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潜入仙门后》湛绿

81、第八十一章

　　席玉君逐一考量着，灵力被封，无法动用，天资根骨因人而论，难道是剑意？他沉思着，忽而执起宋蘅的手，将非恒剑交托于她手。

　　宋蘅不明所以：“？”

　　“你先拿着，以防万一。”

　　他这样说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除了这把剑，他还有什么呢？

　　在外的身份修为，已经全然无用，约莫也是毫无助益，剥去一身灵气资质，归于最淳朴大道之时，他也只有这一身血肉魂魄，他忽而眼神一暗，带着些捉摸不透的深沉。

　　宋蘅见他深深地看着她，她顿时有了些不好的直觉，下意识便要将非恒剑归还，她伸出手，却在这时，腕间黑线倏尔再次缩短，她眼神一怔，当场呆住，片刻后，她才像是醒转过来，莫名地看着手中的非恒剑，极为不解：“玉君？”

　　非恒剑怎么突然在她手里？

　　像是须臾间，又像是历经漫长的年岁，席玉君接过剑来，这样一块已经毫无用处的凡铁，他猛地调转剑锋，刺入胸口，宋蘅脸色一变：“席玉君！”

　　胸膛鲜血流出，他伸出手拭起一抹，送至宋蘅唇边，眼神执拗而疯狂：“阿蘅，你试试。”

　　到底为什么，他没有受到影响？

　　他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宝？

　　宋蘅向后退去，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猛兽，徒然地作着困兽之斗，完全失却了往日从容自持，任谁见了，都认不出这样的席玉君。

　　在这样安静而一望无际的大地上，没有任何敌人，唯有一柄柄来自亲近之人的冷血刃，尤其是仅有一人忘却，席玉君已然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凶险之境，化友为敌，陌路不逢，最后自相残杀。

　　宋蘅她不明白席玉君为什么刺伤自己，还强硬地将血送过来，她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至于现在就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阿蘅。”

　　席玉君几近恳切的看着她，他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落霞墟的陨仙之力，他不能让宋蘅就这样迷失走远，而后陨落。

　　他强硬地按住她，将这一点鲜血落至她紧抿的唇上，浓重的血腥气窜入她口中，宋蘅看着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抗拒，带着些许厌恶，像是露出了她深藏的真面目那般，亮出了獠牙。

　　“啪——”

　　宋蘅抬手推开他，远远地站着，一言不发。

　　“阿蘅，你忘记了许多事。”

　　席玉君心口一窒，语气艰涩。

　　“忘记？”宋蘅轻语：“我忘了什么事呢？”

　　她不是被泠雪关押起来了吗，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而且席玉君就站在她面前，面色沉凝，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悲伤，很是怪异。

　　眼前的席玉君，到底是真实之人，还是她在李清渺记忆中所产生的迷障呢？她已无法相信做出这等行径的人，于是她心下猜忌，神情警惕而陌生。

　　“你变得不像你了。”

　　宋蘅打量着他，冷语相向。

　　如此之举，叫人匪夷所思，这不是一句忘记便足以解释弥补的，看他模样，显然是对她情深义重，可她分明记得他们尚未互通心意。

　　这般模样，实在癫狂，远非席玉君所为，倒像个邪魔外道。

　　这是远比非恒剑更尖锐的剑锋，刺地他脸色苍白，怔立当场，耳边是她一句句的怀疑，毫无温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泠雪把守严密，我竟未能听闻动静。”

　　她的记忆已经退去许多，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她一点点越走越远，却束手无策，他从不知宋蘅对他也会有这样的抗拒之色，甚至是，厌恶。

　　他已无法再保持镇定，只想着要如何救她，为此他不惜一切。

　　只是任凭他如何催动灵力，运转剑意，始终无法取得落霞墟外层层包围的剑意的共鸣，更何谈调动其为之所用，席玉君顿感焦急，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在腕间黑线历经四次变短后，宋蘅突然消失不见。

　　而后，落霞墟大震，大地劈开，霞色天空陡然化为一片漆黑，无尽的冷风袭来，幽咽的风声嚎叫着，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寸寸冷风若利刃般刮在脸上，生疼艰涩。

　　“噗——”

　　一道惊天剑意自远方掠来，瞬间洞穿一人，刺眼的鲜血迸出，淌落一地，她黑色的衣裙飞起，又被剑气和风刃洞穿，他看见雪白的剑光将她刺透，血和着魔气滴下，黏糊糊的，血腥味十足。

　　席玉君瞳孔骤缩，借由同心术，他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是宋蘅，他毫不犹豫向着那自高空落下的人影奔去，却见她于半空中勉强提起身形，继续向前逃窜。

　　这匆忙间的一瞥，他看见她衣衫破碎，神色阴沉，咬牙切齿地忍着痛楚，面上恨意十足，愤懑交加，怨怒难排。

　　大片大片鲜血落下，他循着浓重的血腥气一路追着，她气息不稳，魔气溃散，几次差点栽倒，却又屡屡爬起，向前飞逃，可身后重重剑影追杀，剑气接二连三地刺入，不给她留丝毫生路。

　　“微生玉——”

　　宋蘅恨声道，她气息奄奄，眉眼暗淡，再难支撑，眼前的呼啸的风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席玉君倏尔意识到了什么，这是无量崖，他初见宋蘅的地方。

　　听到这三个字眼之时，他豁然回首，向着来处看去，这是宋蘅的记忆，她为何会被打落无量崖，又是被何人所追杀，一切皆由这人而起。

　　一袭无暇长袍由远及近，他身姿颀长，睥睨天下，自有傲然风姿，强大无匹，只是，无论他如何细看，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他曾借由坤阴镜窥见些许，约莫同他有些相似。

　　席玉君心神紧绷，从这道模糊身影上感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他心生忌惮，却仍护在宋蘅面前。

　　但出人意料的，他的存在仿若局外人，不为微生玉所感知，而宋蘅的全副心神也放在微生玉的神色，她只是瞧了他一眼，也下意识地忽视了席玉君的存在，只同微生玉对峙。

　　她的眼眸里泛出点晶莹泪水来，凄婉自嘲道：“我竟然真的相信了你，以为你待我总是不同的，可我竟不知，你为了你的道，也能这样不择手段。”

　　微生玉步步走近，风姿不减，并不动容，宋蘅自知末路，她身后是万丈深渊，正是赫赫有名的绝境，身前是如山岳般难以撼动的微生玉，这个冷心冷情的仙君，到了今时今日，她落得这般田地，也怨不得旁人，怪只怪她咎由自取，痴心妄想。

　　宋蘅冷笑起来，牵连伤势，又咳血不止，她抬起头，一头乌发披散，更有几缕沾染血色贴于面颊上，越发显得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唯有一双星眸依然明亮，带着深切的不甘质问，爱恨交织，动人万分。

　　可微生玉不为所动，他执着一柄长剑，正对她咽喉，剑锋凛冽，他的身影依然那么高高在上，全无半分温度，一板一眼，皆为证道。

　　“或许正如他们所说，杀了我，你便过了最后一劫，了断这桩因果，就此飞升，可是，我偏不如你意。”

　　在剑光大盛之际，随着一道炽盛的光芒，她向后倒去，直直坠入这万丈深渊，其内凶险不可量，至今尚未有人全须全尾地活着出来的绝境。

　　宋蘅闭上眼，衣袂飘摇，仿若一朵诀别的花，一点点像下垂落，支离破碎，陷入不见天日的黑暗中，难寻生机。

　　“阿蘅——！”

　　席玉君想也不想地跃入无量崖中，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她，可是她坠落的速度太快，就连她飘扬的衣袖他都没能抓住半分。

　　而后，一道惊天剑芒自上而下掠来，一举洞穿她。

　　“噗——”

　　宋蘅再遭重击，生机败落，她体内根基崩断，已然修为尽毁，经脉断绝，难以接续，那些无坚不摧的锋芒彻底废了她。

　　“微生玉——”

　　最后，她含怒道，声音低哑凄厉，几不可闻，昔日的爱意尽数化为刺骨恨意，同这些入体的剑气一同，扎入她肺腑，经年难化。

　　可她绝不低头，也绝不让他如愿以偿，若她侥幸不死，定要生生世世报此仇，往后余生，再无半分他意，她不甘心就此做了他人飞升的踏脚石。

　　她最后的声音一同被无量崖吞没，隐约间，她依稀看见一袭白袍，立于绝巅，那把灵剑失却所有光华，哐当一声掉落于地。

　　席玉君枉然地随她一起跌落，心中大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为剑气所伤，走投无路，自跳无量崖，他今日方知，她那一身伤痕是拜谁所赐，亲眼所见，更觉恨意。

　　这是他的阿蘅，温柔坚定，全无私心，没有做下半分恶事，缘何受此劫难，遭人追杀，以至如此，哪怕自无量崖生还后，他也无力回天，这一寸寸剑意，叫她如何不恨。

　　便是她心怀私心，他却也甘愿做她手中刀，向那不可一世的仙君挥剑相向，纵然玉石俱焚，他也无怨无悔，只因她不该经此大难，她是他心尖尖上摇曳的一株莲，值他百般呵护，比他手中灵剑更为宝贵，他珍视万分，从不敢折取。

　　何况是亲眼目睹这般惨重，他看见她浑身鲜血，再没了半分笑意，唯余一片死寂，看得他心间刺痛，犹如被人狠狠扼住心脏，无法呼吸，但此时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终究是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