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逢九》顾慎川

53、一诺千金重（五）

　　这日，苏过秋神秘兮兮地找到我，问我有没有看过那些“好东西”。

　　我问：“那些好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苏过秋道：“那些好东西，便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我道：“乱七八糟的话本，怎么能叫好东西呢？”

　　苏过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些话本可好看了，每一本都缠绵悱恻，时而让人欢笑不止，时而让人眼泪横流。你看话本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就是话本中的人物，为里面的人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他将话本的妙处说得神乎其神，我十分怀疑，道：“那什么话本，真有这么好看吗？”

　　苏过秋道：“你不信我说的吗？”

　　我道：“现在无法全信。”

　　苏过秋道：“你自己看看，看完之后，你就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了。”

　　我问：“去哪里看？”我可懒得专门下山买话本。

　　苏过秋道：“我那里有啊，还有很多本呢，你来我的房间挑挑，看看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他这么一说，我也心动了，于是跟着苏过秋去了他的房间。苏过秋掀开书架上的布，一整排话本便露了出来，我道：“你怎么还弄了一张布，遮住这些话本？”

　　苏过秋道：“我怕师父师娘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这些话本，可能会唠叨我。”

　　我道：“怎么？这些话本他们还不给看了？”

　　苏过秋道：“不是不给看，但我收了这么多，便有些过分了。”

　　我道：“你也知道自己过分啊，若是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在这里藏了糖呢。”

　　苏过秋道：“小忆，你怎么这么啰嗦，你还要不要看了？”

　　“看看看，当然看。”我扫了一眼，从书名上看都大同小异，我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便问：“你最喜欢哪几本？直接推荐给我吧。”

　　苏过秋支着下巴，道：“这个问题就有点为难我了，因为每本都是我喜欢的……”

　　我道：“虽然都喜欢，但总有更加喜欢的吧，你努力挑几本出来，不然的话我只能随便选了。”

　　苏过秋从书架上抽了几本话本出来，道：“那就这几本吧。”

　　我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上一句还在说这是在为难他，下一刻便迅速抽出来自己最喜欢的几本了。

　　我接过他选出来的话本，道：“那我就要这几本了，等我看完了，再告诉你我的感受。”

　　苏过秋道：“等你看完了，估计就得来拿其它的话本了。”

　　我笑道：“那你就准备好。”

　　苏过秋道：“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别被他们看见了。”

　　我道：“不就是看些话本吗？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吗？”

　　苏过秋咳了一声，道：“话本里面，有一些……”

　　他说了“一些”之后，就停住嘴，我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后文。

　　我失了耐心，直接问道：“有一些什么？”

　　苏过秋道：“有一些让人脸红的东西。”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让人脸红的东西？”

　　苏过秋道：“你别问我，你自己看完就知道了。总之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快些回到你的房间，别被他们看见就是了，特别是大师兄。他要是看见了，你可别说是我带你看的，你要说是你自己买的，不然大师兄恐怕要打我，虽然大师兄应该也不会打我。唉，总而言之，就是不要招摇，知道了吗？”

　　我觉得苏过秋真是啰嗦，比我还啰嗦，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

　　苏过秋走到门口，左右望了几眼，道：“现在没有人，你快走吧。”

　　我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话本是怎么迷住苏过秋的，结果翻开话本的第一页，我就被迷住了。

　　我翻开的第一本话本叫做《黄泉记》，讲的是一对生前无法厮守的情人，死后到了黄泉中，历经种种艰难，最后终于找到了彼此的魂魄的故事。

　　原来他们都不愿意去投胎，因为他们无法忘却自己的情人，两人也相信只要等得够久，终有与情人再见之日，最终阎王也被这对有情人感动了，允许他们携手投胎，来世再续前缘。

　　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正如苏过秋所说，看话本的时候，我很容易将自己当成故事中的人物，为其喜，为其悲。

　　但是，我并没有看见苏过秋说的“让人脸红”的东西。我猜想，也许让人流泪，便是让人脸红的东西，因为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脸一般都是红色的。

　　而苏过秋不愿意让温逢九知道这些脸红的东西，是因为温逢九若知道苏过秋给了我这些话本，让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必然会不高兴的。

　　所以他才会那么鬼鬼祟祟，让我也不得不神神秘秘，像是见不得人那样。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乃大错特错。

　　看第二本话本《月缺传》的时候，我看见书生和小姐携手月下，然后他们回了房中，将红烛吹灭，做了一些让人脸红的事情。

　　我看得面红耳赤的，我本来是不想看的，因为我觉得那很奇怪，但这些段落不知道有什么神奇的魅力，我越告诉自己不要看，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往下看。

　　——你都看了一半了，可不能半途而废。

　　——可是，里面写的东西……

　　——男欢女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看看怎么了？

　　——可是，我的心跳得好快。

　　——那就让它跳，看完之后，你的心也就不跳了。而且，一个故事，你看得有头无尾，岂不难受？

　　……

　　人在脑海内说的话，跟这个人本身是很相似的，因为我本来的话就很多，所以脑海中的话也很多，两个念头吵了半天，最终我还是继续往下翻了。

　　看这种床笫之间的事情，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我想着想着，便想到了温逢九的身上去。我不仅把自己代入到故事中去，我还把温逢九也代入到故事中去了。

　　我觉得我疯了，我怎么可以这样想？

　　那是温逢九，我是李忆，我们不是话本中的人物。

　　可还是那个问题，我越是让自己不要这样想，我的脑和心却全都背叛我，与我所希望的方向背道而驰。

　　那是温逢九，我是李忆，我们不是话本中的人物，但我们可以做话本中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我的脑海中充斥着不可言说的画面，我很想将那些画面从我的脑中抹去，我现在希望我是愚蠢的，一片空白的。

　　都怪苏过秋，为什么要给这些东西我看？

　　都怪苏过秋，都怪苏过秋，都怪苏过秋！

作者有话说

　　小苏：全都怪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