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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三局:往事不堪(上) ...

  •   供认不讳四字一出,雍帝勃然变色,“什么?他认了?”

      “孟熙烨说,既然皇上怀疑他,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叶长流徐徐道:“要杀要剐,听凭皇上处置。”

      雍帝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一跳,“他当真这么说?”

      叶长流微一颔首。

      雍帝眼睛微微一眯,审视着叶长流,仿佛在斟酌他的话是否可信,但见他神情坦然,不似作伪,莫要说这叶闲没有说谎的必要,即便是,只需另派人求证,也必然败露。雍帝见华亚卿微微点了点头,方道:“既然如此,依叶卿意思,该如何处置?”

      “倘若孟熙烨此言属实,自当按律处置。”

      “倘若?”雍帝眼神凌厉,“他孟熙烨都认了罪还有什么可说的?”

      “想来皇上对此案前后已然知悉,微臣最初是因慕容执的一时疏忽而怀疑上孟熙烨,既然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他大可装作毫不知情,微臣还能对他一个老弱残疾之人用刑不成?”叶长流眸光流转,“可他承认了,我刚开了口他便认了罪,只怕……”

      “只怕此事另有蹊跷,”华亚卿顺着他的话道:“若非他所为,便是在替人顶罪。”

      叶长流道:“丞相所言极是。”

      雍帝突然怒意横生,他怒孟熙烨的狂妄顶罪,明知自己不会杀他,仍有恃无恐;更怒他明明被圈禁在宫内,竟还有能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外人勾结;他最怒自己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巩固政权,满朝大臣看去恭顺俯首,竟还有人敢与自己暗中作对!

      毕竟是帝王,基本控制情绪的能力尚有,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声道:“这么说,查来查去,还是没有查到点子上?”

      叶长流躬了躬身,不急不缓道:“虽不知这真正的幕后人是谁,未必没有线索。”

      “喔?”

      “其一,慕容执是通过王妃的菜、王爷府的山茶花香加之他带来的琼觞酒混为迷魂之物,这里有一个疑点,他怎会预先知道王妃会煮什么菜式?即便皆为王妃平日拿手好菜,那慕容执又是从何得知?若然这些都是那幕后人授意,那人定然对八王府上下极为熟悉,方能布下此局。”

      雍帝闻言,道:“有理。”

      “其二,慕容执若是华国细作,何不杀了蓝格尔公主?公主若在王爷府遇害,大雍便算是和蓝氏部族结下了仇,此一役失了蓝氏大军,对我大雍乃是致命之伤。可他的目标是八王爷,八王爷固然重要,但说句不敬的话,纵然八王爷有什么闪失,仍有西门将军、屈老将军可领三军,华国的取舍,颇为失准了。”叶长流淡淡道:“微臣曾是商人,处事只以成益作论,从微臣角度上看,不论这幕后人是谁,都一定是一个除去八王对他有益处的人。”

      叶长流有意顿了一顿,只给雍帝思虑一瞬的时间,继续道;“其三,那人授意慕容执将疑点转嫁孟熙烨,而孟熙烨有意配合,说明他不仅能够驾驭慕容执,更与孟熙烨是旧识,甚至,还能够随时掌握刑部、大理寺办案的情况,与慕容执保持联系。”

      “混账!”雍帝霍然拍案,华亚卿忙举袖道:“皇上息怒。”

      雍帝阴沉的脸色看向叶长流,“你可查出此人?”

      叶长流道:“微臣入仕尚浅,对朝中诸事尚不熟悉,原本想与容大人相商,待案子水落石出再启奏皇上。”

      雍帝目光微微有些闪动,扶着座椅默然良久,终疲惫的挥挥手,“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直待叶长流离开御书房,雍帝才慢慢转头向华亚卿,道:“你怎么看?”

      “叶闲所言俱在情理之中,老臣一时之间倒也说不上什么,既然这案关系到皇上选帅,能快些解决,自当要紧。”华亚卿略一思付,“只是……”

      雍帝挑眉,“嗯?”

      只是这叶闲说了这么许多,纵然条理分明,却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他毫无忌惮说着各种猜测,仿佛是有意让圣上产生先入为主的判断,再去细究,他又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抽出了身……这个人,委实不简单。

      华亚卿恭谨笑道:“只是皇上莫要因此事过于操劳,龙体为上啊。”

      大理寺。

      叶长流赶回流云阁的时候已过了午时,他心中念着几桩要案,径直走入书房,坐下身顺手端起茶盏,掀开茶盖但见杯中空空,道:“崔铭旭,给我烧壶水。”

      崔铭旭忙应了一声,叶长流执起案卷,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声道:“铭旭,你不是说去看容大人了,他病好多了么?”

      崔铭旭啊了一声,笑道:“容大人啊,他好是好多啦,就是老说要快些回来帮您……”

      “你让他再休养几日,”叶长流浓眉微挑,“别看他那身子板平日好得很,生起病来那可如山倒,折腾得很……”

      “叶大人有心,容某晓得了。”熟悉清雅的声音传入耳内,叶长流转头,但见容辞笑意吟吟的站在桌边,瞪大了眼,“容大人?”

      崔铭旭提着水壶踱入房内,替叶长流斟满茶,笑说:“容大人说要回来便真回来了,叶大人您也别忙了,这卷宗什么,容大人都批好了。”

      叶长流放下卷册,见容辞气色好了不少,放下心来,“辛苦容大人了。”

      “原本是容某份职事,倒是这些日子劳烦叶大人了。”容辞浅浅一笑,“叶大人是如何得知容某病来如山倒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是句俗语,再说昨晚容大人突然晕了,害我在雪地里背了你那么一大段路,那不是折腾是什么?”叶长流夸张的用双手捂住胸口,“你该不会又以为我是你那谁谁谁吧?”

      容辞莞尔摇摇头,“容某不过随口一说,叶大人多心了。”

      崔铭旭探探脑袋,“谁是谁谁谁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叶长流用笔杆敲他脑袋,“既然容大人都搞定了,我先回家好了……”

      崔铭旭忙道:“我也去。”

      叶长流仰头将茶水饮尽,起身,“你去干嘛?蹭饭?”

      “平休约了我们去您府上玩儿,我、我也去凑凑热闹啊……”崔铭旭讪讪的看了眼容辞,“容大人,可以么?”

      容辞笑意柔和,稍一点头。

      “真是怪哉,你又不是他的人,我家也不是他家,凭什么你来我家要经过他同意?”叶长流连连摇头,“行啦行啦,你先出去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折子案卷整理清楚吧……”

      崔铭旭嘿嘿两声,飞快踱出门,叶长流披了外袍,朝容辞招了招手,“我先告辞哈。”

      “叶大人请留步。”

      “嗯?”

      “昨夜的话,容某还未说完。”

      “噢?”

      “容某查阅了半日书籍,得知……”容辞的眼神落在他挥手露出来的手腕上,“这道青疤,乃是北疆的青蚕蛊所致。”

      “容大人蛮关心我的啊。”叶长流点点头,“是啊。”

      容辞慢慢道:“此蛊霸道,若是远离下蛊者,生不如死。”

      “还好吧,生不如死这种字眼太模糊了,有时候被姑娘甩了也挺生不如死的。”叶长流将手按在心口,拍了两下,笑笑,“伤心嘛。”

      “叶大人总爱说笑,”容辞垂下眼帘,“笑是最能迷惑人。”

      “哇,容大人又开始玩猜谜了。”叶长流语调轻松,“乱揣测人心不好,你又不是暗恋本公子的小丫头。”

      “人心原本难测,你我同在大理寺当职,容某不过过问一句,”容辞的声音柔和温雅,“若是叶大人为人所胁迫,对大理寺乃至整个朝廷,都是大大不妙。”

      叶长流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容大人放心,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人能威胁我的。”

      “若是……谢留宵呢?”

      叶长流笑意一窒。

      “平生不恋世,不惧死,然得友谢留宵,生而乐,死之憾,”容辞浅笑里意味无穷,“这句话,可是叶大人所说?”

      叶长流长睫一颤,忌讳多年的名字毫无预兆的从容辞口出说出,令他不知所措起来,“你、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偶然。”容辞言简意赅。

      宛若身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叶长流僵硬了好一阵子,道:“这个人,这句话,容大人以后……莫要再提了。”

      容辞心头突地一跳,他见过一本正经的叶长流、玩世不恭的叶长流、凌厉果决的叶长流,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黯然,容辞歉然道:“原本只是艳羡这般情义,捕风捉影听叶大人说说往事,是容辞鲁莽了。”

      “没事,我的那些老底,也被你揭得差不多了。”叶长流嘟嘟囔囔道,“不过容大人,你我交情虽浅,有句话我忍了许久。”

      容辞一怔。

      “当年京都四少何等情谊,而铭旭说华颜公子云游离京十年之久,你们几乎未见;昔年我曾闻你和蓝公主的爱情故事,如今她都成老姑娘了,指不定哪日出征就战死沙场……”叶长流将桌上一个案卷笼在袖中,笑了笑,“别成日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老把死人当活人想,活人当死人看不是。”

      言罢转身走了,留下容辞一人脸色发白,可惜他听着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没能看到叶长流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怀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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