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港冬初》人间宿

9、谢礼·狡猾

　　程昀一惊——还真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为什么坐在那边？”应觉月蹙眉。

　　“啊？”

　　应觉月第一次在程昀的脸上看到懵的表情，十分生动。
　　程昀没想到“做错”原来是“坐错”。

　　“政教处副主任的办公桌坐不下两个学生吗？”应觉月淡淡道。

　　“……不是。”程昀愣了一秒，肯定她的问句。

　　应觉月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又问：“你会不自在吗？”

　　主要是怕你不自在。程昀看到对方歪着脑袋，浅色棕瞳跟语句一样轻描淡写，但在他这里却是浓墨重彩。
　　程昀说：“不会。”

　　红色笔帽敲击褐色的桌面，他知道是什么意思——过来。

　　两个人中间似有一道无形胜有形的三八线，他们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时有时无的广播站的歌声，相互混杂却不吵闹。

　　在舒适的环境下和“同事”一起有序地“工作”，其实挺好的。应觉月认真感受了一下。

　　试卷批了一半，程昀主动挑起话匣子：“你上学时间挺早的。”

　　“……还可以吧。”应觉月心虚，她今天比平时提早二十分钟。原因不言而喻——怕会遇见他。

　　程昀点点头：“那就是我太晚了。”

　　“不晚。”应觉月就像在讲述数学结论，认真严谨地说。总是提前到约定点，又布置好一切，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和熨帖的男生。

　　“那你下次晚一点？”程昀又改完一张卷子，笑着说。

　　应觉月手上工作不停，用开玩笑的腔调说：“看你表现吧。”

　　话匣子已被打开，两个人边聊边改。

　　“布琳老师没事吧？”八班的生物老师，程昀肯定更为了解她的状况。

　　程昀收敛笑意，正色道：“步老师说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应该相信她。”

　　“我们都很相信她。”应觉月说。

　　短暂的沉默后，程昀问：“你平时成绩怎么样？”

　　应觉月下意识回：“年级第一。”

　　“好厉害。”

　　应觉月有些恍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问过她的成绩，同校的老师同学不用问都知道，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家里也没有别的亲戚。
　　“你呢？”她礼尚往来。

　　程昀：“还没排名。”
　　“以前的呢？”
　　“年级前十。”
　　“那你比我还厉害啊，一上加一。”应觉月开玩笑说。

　　程昀被逗笑：“谢谢你。”
　　“客气了。”

　　登完七班的分数，应觉月再把平均分算完，问他：“八班平均分多少？”

　　程昀刚好也统计完：“感觉没有你们班高。”

　　“我知道啊。”应觉月回答的很是坦荡，也带着对七班同学的信任。

　　程昀再一次弯起唇角，把登分表和试卷递给她：“94.5。”

　　“相差0.5分。”应觉月心满意足，边整理两班的试卷边小声说：“我们班果然是老高最好的班。”

　　程昀关上窗户，听清了她的话，被感染到班级荣誉感，也小声说：“八班并列。”

　　这次小测包含的内容不多，四分之三是上学期的，两个班十五名学生满分。其中就有应觉月和程昀。

　　弄完所有事宜，应觉月站在门外说：“走吧。”
　　“好。”程昀跟上。

　　“一起回家吗？”程昀看她一眼。
　　“对呀。”应觉月先他一步走下最后一节台阶，仰头说。

　　装修工人都已下班，整个楼层的灯都被关上，办事大厅显得更昏暗、空旷。

　　刚好走到拐角，一个女学生从等候区的排椅上站起来，没带一点犹豫地走到他们面前。

　　两人皆是一顿。

　　一个粉色的盒子被女生双手推到应觉月胸前。
　　“应觉月，请你收下我的谢礼。”

　　应觉月很快伸出双手，握住粉色盒子的边缘，然后接到自己手中，低头对她一笑，真挚地道谢：“谢谢你。”

　　女生的脸红了，带着几分窘迫的局促，急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谢，你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程昀觉得自己不便打扰两个女孩之间的谈话，对身边的人轻声道：“我去外面等你。”说完出于礼貌，向对面的女生点头示意，女生显然是不擅长社交的类型，有些僵硬地回应他。

　　待程昀出去后，应觉月示意女生跟她一起坐在等候区的连椅上。

　　女生一直揉搓着手指，眼神飘忽不定，经过了一番自我挣扎，终于开口询问：“你还记得我吗？”

　　应觉月不答，轻声问道：“那个蓝发男，还有来找过你吗？”

　　答案不言而喻，女生笑了一下，能被一面之缘的恩人记住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她摇摇头：“没有了，从那以后我都没见过他。我听说他爸爸换工作到南港了，就一直在管着他，每天都接送他上学、放学。”

　　应觉月长卷的睫毛轻颤两下，低头把裤子褶皱揉平：“那就好。”

　　“但是、但是我怕……”
　　“怕什么？”应觉月问。

　　女生说出心中的顾虑：“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我怕他会为难你。”

　　应觉月拍拍她的后背，温声细语地说：“别担心我，我有办法处理他。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可以选择找老师或是告诉我。”

　　“嗯，谢谢。还有下次我一定会跟老师说的。”女生不再紧张，双手很自然地交叠在双膝。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应觉月歪着脑袋，眨着眼睛。

　　像是摁了红色开关，女生的脸又一次上色，磕磕绊绊地说：“我叫姜潼，高二八班的。”

　　跟程昀一个班的。“姜潼？”应觉月回想了一下，“我好像之前都没见过你。”
　　姜潼笑着解释：“因为我除了上厕所、打水，基本都在教室，我不是班级干部，也很少出入办公室。”

　　“原来是这样啊，之前没认识真是可惜呢。”应觉月惋惜道。

　　姜潼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一鼓作气，但也非常慌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扫码页面：“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正合我意啊。”应觉月爽快地打开个人二维码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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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秃秃的木棉树在一排宫粉洋紫荆里显得格格不入，没有花朵，只有细长的树干与树枝，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过等到三、四月，就会长出橙红色的花苞。

　　程昀低头刷着天气预报，爸妈去外地出差了，那里的天气近期都不太好，不是台风就是暴雨，不似南港万里无云。

　　“你是住校生啊？”
　　“嗯，我家人都在老家，就我在这里上学。”

　　“那你好独立，以后可以来七班找我玩。”
　　“嗯嗯！”

　　女生们对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程昀收好手机，回头看。

　　“回宿舍吧，拜拜。”

　　应觉月与姜潼告别，短短几分钟，两个女孩就好像多年好友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姜潼还跟程昀挥手道别，他有些意外女生态度的截然转变。

　　男生很有耐心，也很有风度。不着急，不催促。光是站在那里就很惹眼，也很养眼。

　　应觉月本着欣赏的理由，边走边用余光看，看了挺久的。久到对方反手揉着白皙的脖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反正都被看到了，她从偷偷摸摸反转成光明正大地看。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程昀回视。

　　应觉月佯装不懂：“为什么这么问？”

　　“总不会是我脸上有东西吧？”

　　这句话挺耳熟的。真狡猾啊，总喜欢转着弯暗示什么，再抛反问话题。

　　应觉月不再看他，学着他的语调，慢悠悠地说：“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