有两个多月了吧,那两个孩子午间一定会在“家”,送了两三次吃的之后孩子们也不抗拒她了,偶尔会说两句话,但是从不肯透露自己从哪里来,为什么在这里生活。两个孩子像是故意要隐藏口音,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从他们的聊天中得知,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大孩子叫大树,小孩子叫小石头,不知道真名。
      “我家住在山背后,门前有条大黄狗的就是我家,你们要是饿了可以来我家吃饭。”几天前刘菊梅对两个孩子说。孩子们听了都很愉快。
      今天她因为施完肥就要赶着去镇里吃酒席,所以没有来得及做吃的,但是她依然走到河边的卡车旁给两个孩子说清楚原因后才离开。
      晚上回到家已是天黑,她远远看见两个黑影在自家门前和狗坐在一起,她急忙走过去,大树和小石头正抱着狗目光跟随她走来。
      “奶奶,我们饿了。”
      刘菊梅大笑:“我才四十三岁,就有这么大的孙子了。”背上背着的还不会说话的孙子咿呀叫了两声,好像也在笑她。
      “阿姨。”两个孩子连忙改口。
      刘菊梅把手里的铝制饭盒举起来给他们看:“我给你们从酒席上带了剩菜来。”
      两个孩子进了刘菊梅家,拘谨的坐在方桌前,不一会儿刘菊梅把热好的菜端上桌来,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吃完你们就回去,一会儿我家男人回来了看见你们又要说我烂好人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
      刘菊梅看着孩子们一脸满足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满足,临走她拿了两件丈夫不要的衣服送给两个孩子。
      “留着冬天可以穿,大是大了点,袖子挽上去就合身了,长大几岁都能穿得了。”
      大树和小石头手中抱着冬衣,感激的看着她,她领会到那种眼神后目送两个孩子离开了家。
      那一天,天气干热,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刘菊梅背着孙子,提着桶和瓢去地里给农作物浇水,她带了三个包子,按照惯例她浇完地去河边送包子,却没有见到大树和小石头。她等了一会儿后把两个包子放在车的驾驶室里回家了。
      隔了一天她又来送吃的,仍然没有见到两个孩子,放在驾驶室里的包子已经馊了,她从两个孩子到她家吃饭的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3.
      宋昌祥端着个碗坐在家门前,往嘴里送一口饭看一眼斜对面人家的土黄色的门,一碗饭没一会儿就全刨进了胃里,用舌头舔一舔牙齿上的菜渣后从蓝呢子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软包的红塔山。把软包烟洞口朝下倒过来轻轻一抖,扁平的包装盒里倒出来最后一根烟,他把烟叼在嘴角,从上衣口袋摸到裤子口袋,都没有找到火柴。
      正在他起身准备回屋找火柴时,斜对面土黄色门里出来两人,男人身材很高大,穿着时新的牛仔夹克,头发用摩丝梳成了郭富城头,波鞋刷得白亮白亮的,旁边的女人穿着红色一步裙,脚上穿的白色长靴一直到膝盖上面,头发卷得像个洋人,两人并排走向街口,一路上很多人回头赞赏他们的港风。
      宋昌祥呸了一口,端了地上的碗进屋后跟妻子说:“萧狗儿今天又换了个女人,进家两个小时就出门了,两个小时还能搞些什么,我看他家早晚要在他手里面败光。”
      他整天盯着对面的房子,连吃饭也要去守着,妻子早就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瞪了他一眼把他手中的碗抢过来拿去洗,边洗边骂:“萧狗儿家败不败光关你屁事!”
      宋昌祥撇着嘴角,懒得顶嘴,在屋里打转四处找火柴。
      “你在找什么?”妻子问。
      “火柴。”
      “在煤炉上。”
      然后他走到煤炉旁拿到了火柴,点了烟深吸了一口,深深感觉“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是真理,吐出一口烟雾后他说:“萧狗儿那个儿子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简直是作孽。”
      “都说孩子宁愿没爹也不能没妈,那个孩子也是命苦。”
      “是那个姑娘命薄,怪谁咯?不过就算活着也是被萧狗儿抛弃的命,天注定的。”
      “诶,你说他晚上住在那个房子里会不会害怕?”
      “你看他像害怕的样子?”
      “确实不像。”
      天渐渐黑了,宋昌祥出门散步吹晚风,妻子不爱和他一同出门,嫌弃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丢人,于是每天都是他自己饭后闲逛。
      宋昌祥家门前这条街叫农业路,是清水镇上最长最宽的一条街,可以同时并行两辆大型货车,只是基本上不会有大型货车从这里经过,镇里没有需要大型货车的地方,清水镇是一个清静的旧城镇,居住养老四季咸宜。虽然只是个弹丸小镇,但是流行元素入侵超级迅速,基本上市里流行什么第二天镇里就会有。所以许多在镇里有房有地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远走他乡去赚钱,小镇里的生意十分好做,这也养成了大批游手好闲的年轻人靠房吃房的懒病,许多年轻人在自家门面里开起了潮流小店,一旦小店过时了立马就撤,不出一周又重新开起了别的小店,这条街轮流出现过台球室、港式发廊、游戏机室、摩托车修理铺还有生日蛋糕店。小镇里年轻人一多,难免就有许多纠葛。
      萧狗儿就是年轻人中靠房吃房的一代,祖传地基传给他不知道是多少代了,房子是他爸萧老狗翻修的,算是农业路上最气派的一间房,他每天都深陷在自己是个公子哥的梦里。宋昌祥最喜欢对着他家“呸”,具体呸什么呢?大概是呸他家的大房子,呸萧老狗丧妻萧狗儿也丧妻,祖传克妻,但是却有无数的女人冒着被克死的危险看上他家的大房子。严格来说,萧狗儿不是丧妻,他没有和死去的那个姑娘结婚,那个姑娘去年就死在他家里,至今死因在邻居间还是个迷,警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个失踪的孩子也没落户,因为是未婚生子,派出所不给办户口,这个孩子在他家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且,宋昌祥常常夜里听见萧家传出那个姑娘的哭声,有几次哭声里夹杂着痛苦的哀嚎,他想既然自己能听见,那附近的几家人应该都听见了,难道他们对那个姑娘的死没有一点怀疑?不过“不要蹚浑水”是这条街的街训,大概所有人家都和他家一样都装作没听见吧。
      萧老狗这个外号是宋昌祥和萧和强吵架的时候取的,之后他把萧老狗名号传遍了整条街,他总在邻居面前喊萧刚叫萧狗儿,渐渐地萧老狗和萧狗儿在邻居心里就成了他们的原名。
      宋昌祥沿街走到尽头的中心花园,这里每天黄昏之后都会聚集很多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中心花园虽然名叫花园,其实只是一块平地,平地中间放了一台录音机,录音机里播放着邓丽君的歌,只要天一黑人们就开始随着音乐舞动起来,或许是黄昏时还能看清手里搂着的那个人是谁,都不好意思跳,天黑之后人也大胆了,搂着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音乐和舞蹈挑动兴奋的神经,人人自得其乐的醉心在自己的舞技之中。
      宋昌祥每天都以散步的名义来看人跳舞。他有一次走进舞池中搂住了一个同样在找舞伴的人,这时妻子突然出现,借着空地旁闪烁的小彩灯仔细看他搂着的人,发现竟然是隔壁街的老姐妹,回家后一个月没有和他说话。他从此再也不敢找人跳舞了,只在一旁看。
      虽然只是看别人跳舞,但是也颇有乐趣,谁踩了谁的脚,谁和谁搭了固定的舞伴,谁和谁今天又成了一对,他永远乐于研究“谁和谁”这个问题。
      直到录音机的主人把录音机收走,跳舞的人才歇下来。宋昌祥今天的散步结束了,他看时间尚早,便想去夜市上逛逛,刚起身就看见远处有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随着人群走远,他暗暗“咦”了一声,然后悄悄地跟在那个身影后面。看见那个身影往家的方向走了,他加快了脚步,随着人群渐渐散开,那个小小的身影旁出现一个高一些的少年的身影。
      眼看快要到家了,他急忙朝着前面两个小孩喊了一声“小磊”,两个小孩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他确定就是小磊。没等他走上前说话,两个孩子牵着手一趟跑了,直跑到萧狗儿家旁边的小巷子口拐进去消失了。
      宋昌祥回到家跟妻子说:“我看见萧狗儿的儿子了。”
      “在哪里看见的?”妻子也很好奇。
      “就在中心花园,我一路跟着他,他和一个大孩子,一听见我喊他就跑了,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看见我还会喊宋爷爷,这个孩子肯定在外面学坏了。”
      “萧老狗和萧狗儿把他找回来了?”
      “我觉得不像,肯定是自己回来的,他家就没有人想要这个孩子。”
      妻子噘嘴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然后嘱咐他说:“你不要多管他家的闲事,免得惹一身骚。”
      宋昌祥呲了一声,躺到床上想小磊的事。

      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一声哀嚎,宋昌祥醒了。他起床后披上蓝呢子中山装走出门去看个究竟,只见萧老狗站在家门边嚎哭,他吼了一声“萧老狗,你哭个什么?”,萧老狗嘴里嚎了一声“我的刚儿啊!”,他穿过两辆大卡车宽的马路走过去,萧老狗只管哭也不理他,于是他走进萧家的大房子里去一探究竟。
      萧家大房子的中间是一个采光井,他刚踏进采光井就看见几滴血迹向一楼正中间那间房延伸,严格来说是血迹从那间房延伸出来。宋昌祥咽了一口口水,顺着血迹走过去,走到门边就看见萧刚头着地身子在床上,头皮一大块翻在外面,脸上有两道刀痕,他吓得双腿打颤,扶着墙从萧家走出来。
      “萧老狗,你报警了吗?”
      “我不敢进去了,还没有报警。”萧老狗哭着说。
      “我去敲李劳保家的门借电话报警。”宋昌祥腿不颤了,但是手开始哆嗦,劳保商店就在萧家隔壁,他用腿踹了几下李劳保家的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李劳保见是宋昌祥,问他什么事,他转头看了一眼萧老狗说:“借你家电话报个警,萧狗儿死了。”
      “什么?!难怪我听见他在哭。”李劳保的震惊程度和宋昌祥不相上下。
      宋昌祥走到电话机前,拨下了110,很快完成了报警的过程,等他回到萧家门口时已经围了好几个邻居了。没半个小时萧家门前围满了人,似乎整条街的邻居都来了,上一次萧家门口这么热闹还是去年住在萧家的那个姑娘死的时候。
      警察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进了那道土黄色的门后就把门关上了,但是也屏蔽不了门外嘈杂的议论声。
      宋昌祥被关在门外,和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这群人对别人家死人的热情远远高于吃早饭,直到正午警察出来前,才散去一些人。
      萧老狗出门来送走一名警察,宋昌祥一把抓住他问:“怎么样了?有没有怀疑对象?”
      “哪里有这么快,在花盆里面找到了凶器,警察说拿回去做指纹鉴定。”
      “凶器是什么?”
      “一把砍猪草的刀。”
      宋昌祥看着萧老狗:“你家不养猪,哪里来的猪草刀?”
      “肯定是凶手带来的。”
      宋昌祥有一丝同情他,想要安慰两句,但是又觉得没必要,他想这可能是报应。
      此时走来一名三十岁左右,剃平头皮肤黝黑的警察,看他和萧老狗熟识,便问他:“你住哪里?”
      他指了指自己,警察盯着他,他确定是在问他,才答:“就住对面。”说着指向自家门。
      “你昨天有没有见过附近有陌生人?”
      他想了想说:“有,昨天下午有个女的和萧狗……萧刚进了他家两个小时才出来。”
      警察略有思索,又问:“大概是几点?”
      “四、五点进去的吧,出来的时候我刚好吃完饭。”
      “你一直在观察他们家的动静?”警察犀利问道。
      宋昌祥一时语塞,指手画脚的想要解释:“不、不是,就是碰巧,我喜欢端着碗在门口吃饭。”
      警察微微点头,继续问:“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不记得了,但是穿什么衣服我记得很清楚,穿一条短到大腿根的红裙子,脚上穿的那个不知道到底叫袜子还是叫鞋子,反正长到大腿上面来,白色的,嗯……还有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衣服,头发烫得飞起来。”
      “对,我昨天也在楼上看见了。”李劳保说。
      “你是?”警察问道。
      “我住隔壁,早上就是老宋借我家电话报的警。”李劳保脸上有些自豪。
      “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和他描述的一样?”
      李劳保点头。
      “你住隔壁的话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李劳保睡着之后就跟他死去的老婆所说的“死猪”一样,地震才能震醒他,警察没有再问他,他却十分热情的如实描述他今早所听见的:“不过,今天早上我听见萧老狗在哭,我以为他又被萧狗儿打了,我都没好意思出来看。”
      警察抿着唇,斜瞅了一眼萧老狗,萧老狗正横着眉瞪李劳保,这在警察看来是杀人动机。
      “除了陌生女人你们还看见其他陌生人了吗?”警察问宋昌祥和李劳保。
      宋昌祥张了张嘴,又闭上摇了摇头。
      警察见他神色犹豫,追问道:“是不是还见过什么人?”
      “不是陌生人,只是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的人。”
      “谁?”
      “他家孙子,小磊。”
      萧老狗异常惊讶:“小磊?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昨天晚上,十点过了吧,我从中心花园一直跟他走回来的,你昨天晚上在家没看见他?”
      警察好奇,盯着萧老狗,他好像对自家孙子回家了却不知道表现得过于惊讶,警察问:“你家孙子多大了?”
      萧老狗放低了声音说:“六岁。”
      “什么!”警察震惊,一个六岁的孩子来去自如,在家里神出鬼没,他知道为什么萧和强那么惊讶了,但是他更震惊的是六岁的孩子无人管教,监护人竟然不知其行踪。
      这时宋昌祥一拍手说:“昨天小磊旁边还有个孩子,比他高一个头。”
      萧老狗立刻说:“肯定是他把我孙子拐走了。”
      警察揉揉太阳穴,呲着嘴摇头冷笑,在这调查了一早上,这家人真是令他瞠目结舌。
      4.
      刘菊梅背着孙子提着小锄头去地里除草,今天除的是昨天剩下的一小块地,没有半个小时就干完了,她站在自家地的旁边杵着小锄头,望着山下的河,想了许多事。
      她因为扫盲运动的成功再加上父亲虽然是个农民,但是也算是重视文化教育,所以她在父亲的支持下读完了小学,而丈夫一天学都没有上过,要不是因为她母亲贪图一匹布和几张粮票把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她二十五年前在镇里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工作。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受过文化教育的人却在家做家务带孩子,而开放后丈夫不愿再务农便在镇里做搬运的工作,人人为他的勤劳称赞,自己只能是丈夫朋友口中的那个持家的女人。她从没向别人说过这件事,今后也不打算说出来。她把这块地当作她的工作去完成,每当收获的时候会有一种成就感,让她找到了些许平衡。
      眼看一个月过去了,她仍然挂念着那两个孩子,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去河边看看。为什么会帮助那两个孩子呢?她清楚自己没有多喜欢孩子,只是做一点好事能让她在枯燥的带孙子的日子里感受到自己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那种有人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你,把你的好意当做恩赐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而且只有这两个孩子能让她做做好事了,想要做别的好事也找不到机会。
      她正想得出神,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她回头看见一个剃平头的黢黑青年朝她走来,她并不认识这个人,警觉的提起了小锄头。
      “刘菊梅吗?”平头青年问。
      刘菊梅打量了青年一秒之后点点头。然后只见青年从手中的牛皮纸袋中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子,袋子里装了一样东西,她仔细一看,惊讶的说:“这是我家的猪草刀。”
      “对,我是镇刑警队的,我姓袁。”
      刘菊梅发怔,这种情况是她此生都想不到的。
      袁警官继续说:“这把刀出现在一起凶案现场,我是通过打铁的铺子找到你的,通过我的调查,死者的家人并不认识你和你的丈夫,所以这把刀是如何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你知道吗?”
      “哦,这把刀是我好多年前在铁铺子打的,但是我家现在不养猪了,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刘菊梅有些惶恐,仿佛说了凶案现场四个字能让她感到自己犯了罪。
      “我们在刀上面发现了几枚小孩指纹,我猜你应该认识指纹的主人,据案发当晚的目击者说那个小孩看上去有七八岁。”
      刘菊梅双眼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知道是谁拿了你家的猪草刀。”袁警官紧盯着她。
      她脸色极其难看,手朝河边远处的几棵大树下指去,说道:“我是在那边的废车旁边见到他们的,大的叫大树,小的叫小石头,其他我都不知道。”
      “带我去看看。”
      然后刘菊梅背着孙子提着小锄头,袁警官跟在她身后,沿着颠簸的小路绕到山下的河边,沿河走了一段路才走到卡车旁。
      “就是这里,我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玩,他们住在车里,我以为他们是流浪儿,所以有时候会送点吃的来给他们吃。”
      袁警官拉了一下半吊着的车门,然后一下跳上车,车上散落着几件破衣服,都是成年人的衣服,还有一些玩具,车座上有一件黑黄斑相间的破衬衣,他把衣服拿起来抖开看,似乎是大孩子的衣服,然后他把衣服折起来装进塑料袋里。跳下车后在河边勘查了生活的痕迹,之后问刘菊梅:“你说大孩子叫大树?”
      刘菊梅“嗯”了一声。
      “没有说全名吗?”
      “全名怎么问都不说,那个孩子有九岁,是他告诉我的,其他的确实都不知道了。”
      “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刘菊梅想了想,说:“瘦,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楚本来的样子。”
      这种形容对于找人完全没有帮助,袁警官只能问点其他的。
      “知道他们怎么拿到你家的猪草刀的吗?”
      “可能是上次去我家吃饭的时候偷偷拿的,猪草刀我就放在狗棚子旁边的架子上,他们那天晚上和我家狗一起坐在狗棚子旁边等我。”
      袁警官点点头说:“那个小的你知道吗?”
      “小的叫小石头,六岁。”
      “他叫萧磊,就是本地人。”
      “他们说的普通话,我完全没听出来是本地人。”
      袁警官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盯着河边的几块有燃烧痕迹的石头思索。
      “那两个孩子真的杀了人吗?”刘菊梅问。
      袁警官转过脸和刘菊梅对视,缓缓说道:“从证据来看是这样的。”
      “死的是什么人?”
      “我只能说是一个成年男人。”
      “小孩子怎么可能杀死大人……”
      “如果在睡梦中被小孩用利器击头那是完全有可能的。”袁警官眼神坚定的说道。
      刘菊梅再也说不出话来,拍拍背上乖巧的孙子的屁股,拖着小锄头往家回,袁警官跟在她的身后,小锄头撞击石头的声音在山间发出“铛铛”的回响。

      5.
      张福才坐在玻璃柜后面数钱,数到十块抬头看一眼玻璃柜外,自从上月被偷了之后他开始变得神经质,开文具店十年了被偷过几次,但是都没有这一次生气,以前是不知道谁偷的,只能认栽,如今看见那个人了全因自己老寒腿跑不动没追上而损失了一大笔,在他看来这等同于被抢。
      墙内传来学生们的读书声,张福才跟着念:“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边念边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缸啜了一口缸里的苦丁茶,放下茶缸后把手中捏着的钱放进腰包里面。“老先生,请问一下……”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人,是个剃平头的黢黑青年。
      “什么事?”
      “请问这个小学什么时候放学?”
      “四点半。”
      青年看了看手表,说了声“谢谢”走开了。张福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他开始清点置物架上的文具,以便一会儿学生来买文具的时候心中有数。
      四点半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从小门内冲出来,文具店又开始热闹起来。忙了这一阵,张福才又点了一遍文具,走到门前准备点小摊上的本子,却见那名黢黑青年直直的站在小门边正望着门内,大概是接孩子的年轻爸爸,他想。
      这时管门的中年女老师出来和他说了什么,他抬头望着天似乎在思考什么。张福才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接到孩子,扯着嘴角笑笑,他常常能见到这样的家长,自己的孩子读哪个班自己都不知道,就在学校门口傻等,还有更离谱的家长,孩子读几年级都搞不清楚。
      青年转过身看见张福才正在看他,于是朝这边走来。张福才低头假装数本子。
      “老先生,我又来了。”
      张福才抬头笑着说:“没接到孩子?”
      青年愣了一下,笑说:“我还没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张福才尴尬的笑了两声,竟然看走眼了,还是年纪大了,他自嘲。
      “老先生,我想问一下这个学校的学生都穿白衬衣吗?”
      “对呀,学校要求学生都穿白衬衣黑裤子白网鞋,不止这个学校吧,所有的学生都要这样穿,我觉得学校就该给他们统一做校服,又给学生省钱又整齐。”
      青年好像有些失望,接着他拿眼睛扫了一遍文具店,问道:“这个文具店开了很多年了吧?”
      “对啊,我在这里开了十年的店了。”
      “那你一定和这里的学生很熟了。”
      “那当然了,这里前后门只有我这一家文具店,学生们都认识我,只要来买过文具的学生我都认识。”
      “刚才守门的老师说这个学校从来没有学生逃学或是辍学,你有没有听说最近有失踪的学生?”
      张福才奇怪的看着他,看样子是管门的老师敷衍他两句把他赶走了,他才会来问自己的,但是他是谁?
      青年看他戒备,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打开后给他看,里面有一张证件照,照片上面盖着钢印——清水镇公安局。
      张福才看后实为震惊:“啊,是警察同志。”
      “我在找一个孩子,我只有他一件衬衣的线索,所以来碰碰运气,既然你和学生们都很熟,我想你可能知道。”
      “我每天都在这里,没听说有学生失踪的。”
      青年警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个“谢谢”打算离开了。张福才见他要走,难得遇见个警察,他被偷这件事总想有人来替他伸张一下正义,于是抱怨说:“正巧你是警察,我正想告一状,现在的流浪儿太猖狂了,直接上门抢劫,希望警察多管管吧。”
      青年警察无奈说:“老先生,我不是民警,而且这个归民政部门管。”
      张福才撇嘴:“一有问题就踢皮球。”
      “不是踢皮球,确实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如果你因为流浪儿受伤了,我可以管管。”
      “我被抢了一块五毛钱,心里受了伤,该不该你管?”
      青年警察抿抿嘴,“好吧,你说说。”
      张福才将那天早上看见流浪儿下午就被流浪儿偷了东西的事说了一遍,顺便抱怨了一番,青年警察听后静静的看着他,眼角带着一丝喜悦,随后从手中提着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抖开来,张福才嘴里发出“嘶”一声,激动说道:“这件衣服就是那个流浪儿穿的那件!这个破袖口和破领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没记错吗?”
      “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不会记错。”
      “你说他偷了你一本信笺纸和一只圆珠笔。”
      “对,对,那本信笺纸是现在流行的拳皇图案的,成本价很高,心疼死我了。”
      青年警察立刻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在本子上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撕下一页交给张福才,他说:“下次如果他再来偷东西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最好你能当场把他抓住,我替你申请奖励。”
      张福才听见有奖励高兴得连连点头答应。
      6.
      张琦是清水镇刑警队的一名小刑警,跟袁野搭档有一段时间了,具体时间可能八个月可能一年,因为他忘了第一次见袁野是哪一天是什么情景,印象实在很模糊。他眼里的袁野是个踏实能干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袁野二十八岁了都没有女朋友,按道理袁野的工作在别人眼里是个铁饭碗,人虽然黑一些,但是也算是板正,个子在清水镇男儿行列里算是高的,至今没有听说他谈过恋爱,这在清水镇这种普遍早婚的地方来说很不正常。
      张琦今年刚好二十岁,本来只想在警队混点工资,过两年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看哪个姑娘瞧得上自己的,就和那个姑娘结婚了,生个孩子,平淡的过这一生。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很像个迈入黄昏的老年人,可是一说到人生规划他就完全没有激情,日子能得过且过也不错,许多人还连饭都吃不饱,他能有个铁饭碗就偷着乐了。
      听见袁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懒洋洋的走到袁野的办公桌前,只见袁野拿了一只圆珠笔在一本信笺纸上不停的敲,问他:“九岁能识多少字了?”
      他算了一下,六岁读一年级的话九岁就该读三年级了,一年学一百个字三年怎么也得有三百了吧,他说:“我估计有三百。”
      “九岁的孩子写信能写什么?”
      张琦听了脑子懵,他心想能写什么他怎么知道,但是他说:“可能是爸爸妈妈辛苦了这一类的吧。”说完看着信笺纸的图案笑道:“原来你喜欢拳皇。”
      “我都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还是文具店老板告诉我的,这是那个大孩子偷的同款信笺纸,我觉得他应该很喜欢你说的这个东西。”
      “你可真土,我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连最新款的街机游戏都没有玩过。”张琦家是镇上的厂区干部家庭,他又是老来子,被父母惯着长大的,只要市面上出现的游戏他都玩过,他曾经还拥有过别人没有的方块机、电子宠物,同学们羡慕他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同学们不知道他羡慕那些比他高大的男孩子,他的青春期只能从游戏机里找自信,听见别人羡慕他的赞叹声,他立刻自信爆棚。
      袁野嘴角颤了一下,问他:“你玩过?”
      “当然玩过,你出门时注意看,那种深巷子里面如果哪家的大门挂着布帘子,里面传出男孩子们的怒吼声伴随着一阵敲东西的啪啪声一定就是街机店,不过你别一进去就一副要抓人的嘴脸,把老板吓得关店了,这玩意儿没有正经手续,都是悄悄经营的。”
      “梆”的一声,袁野拍桌站起来,“走,你带我去逛逛。”
      张琦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他拉上张琦就冲出了门。
      “去哪一家啊?”
      “咱们镇里有多少家?”
      张琦倒吸一口凉气,不会都要去吧?然后他谎报了数量:“少说也有十几家吧。”
      “这么多?还是小孩子的钱好赚。”
      张琦心想要是告诉他有二十几家他肯定要说这种游戏荼毒青少年了。
      “很多成年人也玩,我就经常去玩,按道理很多年前就有街机了,你没玩过确实很意外。”
      “我们村里哪里有这种东西,没那条件。”
      随后张琦带着袁野来到距公安局最近的一家街机店,张琦花了两块钱买了四个币,老板看是他多送了一个。
      袁野坐下后扫视了一圈,十个平米不到的房间内一共摆放了六台街机,四个人在玩,现在是学生上学的时间,所以坐在街机前的都是成年人。
      张琦带着袁野坐在一台空机子前,给袁野说明了一下街机上的按键。
      “这个是重拳,这个是重脚,这个是跳,轻拳要这么玩。”说着左右手配合轻轻按了一下轻拳键的同时拨了一下操纵杆。
      袁野看得额角冒汗,一句都没有听懂。
      张琦看他发懵,于是投了两个币进投币口,一阵音乐响起,张琦替袁野选了人物。
      “这个是我最喜欢的八神庵,先借给你用用,我用草雉京,要是用两个八神庵,怕你看不过来。”
      “都是些什么名字……”
      张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家都是日本人。”
      “小日本的名字奇奇怪怪的。”
      张琦各选了三个上场人物后,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喊“READY GO”,张琦手上开始操作起来,袁野学他的样子也操作起来,不过完全是乱打,突然听见老板吼了一嗓子:“轻点拍,我这机子三千块买的。”张琦吐吐舌头,袁野看着自己拍红了的右手掌,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几分钟张琦就一命通关了。
      “就这东西值得小学生花钱来玩?”袁野斜着眼看张琦。
      “是是是,不值得。”
      “还有正事,不玩了。”袁野起身走到坐在门边的老板面前,拿出那件衬衣抖开来,“见过穿这件衬衣的男孩子吗?九岁。”
      老板上下打量他,起身摇摇头说:“没见过”,然后对在座的人喊了一声:“不好意思,今天关门了,我要去吃酒席了。”
      在座的几人都好像听懂了暗号似的,走到门边一人在老板那里领了一个币离开了街机店。
      张琦拉了一把袁野,两人出了街机店。
      “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个条子。”
      “我一身正气还是我的错了?”
      张琦哈哈大笑,拍着袁野的手臂说:“说真的,你要找那个小孩这样不是办法,我们应该从别的地方入手。”
      “就这么点线索,我已经是用了全力了,两个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觉得他偷那两样东西肯定是为了写信,要不然我们去邮局看看?”
      “我去过了,又不可能拆开别人的信封来看是不是这种信笺纸写的,而且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要是寄信早就寄到了。”
      “你说信封,他是不是没有偷信封啊?”
      袁野恍然大悟,要不是寄信他偷这两样东西来干什么?不会是为了写作业吧?或者忘记偷信封了?
      “小学生几年级学写信?”
      张琦想了想,回道:“我记得我当年是三年级学的写信。”
      “九岁有可能读二年级。”
      “对,有七岁入学的,有可能过完暑假才升三年级。”
      两人对视了一眼,并肩朝邮局走去。

      清水镇只有一个邮局,信件的收发量不大,每天进出最频繁的是各个单位的信件收发人员和邮局工作人员。
      张琦和袁野两人走进邮局,来到柜台前喊了一声“你好”,工作人员抬头看袁野,“你又来了。”
      “对,我这次想找一下那种没有寄出去的信件。”
      工作人员长长的“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找领导来。”工作人员起身从身后的一扇铁门进去了,大概十分钟后工作人员和一名中年男人一同从门内出来,工作人员介绍:“这是我们张主任。”
      张琦和袁野赶忙上前去和张主任握手,袁野拿出绿色小本子给张主任看过之后,张主任说道:“两位的工作我们都尽力配合”。
      “只是找一封特殊的信件,还不确定有没有寄过,总之是抱着希望来的。”
      “我马上叫人去把寄不出退不回的信件都拿来。”
      袁野笑着又和张主任握了手。等了许久,只见一名穿工作服的男子费力的拖着一个鼓胀的麻布口袋从铁门内出来了。张琦喉结上下动了动,半张着嘴看着那个麻布口袋,这袋里的信有一千?八百?
      穿工作服的男子把麻布口袋放在他们脚边后说了一句“这是近几年截止上周所有的问题信件,没有按时间分装,你们自己找吧。”就回到了铁门内。
      袁野提着口袋的底部一掀,瞬间一座信件山像泥石流一般流淌开来。
      “袁哥,我一看字就头晕。”
      袁野瞪了一眼张琦:“开干。”
      随后两人坐在地上,把信件一封一封的捡起来看,从信封上的字迹判断写信人的水平和年纪,有疑问的放在一旁,没有疑问的放回麻布口袋里。
      一个小时后,信件整理了大半,张琦捶捶腰,哼了一声,明明才二十岁就已经是老年人的腰了,斜眼看袁野保持同一个坐姿一个小时了,他不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个傻子,人说傻子是不会有痛觉的。
      袁野转头看他,他突然局促起来。袁野却一贯的笑笑,举起手中的信件说:“我猜就是这封。”
      张琦睁大眼睛接过那封信来,只见信封上的邮票已经盖过了章,信封上原来的字迹被圆珠笔涂抹成了一个一个的蓝色疤痕,疤痕下面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妈妈收。
      “这……”张琦把信封翻了个面,背面封口处已经是拆开的状态,看样子是拿了别人用过的信封改成自己的,连要重新贴邮票都不知道。他把里面的信笺纸拿出来,袁野凑过来看,一打开就看见拳皇的图案,现在确认这封信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寄的。
      信笺纸的中央用稚嫩又无力的字迹写着:妈妈,你什么时hòu来jiē我?
      顷刻间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张琦的喉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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