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有今朝》周思庵

7、第 7 章

　　第二天，邵晶晶很早便醒来。一是因为高原反应使她一整晚都头昏脑涨、似睡非睡，二是她今天还需要花四个小时赶到机场，去赶下午一点钟的飞机。她还想趁着离开前，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多么宁静的早晨。

　　太阳还没有出，天空的云彩绯红，蓝色的天幕如洗过一样。皮鞋的声音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摩擦声。鸟声啾啾，人影疏疏。

　　这村子里，住人的院子很大，住牦牛和马的院子更大。在坝子上围一块地，钉上散发松香的木板，这就是它们的家了。穿行在这个藏族村落里，邵晶晶找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的感受。

　　她看见一个院子里的女主人在侍弄他的马。黝黑的康巴女子和她的白色骏马。邵晶晶忍不住停了脚步。她站在院门口，和她打招呼：“早上好！”对方也热情地同她挥手：“扎西德勒！”

　　“我可以给你和你的马照个相吗？”邵晶晶指指马，比划着说。

　　她立刻点头答应了，说着不标准的汉语：“可以。”

　　邵晶晶快乐地按下镜头，记录下这别有风趣的一刻，然后和她道别。

　　她继续穿过村子中央的水泥路，朝坝子上走去。

　　虽中原已过立夏，但高原上的春天，才姗姗迟来。

　　坝子上，绿草刚冒出嫩芽，开出几朵蛋黄的花。一条用力一跳就可以跨过的小水沟里，水清澈无比。小水沟上，不知是谁搭了一块木头当小桥，那木头已经被风雨打磨得发亮。

　　不远处的草地上，还有一个白色的兽头骨！两个犄角依然还在。

　　邵晶晶走到坝子尽头靠近山边的地方坐下来。那里有一条奔腾的小河。河水就是从昨天泡野温泉的地方流下来的。当然，它的发源地应该是草原背后的那高耸的雪山。初夏时节，雪水融化，这小河也日日欢唱起来了。

　　她坐在石头上，听着河水隆隆，看着远处的村子，更远处的绿色山坡，还有与天一样高的白色山峰。

　　发呆。

　　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是两个女孩，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一个十三四岁。

　　邵晶晶起身迎上去，她来到这个村子，几乎没有机会这个村里的人说话。他们大都不太会说普汉语。她很想了解这里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

　　“你们好！”邵晶晶和她们打招呼。

　　女孩们停了下来。

　　看她们的打扮像本村人：“你们是这个村子里面的人吗？”

　　她们回答：“是的。”都有点羞涩地笑着。她们会说汉语！

　　邵晶晶看到她们一个手上提着一个袋子，便好奇地问：“你们现在这是去干什么呀？”

　　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说道：“我们去捡蘑菇。”

　　邵晶晶环顾四周，惊讶道：“捡蘑菇？哪里有蘑菇啊？”

　　小女孩继续说：“就在这坝子上的草地上。”

　　邵晶晶没有想到在高原也有蘑菇，她以为只有在树林里面才有蘑菇捡，没想到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就有蘑菇。

　　邵晶晶来了精神，脸上荡漾起欢快期待的神情：“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捡吗？我帮你们捡。”

　　两个女孩看了看对方，笑着回答：“可以。”

　　太好了！邵晶晶欢喜道：“好。走吧！你们带着我。”

　　果然，就在离村子更近的草地上，小河边，就有很多白色的圆形蘑菇。邵晶晶先前却没有发现。

　　“这蘑菇能吃吗？”邵晶晶从来没见过这种蘑菇。

　　“可以吃。我们都吃过。”

　　总是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回答，大一点的女孩似乎不太会说汉语，听不懂的时候就害羞地笑着，比划着。

　　捡蘑菇是快乐的。有寻找蘑菇时的期待，有发现蘑菇时的惊喜。三个女孩就这样一言不搭一语地聊着天、捡着蘑菇。

　　这时，邵晶晶的手机响了。

　　是他？李洛克！找她有什么事吗？

　　“喂？”

　　那头说：“去不去老冷古寺？现在出发。”

　　“你们也这么早起来啦？”邵晶晶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说的想去老冷古寺的事情。但是她一会儿就要离开这里了。“想啊，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一会就要走了。我只能在这村子里转转了。谢谢你们。对了，我现在就在坝子上，你知道我在干嘛吗？”

　　李洛克问：“在干嘛？”

　　“我在捡蘑菇！哈哈。没想到这村里的草地上有这么多蘑菇啊！我遇到村里的两个女孩，她们带着我在这里捡，捡了好多啊！”邵晶晶和他分享着她一大早上的欢乐趣事。

　　那边也笑了。“好。那你要多捡一点。”

　　李洛克迟疑了一下，说：“那你下次有机会再来川西玩。”

　　邵晶晶收住笑声：“好的。还会来的。很高兴认识你们。昨天谢谢你们了。今天，你们玩得开心点啊！”

　　“好的。再见。”

　　“再见。”邵晶晶小声回答，心里有点怪怪的。

　　不一会儿，邵晶晶就看见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从村子里开出来，在离邵晶晶最近的马路上停了下来。

　　邵晶晶直起腰来，直直盯着那车。是李洛克和达哇开的那辆车。

　　“滴滴！”

　　啊，他们在和她打招呼。

　　邵晶晶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朝他们使劲挥动起双手。灿烂地笑着。

　　汽车开走了，不一会儿就爬上山坡，消失在绿色之中了。

　　邵晶晶半晌才转过身来，朝身边的小女孩说：“这是我昨天在村里遇到的人，还和他们一起去了格聂之眼，新冷古寺。”

　　小姑娘忽闪着眼睛，点头“哦”了一声。

　　小女孩接着说：“我姑姑说想请你去她家喝酥油茶，还有做蘑菇给你吃。”

　　“啊，真的吗？”意外！可以。邵晶晶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你姑姑吗？”

　　“是。她的家就在那儿。”小女孩指了指村口第一户院子。

　　“好啊。”邵晶晶向姑姑道谢，姑姑不懂是什么意思。邵晶晶便对小女孩说：“帮我向姑姑翻译，说谢谢她。”

　　小女孩翻译完了，姑姑还是羞涩地笑着不说话。

　　来到小女孩姑姑的家，邵晶晶才发现姑姑已经结婚了，而且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一个三四岁，一个五六岁。都流着鼻涕，黝黑的脏兮兮的小脸上黑葡萄似的眼睛炯炯有神。

　　姑姑的家是典型的藏式民居。厨房的墙上整齐放着大大小小的锅啊、碗啊、杯子啊，彩色的茶壶啊，还有铲子，盆子等，靠墙的是一排藏式沙发，沙发前的火炉上的弯嘴壶里咕咕煮着什么。

　　姑姑端来了酥油茶给邵晶晶喝，又赶紧去灶上做蘑菇了。小女孩则和孩子们一起玩耍。藏式沙发上有几本褶皱的书。邵晶晶翻开来一看，是藏语的。还有一本是汉语书。此外，还有一本练习册，汉语下面还有一行有藏语的翻译。练习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邵晶晶这才想起小女孩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呀？”

　　“措姆。四郎措姆。”

　　“哦。你在哪里上学啊？”

　　“在格聂镇上。”

　　邵晶晶问起措姆的这些学习生活上问题，她都一一回答。原来，措姆今年十三岁，在格聂镇上读书，车程要三十分钟。她今年读三年级，还有两个十七岁和十六岁的姐姐，都在理塘县城读初中，车程需要两个半小时。她们都是以前辍学了，现在又在政府的帮助下，重返校园读书的。而她的这两个表弟，已经五岁和六岁了，都已经在村里的幼儿园上学。

　　村里的幼儿园邵晶晶是见过的，就在昨天去温泉的路上。那是这个村里面最阔气的房子，围墙内有幼儿玩具车，门口还有运动器材。国旗杆在黄色平房的正前方。

　　这里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不一会儿，能干的姑姑就端上来了新鲜的蘑菇汤，还有冒着热气的牛肉包子。拿来碗筷给邵晶晶，邵晶晶喝了一口蘑菇汤，很鲜美。姑姑指着藏几上的藏式零食，热情地招呼她多吃一些。邵晶晶口里说着谢谢，心里也因她的淳朴热情而倍感温暖。

　　她，只是路过这里，没想过到村民家里打扰，甚至吃早饭。但这一切，都很自然地发生了。想到这里，邵晶晶对大家说：“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好啊！”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笑着。一张意义非凡的照片定格。

　　临走时，邵晶晶搂住措姆的肩膀，递给措姆一张纸：“来，措姆，你把你家的地址和电话写一下。下次，我好给你们寄东西。”

　　措姆怯生生接了纸条，写了起来。

　　离开时，邵晶晶悄悄地在饭桌上留下了一百元。

　　这两天，她飞越四千海拔，两千多公里来到这里，心怀忐忑但又充满期待。至此，没有遗憾。

　　邵晶晶揣上那张纸条，回到昨晚的民宿取行李。她动作得快一点了。

　　嚯！同住的“梅梅”还没有起床。

　　昨天，“梅梅”告诉她去村里的“舅在这儿”民宿搭小黄车——理塘县乡村汽车客运的一种黄色面包车。

　　邵晶晶同“梅梅”道了别，拉着行李匆匆赶往上车地点。

　　但是，到了那儿，却不见小黄车的踪影。邵晶晶一问民宿的老爷爷才得知，小黄车才刚从理塘县出发，这时候还在半路，还没到呢。每天十点才能到村里，下午两点才往理塘返回呢。

　　啊，“梅梅”的情报不准啊。

　　只有一个办法了，包车去机场。得花九百到一千元！

　　邵晶晶焦急地向老爷爷询问村里有没有车这时候有空，想包车去机场赶下午一点钟的飞机。

　　老爷爷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来，想了想说，用着半藏半汉的语言说着，大概意思是有个人刚好要今天从村里回理塘县，她可以坐他的车走。他现在可以去问一问。

　　谢天谢地！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