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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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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杀死了你,还笑你死的丑陋。】
你觉得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你变成了一只蝴蝶一直飞啊飞啊直至精疲力竭,而当你掉落在水坑前的时候你才恍然大悟长着翅膀的未必是蝴蝶,也有可能是丑陋的飞蛾。
太阳的亮度让你知晓如果再不睁开眼睛就要迟到了。
想到迟到可能会产生的后果让你打了个冷颤,老师的责骂以及同学们的嘲笑让你想想就头皮发麻,你穿上校服站在镜子前凝视着镜子的自己,那头发枯黄没有光泽的歪歪斜斜的在脑后扎成马尾,那校服半点也不合身你要是跑起步它甚至会使你鼓成球。
你有些奇怪的看着餐桌上蒙上的厚厚灰尘,你分明记得你昨晚睡觉前才擦过桌子,怎么一晚上就积了这么厚厚一层灰,还有你打开冰箱之时里面剩下的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蔬菜,难不成是昨晚停电导致菜被闷坏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门铃声响了好几声你才如梦初醒的准备去开门,你有些紧张地看向你父亲打开的房门,你生怕他冲过来就给你一巴掌。
然而今天的他像是没看到你一样,他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不好听的话自顾自的走到家门口,他此时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但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挂上十分谄媚的笑容。
“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啊。”
“小姑娘也可怜的,我们噶许多人都心疼的要命想着尽自己一点力,你说这么多人的心意我也不大放心让别人来,总归我自己来送得好。”
“对对对,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可怜的小姑娘,是在说你吗?
你确实挺可怜的,但是——
哦,你想起来了。
你已经死了啊。
但你似乎忘了你是怎么死掉的。
都说头七人是要回家的,但你却不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家的感觉,甚至你从不觉得这世上有哪个地方是你的家,但至少再最后的日子你不想待在肮脏而又让你恶心的地方。
父亲接过居委会大妈送来的心意,大妈一边说还一边悲伤的掉起了眼泪,而你只觉得她假惺惺,你知道她那副伪善的面庞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丑陋的面容。
大妈是被一众老人选举出来的居委会委员,说是居委会,你们小区统共也只有三栋楼,每栋六层每层三户人家,除去空房子之外这里住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彼此。
而大妈是公认的热心肠,几乎所有老人都说‘要是没有你可不行哦’。
每天起来大妈和她的好姐妹们都会坐在小区门口唠唠嗑,她看似热心的关心每一户人家,实则她们并不真的关心别人是死是活,她们只会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批判着这里的一切,然后再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是故事一样添油加醋告诉更多的人。
她们热心而又冷漠。
你无可否认她们做出过许多‘好事’,但也无可否认再遇上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们都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曾向她们哭喊过救命。
“哎哟小姑娘嘎可怜的,但阿姨介个套帮你?介个套说他都是你爸爸。”
“报警?不不不,他怎么说都是你爸爸。”
你至今还记得那一天你肿着一张脸敲开一楼阿姨的门,你想要的只是借她的手机报警,为的是——为的是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她妄图靠着你死后对你施以善意以来消减她的罪恶感。
但那有什么用呢?你都已经死掉了啊。
但她不是把你推下悬崖的那双手,她左右不过看着你跳下去罢了。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杀死你且不被警察发现,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父亲。
他是个赌鬼也是个酒鬼,输了钱就喝酒,喝了酒就打你。
“都怪你个婊子养的小晦气鬼。”他打着你的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会骂出来,“你克死了你的婊子妈现在还来克老子,要是没你们这晦气的母女老子早就飞黄腾达了!”
你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每一次反抗都会让你被打的更惨。
你不是没有喊过救命,但即便在这隔音效果极差的小区之中也无人听见。
你学会了逆来顺受,咬着牙忍忍顶多三十来分钟,一千八百秒上下,他也就不打你了。
也许你就是被他失手打死吧。
“这小晦气鬼,老子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就是为了毕业以后嫁给别人赚钱点,说死就死。”他关上门后冲着你的遗照吐了一口口水,“真他娘的晦气。”
他一边坐在那儿数着邻居给你的钱,一边辱骂着你。
他还要拿你换钱呢,他怎么会杀你?
杀你的人不是他,他充其量不过是在你身上捅上几刀罢了。
你想起有一个人最有可能杀了你,那个一直欺凌你的校霸。
你家离学校并不远,用不了十分钟你就走到了你的班级。
校霸还没来,此时坐在班里的只有班长,班里几乎没人喜欢班长,但由于她成绩十分好所以特别受老师欢迎的缘故,所以他们从不敢对班长下手。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你是他们最喜欢的欺负对象,你成绩不好老师不喜欢你,你父亲从不花钱打点老师不喜欢你,你唯唯诺诺长得不好看老师不喜欢你。
你不讨厌班长,你甚至觉得班长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因为她从来都不会欺负你,即便在你出丑的时候她也从不会哄堂大笑。
属于你的座位上被放满了鲜花和贺卡,而班长此时正拿着一张写好的贺卡的放在你的桌上,她难过而又温柔的说道:“希望你在天堂可以幸福。”
你感受到了温暖的温度充盈你的身体,你无声的对她说谢谢,这世上原是有温柔的人。
“又在装模作样的学习。”男校霸今天不知怎么来的特别早,他从后门走进来直直一脚揣在你的桌子上。
你看到班长握着贺卡指尖微微发白,她用力的像是想要把捏碎一样捏着贺卡,但她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真不知道这晦气玩意的桌子怎么还不和她一起火化。”校霸厌恶的目光落在你的桌上,他毫不客气的把你桌上的花和贺卡一股脑的丢进垃圾桶里,“看着就烦。”
“你不能这样!”班长身子还在发抖但她拼尽全身力气喊道。
“不能哪样?”校霸用力一扯班长的鞭子恶劣的笑道。
班长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着,校霸拳头扬起的时候你看到班长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切,打三好学生处理起来可麻烦了。”
校霸的拳头到最后也没落在她的脸上。
他又推了一把班长:“现在倒同情她来了?假惺惺。”
班长被他推得往后一倒,但这次她惨白着脸什么也没说。
你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圆脸姑娘,那姑娘笑起来的时候脸蛋圆圆的,眼睛弯弯的,她总会善良的搂着你的肩膀告诉你没事的。
每次你觉得绝望的时候都是她在安慰你,多好的姑娘啊。
“为什么要报警?这不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吗,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她总是这么对你说,所以你每每都放弃报警。
“告诉老师?我妈妈说过老师不会喜欢告状的孩子。”
你也信了。
“忍忍就过去了,马上就毕业了。”
你还是信了。
你原以为她是阳光,但她却让你心里的阴影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一个再也无法缝补的巨大窟窿。
“为什么会被人欺负啊,总归要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我妈妈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记得那天放学你去教室找她的时候,你听到她对她的同班同学这么说着。
“朋友?哈哈哈,我只是觉得没人和她玩好可怜。”她说完之后还开心的笑了起来,你看这她的背影都能想象出她眉眼弯弯的模样。
“也就是你这么好心,要是我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她们夸她善良,而你却觉得恶心。
你丝毫不怀疑她会在背后捅你一刀,捅完还要委屈的对她的同学说她做了一件多么正义的事情。
恶心。
恶心至极。
午间的时候你看到校霸堵住了你的好朋友,她害怕的看着周围的人寻求帮助,但就像是之前的你所遭遇的那样。
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你的好姐妹死了你都不来缅怀一下?”校霸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好朋友颤抖而又坚定地喊道:“她不是我的朋友,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你确实挺不喜欢她的。”校霸讽刺的笑道,“要不然也不会每一次她被我们带走的时候,你都‘刚好不在’了,不过我挺好奇你被带走的时候你朋友会不会也‘刚好不在’呢。”
“瞧瞧,这不都是刚好不在吗。”校霸的小弟看着教室里还剩余的那群人笑着说道,“这里有人吗?没人吧。”
小弟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默契的冲出教室,那可不是‘刚好不在’吗。
除了你之外你的朋友就是这学校里最好欺负的人。
你死了,理所当然轮到她。
他们扒掉她的上衣对她的身材指指点点。
“瞧瞧这母猪哭起来的样子,可真丑啊,这脸本来就圆,现在都挤成一团了。”
“丑你还拍照,不怕半夜吓死自己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她呢。”
“暗恋她?我倒不如暗恋一头猪。”校霸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他用手拍了两下女孩的巴掌,“笑一个给老子看看。”
朋友艰难的扯出一个愈发难看的笑容。
校霸和他的小弟们指着朋友说道:“看看看,更丑了。”
他们对着哭泣的女孩放声大笑,朋友怯弱的,缩起脖子一动不动。
校霸再拍了一通照片之后又对两个小弟说道:“给我按住她,让我扒了这母猪的裤子看看下面是什么样的。”
“这不好吧,你班里那女人——”
校霸不耐烦的踹了小弟一脚:“别给我提那晦气娘们,老子上了她一次那是看得起她,而且她死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哦,你想起来了,他只是□□了你。
对,只是□□。
他没有杀你,只是把你弄得很脏很脏,脏到你看到自己都想要呕吐的程度。
另一个小弟则是小声道:“上次大家都喝多了是意外,现在——”
校霸暴怒的用难听的话语把两人都骂了一通:“你看那婆娘屁都不敢吭一声,这女人也绝对不敢说的,我最了解这种母猪了,唯唯诺诺的撑死了就从顶楼一跃而下。”
他用手指做了一个跳跃的动作嘲笑道:“原本就已经够丑了,没想到肉块散开的模样还能更丑。”
原来你是自己从顶楼跳下去的啊,你带着绝望渴求着新生一跃而下,而他们却只会嘲笑你死的丑陋。
你听到你朋友大声地哭喊着,你清晰的看着你的班长路过却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她抱紧书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让你忍不住哭了起来。
善意?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善意。
她们看着善良但其实都是恶人,所有的旁观着都是助纣为虐的凶手。
她们的一言不发不过是为了在事后装作‘刚好不在’。
而旁观者永远不明白终有一天恶意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不过是因为他们从未有过勇气拿起利刃对抗恶人。
你看到朋友走进办公室试图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然而老师却皱着眉头指责道:“衣服怎么穿成这样?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都怎么回事,衣服给我穿穿好再来!”
朋友被吼了一通之后更呆了,她怯懦的点着头把想要说的话重新吞了回去,她双目无神的模样养你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么的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开口你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妈妈说老师不喜欢告状的小孩。’
你确信如果哪一天她死掉了,那她的母亲也是杀死她的凶手之一。
所有人被施暴的人都想过要求救,但似乎无人听到你们的求救声,那些人群啊,是那么那么的冷漠,他们似乎觉得所有事情都与自己无关,殊不知等恶人会杀死一个又一个的无辜者,轮到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朋友走后老师们喋喋不休谈起了你,你的班主任一脸厌恶的说道:“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事情也不知道找老师来说,就这么一下子从顶楼上跳下去,哦哟警察一个个来问话,我哪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现在的小孩都嘎脆弱的,有什么事情过不去哦。”
“不过我听说你班里那几个坏小孩欺负她欺负的蛮过分的。”
“那话可不能乱说,那几个小鬼家里可厉害着呢。”你的班主任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反正那丫头是自杀,死之前谁欺负她有什么关系呢,别惹麻烦了。”
另一个老师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在他们看来你们所遭受的厄运不过如此,缄默对他们来说更加有利。
你尝试过和楼下的大妈告发他打人的行径从未成功,你尝试过告诉你老师你被欺凌的事实从未有人相信你。
他们总是希望你去改变来让那些施暴者转移目标。
那么其他的人就活该被欺凌吗?没有人是活该被欺凌的,即便是你那让你觉得恶心的朋友她也不是活该被欺凌的。
你看到你的朋友站在你曾经跳下去的地方哭了很久。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对不起。”
“但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对不起,你要是不死掉就好了,我一定,一定会陪你去报警的。”
她没有跳下去,她也没有去报警,她回到家装作一副无时发生的模样,而她的母亲还责怪她为什么下午上课人不见了,班主任都打电话来骂人了。
“对不起。”她怯懦的说道。
你站在你跳下去的地方,你感受到风在你耳边呼啸着,风温柔的拥抱着你让你想起你的母亲。
“要是没有囡囡我肯定活不下去。”她总是拥抱着你嚎啕大哭,“囡囡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考上一个远远的大学,离这里远远地!”
“那妈妈怎么办。”
“妈妈啊,妈妈只要知道你好好活着就够了。”
为了妈妈,你得活下去,可妈妈早就死了,你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呢?
你母亲死在你十岁那年,你现在还记的清楚她那天只是为了想要保护你结果一个没站稳所以后脑勺重重的嗑在柜子的尖角之上。
而那个导致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却因为他法定意义上的丈夫身份并未受到任何惩罚。
你死去的那天只有你一个人站在天台,但你却感受到你身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推你向前。
你不是自杀。
杀死你的是他们所有人。
蝴蝶啊。
蝴蝶那么漂亮。
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蝴蝶,他们肮脏而又丑陋,甚至他们都不是飞蛾,因为没人拥有扑火的勇气。
他们是阴沟里的蟑螂,那么肮脏丑陋的蟑螂却在谋杀之后嘲笑他们杀死的对象死的丑陋。